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看着地上跪着的寶釵,心裡有一絲絲刺痛。曾幾何時,這個她最喜歡的小姑娘,成了她一生中的笑話。
可是這件事,硬要怪在她的頭上,又有些不大合適。
王氏心中嘆了口氣,對地上的人道:“你先起來。”
寶釵跪在當間,就是不起,開始還沒有聲音低着頭,直到後頭越哭越止不住,抽泣了起來。
“姨媽。”
一句姨媽,勾起多少往事,令王氏也動容了。
“唉……起來吧。那是你母親糊塗,跟你沒有關係。”
寶釵再忍不住了,痛哭起來:“再與我沒有關係,這也是事實。若不是我警惕,若不是表弟警惕,這事兒萬一真的成了,我怕是一輩子都擡不起頭來見您。
“姨媽,你怪我吧,罵也好,打也好,切勿忍着憋壞了身子。我母親無臉來見您,只有讓您將氣出在我的身上了。”
王氏也沒憋住,掉下兩滴淚來:“傻孩子,你也是她設計的,我又怎能遷怒與你。你之後怎麼樣了,我也沒去問過,這是我的不是。快起來,跟姨媽說說,這些年你去了哪裡,又是怎麼過的。”
寶釵這才起身,走到王氏身邊坐下,將這些事發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告訴了王氏。
王氏聽完淚如雨下,心中又是愧疚,又是感激。愧疚在她對外甥女的遷怒,讓外甥女曾經那麼無助痛苦,又感激嫂子爲自己默默做出的一切,還瞞着自己。
“現在可好了?你在那英……”
“是英吉利。”寶釵忙道:“我很好,我嫁了人,便是那位跟我一起來的洋人。他很不錯,我也有自個的產業。”
王氏頻頻點頭,拭着淚道:“好好好,你好了便好。只是你不該回來,你母親如今過的不好,見你這般只怕又要動那不該動的心思。”
寶釵冷臉道:“姨媽,我怎麼能不回來。她當年對我那般無情,我就是想讓她看看,不按着她的安排,我能過的比以前還好。再有,我總得讓人知道,我嫁的是什麼人。”
王氏問道:“如出此言?難不成,他還求個名分?莫非他家裡不好,得依着你生存?”
寶釵被這話逗的噗呲一笑,對王氏解釋道:“並非如此,不過是爲保他一個安心。他這些年,總覺得我是離家出走嫁給他的,他雖不說,我也曉得,他怕我有朝一日,被父母家庭牽掛,又離他而去。
“所以我這次回來,就是想帶着他見過那些人,並表示給他知道,無論家裡再怎麼逼我,我也不會回去,好叫他安心。”
王氏聽了這話,極其羨慕,忍不住破涕而笑道:“小倆口感情如此只好,真真是世上最好不過的事兒了。”
是的,雖一開始寶釵與詹姆斯只是生意上的往來,可她最終還是被詹姆斯的誠意和體貼打動,徹底的愛上了那個男人。
而寶釵這人,要溫柔體貼起來,那可是無人能比的。她不但會好好經營她的事業,她還會好好經營她的愛情。
在外她是個女強人,說一不二,可在詹姆斯面前,她又柔情似水,體貼入微。她這完全不同的兩面,讓詹姆斯爲其瘋狂,愛的忠貞不二。
兩人的感情這般好的情況下,詹姆斯越發的害怕失去寶釵,曾在朋友面前說漏嘴過一次,害怕寶釵會回到東方再也見不着了。
寶釵得知這事兒後,便下定了決心,爲自己所愛的男人,找一個安心。誰說只有男人給女人安全感,女人也一樣需要給男人安全感。
王氏瞭解了她的目的之後,倒是安心下來,將她母親這些年來的遭遇先給寶釵說了一遍。
起先王氏還擔心,寶釵聽了會有些心疼憐憫,最後害了自己。
可後頭看到寶釵的表情不爲所動,王氏心裡鬆了口氣,接着又爆出一則料來。
“你母親最近……”王氏想了想,還是下了狠心道:“怕是犯了大事了。”
寶釵這時才微微皺了下眉頭:“什麼事兒?”
王氏接着道:“你久不在這兒,怕是不知,這事兒恐我嫂子都不知曉。江南甄家被抄家了,抄家前甄家來了人,我怕連累家裡,不敢見他們。聽聞他們又去了趟金陵,在之後我派人打聽,好似你母親與他們來往過密。”
寶釵如今在商場摸爬滾打,什麼不知?即便她做姑娘時,對這裡頭的勾當,只怕也能很快就猜出來。
如今聽王氏這麼一說,寶釵只轉念間就明白了這其中的問題。
“甄家只怕是要找人昧下家財,京城誰敢做這事兒?他們又去金陵,又與我母親來往過甚,只怕甄家的家財,已在我母親那裡了。”
王氏嘆道:“你也莫這麼想,我可不敢確定。只是這甄家好端端的,怎麼來找咱們,也確實有點蹊蹺。我只盼你小心一點,別又着了你母親的道。
“你若不回金陵,我倒放心的多。只留你住段時間,在你妹妹婚禮前趕回廣州就是了。
“你可執意要回金陵,又要見你母親,又要見甄家的長輩,我怎能不囑咐你幾句?
“如今你哥哥,與你母親已形同路人,但他那性子,又好了許多,不似往日那般跋扈無禮。想來你被逼出走一事,對他也是打擊。你有什麼,倒是能與他見一面,兄妹兩個好好談談。”
寶釵點頭笑道:“姨媽放心,這事兒我省的。也請姨媽不必擔憂,此次來我並非毫無準備。不就是一點財產,她要什麼我給她什麼,只求買斷這幾年的母親恩情,日後與她再不復相見!”
王氏聽了大驚,忙問:“你就不怕世人指着你罵你不孝?”
寶釵苦笑一聲,反問她姨媽:“姨媽,我還要怎麼孝順?”
王氏沉默了一會兒,點了點頭:“也罷,買斷這恩情,日後想去哪兒去哪兒,再別回來了。此處不容人總有容人處,你家那位待你也好,你又有自己的產業,餓不死你,我也不再囉嗦這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