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亮的擔憂不是沒有道理,他的摺子才傳到京城,就引來朝中衆臣各說紛紜。有說他勞軍傷財的,有說他濫用職權的,還有彈劾他說他在廣州私購宅邸的。
所有想拉賈赦下馬的人,在這時間紛紛露出真面目來,趁着賈赦不在,狠狠地參了賈赦一本。
皇帝坐在龍位上,面無表情的聽着下頭的各種彈劾,直到最後一個大臣說完,他這才擡起頭來看了底下一眼,問道:“都說完了?”
大殿上鴉雀無聲,衆臣這才似乎想起,賈赦與皇帝之間的關係,並不是那麼簡單的君臣關係。他們從小一起長大,是君臣,也是友人。
只是這樣的好機會,誰也不願錯過。賈赦這個渾人,憑什麼就能做皇帝的心腹,他又無甚真材實料,想必就是靠着拍馬迎逢才上的位。
但衆臣又不敢真的這麼說出口來,這麼說出來了,豈不是在說皇帝昏庸,輕信小人之言。
這可是殺頭的大罪。
“衆卿方纔說,賈赦勞軍傷財?”皇帝冷冷的一笑,反問底下:“敢問他傷財在何處,勞軍在何處?”
底下有人狀着膽子上來道:“守軍職責乃駐守一方安全,賈總督不顧邊疆海防安全,竟調兵去修築海堤,簡直大材小用。那海堤,只需徵用些勞民即可,何需動用軍隊?
“其調軍建堤,無非是想從中扣下徵民之費,以填其欲壑。且廣州一帶,早有堤壩,何需再建什麼海堤,分明是其打着建堤之名,暗中斂財。
“且方纔劉大人所述,其在廣州上任不過一月之久,便大肆興建府邸。所造之處奢靡無比,莫說在廣州一帶,就是在京城,也找不出他那樣的豪宅。
“陛下,若他無中飽私囊,何來這些銀錢私建宅邸?戶部又不是沒有給各地總督修建總督府,他卻嫌棄不用,這是對戶部不滿,是對陛下不敬。”
皇帝看了看那人,眼睛微微眯了起來:“張興,你乃翰林院掌事,居然就這點見識?朕都要懷疑,朕是不是看走眼了。”
張興心裡咯噔一下,冷汗順着背脊往下流淌下去,一直流到股溝,害他以爲自己尿褲子了。
“不知民情,張口胡來,不懂內務,妄加評論。這就是你翰林院掌事該做的?”皇帝冷笑:“賈赦的奏摺是直接傳到朕的手裡,敢問你們底下這些人,哪一個親眼看過他的奏摺,知道這奏摺的內容?”
底下的大臣皆瑟瑟發抖,心中嘀咕,雖然沒看過奏摺,可這賈赦的主意,不也是陛下拿到朝堂上來讓人討論的麼?既然拿出來討論,那就證明陛下還在猶豫不是?
可看這樣子,陛下似乎並不是在猶豫,而是已經下了決定允了此奏。既然如此,還拿出來討論做什麼呢?
皇帝看着鴉雀無聲的羣臣,冷笑一聲,點了一人道:“賈珠,你來說說,你伯父的這份奏摺,可能行之?”
賈珠不緊不慢站了出來,一躬到底大聲道:“臣之見,可行。”
底下人又大膽了起來,議論之聲又響了起來,有人裝着膽子道:“你當然幫着你親伯父說話,連你的爵位都是他讓出來的。”
皇帝的臉色暗沉似水,看了看說話的人,心道自己是放任這些人太久了。
“是誰如此大膽,陛下還未問話,就插嘴多言?”一旁的黃桂早就看懂了皇帝的表情,立刻尖着嗓子叫了起來:“殿前失宜,拖出去杖責三十。即刻執行!”
那個嘲諷賈珠的官員,還沒來得及喊冤枉,殿外就衝進來兩個御前侍衛,直接把人拖了出去,就在殿外打了起來。
竹賬拍打的聲音,聲聲入耳。再沒有人敢肆意枉爲了。
“賈赦此人雖渾,可在朕的跟前卻始終沒有你們這麼大膽的。”皇帝冷笑道:“你們當這是什麼地方?集市?還是你們家後院?”
底下再不敢出聲,寂靜的像在廟裡一樣。
皇帝又看向賈珠,說:“接着說,爲什麼支持。”
賈珠鎮定的道:“回陛下,臣也曾在廣州上任過一段時間,雖職位低微,但也能接觸軍中各將士。
“平日裡,只有負責巡邏的將士有事可做,其餘將士不過閒着,雖有將軍看管,但軍隊大了,也總有那管不到的。
“賭錢吃酒,已成風氣,又因久無戰事,令軍中衆兵懶散頹廢。這將士本該保家護國,卻因和平的太久,這些人都忘了自己的本分,甚至還出現過擾民的事件。
“賈總督所爲,一來讓這些人記起自己保家護國之責,二來讓他們受些皮肉之苦,免得真有了戰事,這些人各個懶怠的手拿不起刀,提不動槍。
“再者,臣親眼所見,廣州一帶,出廣州城稍爲富裕,其餘各縣皆窮困潦倒。並非知府不管,而是那邊窮山僻壤居多,來往不便,又因年年水患,不宜農耕。
“敢問各位大人,無所出之地,依舊要年年交稅,百姓的稅從何而來?臣曾派人打聽,那些鄉民不是以漁爲生,便是種植果樹。可那鮮果難以保存,無法賣到外地。本地又家家戶戶皆種果樹,根本賣不出價錢。
“長期以往,閉塞如斯,百姓又因水患之苦,年年遭殃受損。這種情況,若還徵民建堤,才真乃狼心狗肺毫無愛民之心的昏官。
“以軍充役即可減輕民衆負擔,又可鍛鍊軍中將士,避免他們懶怠失了血性。再者,還能替戶部省去一筆徵民之費,更可解決水患。此舉可謂一舉四得,實乃大善!”
賈珠這一番話,說的皇帝龍顏大悅,心道賈珠就是比賈赦好用,這賈赦平時在朝上根本使不上力,不是閉着嘴裝作聽不見,就是一張嘴滿口渾話,反而壞了自己的事。
可這賈珠就不同了,張口道理閉口民情,娓娓道來,有理有據。他這番話說出來,還有人膽敢說賈赦的法子不好,那就是作證自己是個昏官了。
果然,賈珠說完,堂上一片瞠目結舌,衆人望着賈珠,心想,走了個渾人,卻來了個更不好對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