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氏聽邢霜這般謙遜,心裡倒是極爲受用。加之這段時間邢霜一直懷柔待之,妯娌倆的矛盾也暫時平淡了許多。加上這過年請客也是各府的臉面,更是不能大意的事,王氏便也不推脫,跟着一道去了清遠居,爲邢霜出謀劃策。
一進清遠居,看到這個格局,王氏心下只道奇怪。這清遠居看着在全家正中,可實際上卻並沒有多麼奢華。整個清遠居分了三部分,進穿堂之後是上房的院落,地方不大隻有她那裡一半。
園中沒有種花,只種了東西南北各靠遊廊的一棵大樹,院子中間一整片都打着竹蓬,此時竹蓬上似乎還爬着些藤蔓,但因爲是冬日葉子都落光了,看着有些蕭瑟。
竹蓬底下,是兩張石質的圓桌,各又圍着四張石凳。沿着石桌石凳的周圍,種着一堆看着像草似的東西,現在也凋零着,看不出什麼來。
王氏心中奇怪,卻也默不作聲跟着邢霜到了上房門口,這纔出聲問道:“那兩頭的遊廊,是去東西廂房的?”
邢霜笑着點頭:“正是,孩子離了遠了,這做孃的就不放心,但地方小了,他們再大一些時又不方便。我便讓人隔了開來,像是半個院子,又其實都在一塊。”
“怪道你這兒看着小些,原是隔開了。”王氏點了點頭道,語氣也不似以往那般盛氣凌人。
邢霜見她終於被自己懷柔政策給安撫好了,心裡也有些得意,請了王氏進屋,入了座後,又叫人拿來了賓客名單。
王氏接過名單來一看,怔了一下,指着名單問:“這上頭橫橫豎豎畫着線,是做什麼?”
邢霜道:“這是我讓人制的表格,若是名字都寫在一起,難免看起來眼花,有這表格隔開,也方便我計算人數。你看這一列皆是十格,一行爲四格,寫足了一張表,就表示滿了四十人。”
王氏這回是真心讚道:“這法子極好,嫂子可否將這法子教給我?”
邢霜笑道:“不值什麼,簡單的很,不過橫着豎着畫些線出來就是,我還有更好的。”
王氏忙問:“還有什麼?”
邢霜便對彩月道:“去把我那記賬的本子拿來。”
彩月應了一聲,進內屋把本子拿了出來,卻只是一本全新的,而不是記過賬的。
邢霜滿意的衝她笑了笑,把賬本遞給王氏道:“你瞧,這是我用來記賬的本子,平日裡讓丫鬟們多制幾本一樣的備着,用完了就換一本,很是方便。”
王氏打開一看,同方才一樣是表格的形式,不過這橫着的一排,最上頭寫着“收入”“支出”“用途”等字,豎着的一列也寫着“日期”的字樣。
“我這是按着日子來記,每一筆賬,皆在那第一格寫上日期,再寫金額,若是進項便在收入一欄裡寫,以黑字爲進,若是支出便以紅字爲出,再寫上用作何處,一目瞭然。
“最底下那一欄空下,記爲合計,一日爲一頁,空出來的也不填了,就放在那裡。日後想翻那日的進出,只管從冊頁找到那日的頁數,一翻就找着了。”
王氏一時滿心歡喜,翻來翻去的看個不停,又問:“這一本新的,可否給我?我過去照嫂子的原樣也畫一本出來。”
邢霜笑道:“你愛就拿去,不過我平時閒着沒事搗弄出來的,還怕你笑我無事忙呢。”
王氏忙肅色道:“這可不是無事忙了,若有了這本子,再有多少賬也不會看岔了。嫂子可不知道,往日不論是那家裡的賬本,還是那禮單的來往,我都看得一肚子火大。若都像這樣製成表,倒是極方便。”
邢霜似想起什麼,又對彩月道:“頭裡各宅子的進貢,你們抄錄完了不曾?”
彩月福了一福道:“抄錄完了,太太是要這會兒看?我這就去拿來。”
王氏一聽,失笑自嘲道:“嫂子事忙,我偏還強人所難,倒是讓嫂子笑話了。”
邢霜忙回頭對她說:“可不是這麼回事,你方纔說禮單,我想起咱們這一歲的年禮還沒送出去,想着讓你出個主意。今歲莊子上的進貢都極好,比往年多了四五倍,我一個平民哪懂這些,便拿來與你瞧瞧。”
其實年禮的事邢霜早就問過賈母了,只不過這會兒要懷柔,拉攏王氏,所以這才又拿出來說一道罷了。
果然,王氏聽說邢霜搞不定,要來問她,立刻高興了起來。她在家時也是個厲害的,這管家的本事她自詡並不比老太太差,是以之前對邢霜領了差事,而不給她差事,她纔會有這麼大的怨言。
邢霜也不說其他,等彩月把進貢的本子拿來了,又讓她拿來了年禮的單子,讓王氏參考。
王氏看了一遍下來,心裡對這嫂子有了點不一樣的看法。
原只以爲是個小門小戶裡出來的女人,必定沒什麼見識,做事漏洞百出。可如今看來,她這份禮單倒是擬的中規中矩沒有大錯。
就算有丫鬟們幫襯,能按着將軍府的規矩來一份不錯也是極了不得的了。
她有心比邢氏更好,便指着其中幾項可改可不改的說:“這幾樣活雞活鴨,不如換成各式的乾果。往日咱們自家莊子上送來的乾果,我嘗着可比外頭賣的還好些。若是送些出去,倒比這尋常雞鴨更出彩些。”
邢霜唸了句“幫大忙了”,又急急忙忙的喚丫鬟來,將那單子鄭重改了,全都按着王氏說的來寫。
王氏心裡不由得意起來,心想着這嫂子看來真不是故意想和自己作對,又想起搬家前嫂子跟自己談心的那幾次,明確的表達了她的善意,這一時心裡對嫂子的怨懟倒真的漸漸少了下去。
待邢霜改完了禮單,又拿那宴客的事情來請教王氏,王氏便認真了起來,仔仔細細的把各項注意事項都告訴了邢霜。邢霜跟個小學生似的,王氏邊說她邊讓丫鬟記筆記,看在王氏眼裡,自又是幾分滿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