第373章 兩淮生鹽危

第373章 兩淮生鹽危

八月,清晨,揚州瓜州埠。

兩淮多夏雨,曉來天始晴,昨夜一場雨水,將這座千年古城,洗滌如新。

街巷清幽,樓臺俊逸,柳枝清波,人流如織,揚州雖地處江北,卻有江南水暖秀雅之風。

一輛馬車從渡口駛出,藍色印花車簾掀開,露出張俏美精緻的臉龐,望着潤澤透徹的街巷,神情好奇的打量。

賈琮帶領火器司隨從吏目,十五名五軍營火器兵,乘坐官船南下。

夏季水量豐沛,水流湍急,沒有幾日功夫,官船便抵達揚州瓜州埠。

那年自姑蘇接了芷芍回神京,雖也是每日廝守相處,但兩人從沒像現在這樣,千里同行,單獨相對,自有一番旖旎溫馨。

船上的時間,賈琮也沒有荒廢,除了思索推演金陵之事,其他時間都花在功課上。

柳靜庵編輯的那兩份書冊,他每日都會花兩個時辰揣摩研讀,即便天資卓然,但舉業之道,猶如千人獨往,拼的就是滴水穿石之功。

今日清晨,船到了碼頭,賈琮便安排隨行吏目先行直下金陵,與金陵留守工部對接,料理金陵火器司分部的各項雜務。

而他要去揚州鹽務衙門,代替黛玉探望姑父林如海,第二天還要送芷芍去姑蘇。

在外人眼裡,他入金陵主持火器司分部開辦,那是一項不顯緊急的閒差,因此總要有辦理閒差的悠閒模樣。

不管是隨行的四名火器司吏目,還是那十五名火器兵,只是他這個五品火器司監,爵封威遠伯下金陵的排場行頭。

不過是做給別人看的幌子,他在金陵城需要借重的力量,自然不能單靠這些。

……

兩淮巡鹽司衙門。

前堂是巡鹽御史辦理公務的地方,後院是歷任巡鹽御史的家宅。

後院書房中,彌散着一股淡淡的藥味,案牘上有幾摞分類擺放的文牘,林如海在伏案翻閱文牘。

他每日辰時,起身處理鹽務文牘,巳時接待衙門屬官處置日常鹽政,或走訪城內官辦鹽場,瞭解官鹽行市,接待鹽商,覈批鹽引。

每日晚間再批閱鹽務文牘,一直到亥時才安歇,十年都是如此殫精竭慮操勞。

書房門口進來個三十多歲婦人,姿容清秀,舉止端莊,她是林如海的侍妾陳氏。

陳氏原是林如海正妻賈敏的貼身丫鬟,自小隨賈敏陪嫁林家,後來又做了林如海的通房丫鬟,賈敏去世之後,林如海再未續絃。

或許是對於亡妻的顧念,也因爲陳氏生性溫厚體貼,便將昔日的陪嫁丫頭,擡身份做了妾室。

林家四姑蘇五代列侯之門,傳至林如海爲嫡脈單傳,雖不如金陵四大家豪富,但家境也十分富裕,他身邊侍妾不止陳氏一人。

但日常起居飲食,卻都是陳氏親力親爲,與旁人大有不同。

每隔一個時辰,陳氏都進一次書房,開合窗戶透氣,添換羹湯茶水,雖爲妾室,卻依然做當年爲丫鬟時細心雜務。

陳氏爲林如海換過熱茶,問道:“老爺,前幾日說大姑娘的表哥會來揚州,估算日子也差不多會到了吧。”

林如海說道:“三日前就收到玉兒書信,說琮哥兒八月初動身,算時間也差不多這幾天能到。”

陳氏微笑道:“我按大姑娘的說的,後宅安排了女眷住所,那位威遠伯的房間也備好了,我親自去看過,都妥當了。

我們大姑娘真是長大了,以前她可是不理這些瑣碎的事,如今卻在信裡說的如此細緻周到。”

林如海笑道:“玉兒和他從小在賈府長大,兄妹情誼甚篤,她自來很欽佩琮哥兒的能爲品行,對他的事情上心些,也是有的。”

陳氏微笑道:“大姑娘自小受老爺太太教誨,是個滿腹經綸的才女,能入她的青眼,這位威遠伯必定是個極出色的。”

陳氏也曾有少女情懷,自然懂黛玉對人這般細膩體貼,意味着什麼,只是她一貫本份,知道輕重進退,卻沒有多說其他。

她也是從小在賈家長大,賈敏出嫁前夕,她還記得那位身懷六甲的杜氏,被大老爺擡入府中,在家裡鬧出軒然大波。

自己小姐的婚期就在那幾個月,因此陳氏對此事印象十分深刻,自然也知道賈老太太對這位威遠伯的生母十分厭棄。

等到自己小姐出嫁之後,沒過多久那個杜氏就生下孩子,賈府也聽說發生了許多事情,連國公爺都因氣病而死。

當時自己老爺正做蘭臺寺大夫,後來新皇登基,突然就遷老爺來了揚州署理鹽務,不然如今他們一家可能還在神京。

自從賈琮因功封爵之後,名聲傳遍天下,關於他在賈府中的舊事,自然也都在坊間流傳。

陳氏當年就是賈府中人,經歷過當年的舊事,自然對賈母一貫不喜賈琮,一點不覺得意外。

而大姑娘又是老太太最寵愛的外孫女,而且賈家還有位銜玉而生的少爺,據說最得老太太喜愛,幼年便有議親之言。

只怕大姑娘這番心思,以後多有波折。

……

這時,二門外小廝來報,說外堂有客人來訪,要求見老爺,說是是神京賈家賈琮。

林如海聽了這話,臉露喜色,讓陳氏安排家中僕婦,去二門外安排女眷和行李,又讓小廝去請賈琮來書房見面。

當年賈琮在金陵公幹,曾深夜入鹽務衙門,向他借調八百鹽兵入金陵,一舉將水監司大案主犯鄒懷義等人擒獲,少年英雄不過如此。

如今未過去兩年,他在遼東立下掃平女真之功,小小年紀就封爵威遠伯,如此英武之才,只怕天底下也找不出第二個。

也怪不得自己眼高於頂的女兒,自小就崇拜她這個表哥,這孩子也算是有眼光的。

沒過一會兒,林如海便聽到書房外傳來腳步聲,一個長身玉立的少年走入。

比起兩年前長高了許多,雋美如玉,風姿卓絕,更勝當初。

林如海笑道:“琮哥兒,許久未見,真是少年得意,後生可畏。”

賈琮謙遜道:“姑父見笑了,後生晚輩,如有微得,多半離不開運氣二字,倒是姑父探花之才,治世之能,才叫人欽佩。”

兩人又閒聊了幾句,賈琮又取出黛玉的書信,還有帶給父親的禮物。

又問道:“我聽林妹妹說,這一年姑父身體欠安,林妹妹十分憂慮,來前讓我一定問候,不知姑父可曾請了名醫診治,身子可好些了?”

林如海苦笑:“早已請過名醫看診,藥湯也從未斷過,卻是時好時壞,不過是虛耗之症,藥石也不能立竿見影。”

賈琮說道:“琮倒是認識一位醫術奇異的名醫,本來想要請他一同南下,爲姑父診斷,可以他近期出門訪友未歸。

姑父如能請當地名醫,錄下詳細醫案,雖然那位名醫無法當面看診,但據醫案也能推斷病竈,多一位名醫診斷,總有些好處。”

林如海嘆道:“我年輕之時,家中世爵斷襲,眼看就要家道不興,我立志舉業,苦讀詩書,雖終有所得,卻比常人損耗過多,本就留下不足。

平時也留意保養問診,這裡有幾位揚州名醫寫的醫案,他們雖無法根治,但醫案卻很是詳盡,琮哥兒可以帶去,讓那位名醫問診。”

又對賈琮笑道:“也難爲琮哥兒對此事如此上心,也怪不得玉兒信中老是說你的好。”

賈琮微笑道:“林妹妹自幼失母,心中最在意之人就是姑父,這些年在賈家,雖得老太太疼愛,姊妹們相伴,但心中卻最是掛念姑父。

姑父爲了林妹妹,也該好好將養身子,我不過幫忙尋些診斷的法子,也算不得什麼。”

林如海聽賈琮說起黛玉,心中感懷,他自然深知自己女兒的性子,就算賈家富豪,老太太寵愛,她多半還是每日想家。

說道:“當初在蘭臺寺爲官,倒也罷了,到了揚州署理鹽務後,正值聖上登基,勤於朝政,天下已現大治之象。

因此前些年,兩淮鹽務,雖有風波,卻未有大事。

可這兩年,兩淮私鹽氾濫,與往年相比,竟嚴酷了許多,卻是千頭萬緒,實在讓人揪心。

自來兩淮鹽政都是錯綜複雜,我自到任,百事纏身,玉兒母親故去,我也是無法,才送她去外祖家中。

女兒家有誥命外祖母教養,與她以後總有好處,她留在揚州這等是非之地,不如去神京安逸穩妥……。”

賈琮這次隱約有些明白,爲何林如海會捨得將獨生愛女,送到賈府教養。

生母故去,按照世家大族的習俗,由身份尊貴的外祖母教養,對女兒家以後婚嫁,就是一種體面的背書,更不用說榮國賈家這樣的門戶。

而揚州鹽政穩妥,倒是相安無事,一旦生出私鹽擾政,揚州便成了兇險之地,估計這也是林如海送黛玉到賈家,另外一重原因吧。

……

賈琮又問道:“姑父,上次我至金陵公幹,兩淮鹽務在姑父治理之下,平穩無波。

負責剿除私鹽的兩淮鹽兵,姑夫一次借調八百,所剩之兵都能應付日常鹽務,如今不到兩年時間,怎麼會變得糜重如此。”

林如海嘆道:“最近七八年的時間,大周的氣候變得日益惡劣,冬季酷寒,夏日融金,各地天災時有發生。

而最近兩年,兩淮之地氣候愈發異常,春澇夏旱,連綿不斷,田地歉收,農戶逃難,百業不旺,和前幾年相比,百姓的生計已大不如往年。

而朝廷對兩淮鹽稅並未降格,官鹽價格和兩年前一樣,未降分毫,

老百姓迫於生計,爲了節省銀子,千方百計去買價廉質優的私鹽,官府也是屢禁不止。

有人買就會有人賣,況且私鹽乃天下暴利之首,這兩年兩淮之地私鹽販賣,漸成烽火之勢,長此以往,必生禍患……。”

賈琮日常對鹽政沒做太多關注,因此對這方面的事情,一時之間沒有那麼敏感

但見林如海臉色憂色濃重,想他身爲兩淮巡鹽御史,主理兩淮鹽務,纔會對私鹽氾濫,有切膚之痛。

一旦價低質優的私鹽大銷,還有誰會去買價格高昂的官鹽,朝廷的鹽稅就失去了提取之源頭。

兩淮鹽稅一向是大周國賦的重要組成,一旦出現大數額的鹽稅缺口,那可是捅天的大事,林如海身爲兩淮鹽務主官,必定難辭其咎。

如此焦慮重壓之下,也怪不得這一年時間,他的身體會出現問題。

必定是日日殫精竭慮,勤於公務,企圖扭轉頹勢,但卻並無轉機,過度勞累加上心神焦慮,本來就不是內壯之人,自然就會熬出病來。

……

賈琮回想腦子後世關於鹽政的見聞,不過他也是乍聞此事,畢竟有些生疏,一時之間也理不出頭緒來。

林如海見賈琮雙眉微蹙,似乎陷入沉思,突然覺得自己這話題,和一個半大的少年去聊,很不合時宜,便岔開話題。

說道:“琮哥兒莫怪,我也是思慮過度了些,你好不容易來一趟,卻和你說這些掃興之事,我聽玉兒信中說起,伱明年要下場春闈?”

在林如海看來,眼前這少年是罕見奇才,書經舉業,詩詞書法,武功兵事,火器西學,樣樣精通,實在驚豔絕倫。

但人力再如何卓絕,畢竟肉體凡胎,總有才力不足之時。

賈琮在文事上卓絕,可能是他天資高絕,又有柳靜庵這等曠世名師,自小教誨引導,才成就殊名。

他在兵事上出色,可能他出身武勳世家,小時得到家傳薰陶,加上自身才賦,纔有後來出色作爲。

但卻從沒聽過他還接觸過鹽務,這等政事實務,絕對不可能單靠着天資,就能生而知之的,自己和他說這些,卻是並什麼用處。

只是說到舉業之事,卻是林如海的長項。

當年賈琮初入科場,黛玉曾抄錄林如海的書經筆記相贈,對賈琮高中雍州院試案首,起了很大的扶助之功。

賈琮心中也想向這位科場前輩請教,兩人聊了整整兩個時辰,很是融洽投機,陳姨娘進去換了好幾次茶水。

……

當晚,賈琮和芷芍留宿在鹽司衙門後院。

賈琮進了爲自己準備的房間,一應物品都安排的十分妥當,連自己在家時常喝的紫霧茶,常點的青魂香,這房間居然都備好了。

甚至剛纔他和林如海一起用膳,飯桌上好幾道菜,都是自己日常愛吃的。

這如何也不像自己早上剛到,林家倉促之間備下的,而且林家人也不可能清楚自己的喜好。

自己這些日常喜歡,只有家中幾個日常相處的姊妹,纔會如此清楚。

賈琮臉上微笑,他自然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定是黛玉知道自己南下,會路過揚州看望父親,便早早寫信回家,將自己喜好都在家中佈置妥當,讓自己住得更好一些。

即便她自己不得回來,也要一板一眼的做好東道主,想來她一定很想回來的。

雖然她有時耍小性兒,也會說些怪話,但是對自己卻真正用心,連自己出門的行李,都是她和迎春親手整理,一事一物都放在心裡。

黛玉雖然在家中花費不少心思,只是賈琮下金陵理事,卻不敢耽擱太久。

他在林家住了一夜之後,便啓程去姑蘇,又和林如海約定,回程之時再來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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