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初見

拜託了賈代善,賈代化又把賈敬和賈珍父子叫到病榻前,再三叮囑他們,日後小心做人,不可狂妄行事。賈家是跟着司徒家打天下的開國功臣,賈演、賈源兄弟,早年曾跟太、祖皇帝勾肩搭背、稱兄道弟,關係自是不用多說,賈代化和賈代善自幼跟着各自父親上陣廝殺,跟當今皇帝也是相熟多年,他們平定中原、拿下江南的幾場大戰,就是時任太子的今上親自負責的後勤調度。

正是因爲如此,賈代化和賈代善在繼承爵位的時候都沒降爵,保住了賈家一門兩國公的榮耀。不過如今的朝中局勢,卻與當初大不相同,太、祖皇帝舉兵起義的時候,是個死了老婆多年的鰥夫,膝下就只得原配妻子留下的長子一人,直到登基爲帝以後,才廣納嬪妃,可是那些比太子的兒子都小的庶出皇子,哪裡會對他有威脅,賈代化等人從來沒有選擇的煩惱,一味忠於太子即可。

今上和太、祖皇帝一樣,也是個有點克妻傾向的人,他的原配妻子蘇氏,在還是太子妃的時候就病故了,留下了嫡子司徒衍。今上和蘇太子妃感情篤佳,很長時間沒有續娶,只讓沈良媛、陳良娣等人管着東宮之事,他卻是把司徒衍帶在身邊親自教養。今上登基以後,追封了蘇氏爲皇后,又立了司徒衍爲太子,沈良媛、陳良娣等人,分別封了沈淑妃和陳昭儀,皇后之位保持空缺。

太、祖皇帝稱帝之時已經滿過了四十歲,他只納妃,不封后,朝臣們覺得沒有什麼,反正還有太子妃在,後宮之事有人做主。可是今上登基之時尚不足三旬,太子年幼,也沒到可以娶妻的年紀,後宮連個可以穿正紅色的正經女主人都沒有,着實不好看。皇帝聽了覺得有道理,就開始考慮封后之事,他疼愛太子,不欲有人對他構成威脅,故而育有皇子的沈淑妃、陳昭儀等人不作考慮,反而是在勳貴裡選了個父兄戰功顯赫,卻相繼戰死沙場,全家上下就剩一個女兒的忠勇候褚家。

空有名聲卻家中無人的褚氏入宮爲後,皇帝的心思昭然若揭,他是在給太子殿下鋪路,褚皇后家中的男丁全部戰死,她就是生了兒子,也沒有孃家的支持,不會對太子造成什麼威脅。

皇帝信任太子,對大多數朝臣來說都是好事,這免了他們的站隊風險,只要老老實實做事就好。可有一點,是人們不想看到的,就是皇帝自小疼愛的太子,他什麼都好,文韜武略,無不精通,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他的身體不好,二十多歲的人,精神看着還不如明年就要年滿五十的皇帝。

賈代化是天子近臣,對前朝後宮的局勢都很瞭解,要是太子殿下身體康健,他對家中後事,也不至於這麼擔憂。他們家是有大功勞的人家,只要子孫不犯大錯,幾輩子的榮華富貴都是穩當的,可他就是害怕,若是太子殿下不幸走在了皇帝前頭,看到希望的諸位皇子,會羣起而紛爭,到了那個時候,站位就是麻煩事情,稍有差池,便是抄家滅族的禍事,賈敬年紀輕,他放不下心。

賈代化翻來覆去說了好幾遍,面上的神情格外凝重,賈敬面有焦慮之色,可還是一一應了,賈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更是賈代化說什麼,他就答應什麼,就差沒有對天起誓了。

這年臘月,寧國公賈代化病故,享年五十三歲。皇帝收到賈代善呈上的摺子,幽幽嘆了口氣,當年打天下的老臣子,眼看又少了一個,他想到賈代化的獨子賈敬去年剛中二甲進士,就下旨命他降一等襲了爵位,改封寧安侯。賈代化的喪事辦得隆重至極,兩府上下忙碌了兩個多月,年都沒有過好,前來道惱的親朋故舊無數,就連太子殿下,都帶着兒子過來了。

那是賈瑚第一次見到司徒衍和司徒景,傳說中神仙一般人品的太子殿下,當真是個溫文俊美的年輕人,讓人看了立時升起親近之感。而跟着父親前來的司徒景,看上去跟賈瑚差不多年紀,相貌極像太子殿下,就是一身冰雪般凜冽的氣質,與他的父親截然不同。賈瑚跪在賈珍旁邊,腦海裡一片空白,全是司徒衍和司徒景,他隱隱有種預感,自己和這兩個人,羈絆不輕。

司徒衍父子來去匆匆,卻是給了賈家莫大的殊榮,賈瑚更是想起,賈代善教自己習武之時,偶爾提到的一些朝中之事。他說太子天資聰慧,是皇帝和蘇皇后成親好幾年才盼來的孩子,皇帝自小寵他,宮中凡有什麼好的,也都優先想着太子,不過太子的優異表現,也對得起皇帝對他的厚望,唯一不好的,就是太子的身體,時不時就病上一回,不僅皇帝憂心,朝中百官也是擔憂得緊。

賈代化的喪事辦妥,賈敬和賈珍開始閉門守孝了,賈敬前年中了進士以後,考中了庶吉士,進了翰林院。他從小被賈代化管得緊,一門心思都在讀書上,於人際交往,並不是很擅長,偏偏他又出身武勳之家,將來還有爵位可繼承,和翰林院那些書香世家或者耕讀之家出來的子弟,就不怎麼談得攏,好在還有同期和他進了翰林院的林海,還不至於連個能說上話的人都沒有。

胡先生見賈珍的學業剛有起色就要回家守孝,生怕他荒廢了,一氣給他佈置了兩年的功課,讓他回家苦讀,有什麼不懂的,直接問賈敬,若是夠刻苦,滿了孝出來,就回金陵考秀才去。胡先生是賈代化請來的,對賈珍一貫要求嚴厲,賈珍前不久又答應了祖父,要痛改前非,專注學業,再不濟也得考個秀才出來,不能一介白身,讓賈敬在同僚面前沒有面子,就乖乖抱着功課回家了。

賈敬跟人打交道不行,學問還是很紮實的,教導區區一個賈珍,根本不在話下,以至於賈珍經常在夜深人靜的時候想,他還是回學裡讀書吧,胡先生再怎麼着,就是口頭說兩句,不會對他造成人身傷害,他爹不一樣,稍微有個問題答不上,板子就準備好了,這樣的日子,什麼時候才能到頭。

賈敬父子在家守孝讀書,賈代善也沒什麼需要多關注的,他想的是,賈敬有進士功名在身,襲爵方降了一等,賈赦什麼都不是,等他去了,不降個二等、三等纔怪。本朝的爵位分公、侯、伯、將軍幾等,通常是要降等襲爵,除非子孫有大能耐,才能不降或者少降,只是賈赦,他捐個虛銜都沒去點過卯,就是皇帝念舊情,起碼也是降兩等,搞不好三等都有可能。

有了賈敬這麼一個參照物,賈代善不甘心啊,人家賈代化的兒子可以只降一等,他的兒子就得降上兩、三等,這像話嗎。可是賈赦就那個水平,拘在家裡不惹禍容易,要他乾點什麼成就出來,比登天還難。賈代善每每看着刻苦努力的孫子,就覺得不甘心,要是在賈赦手上把爵位降了好幾等,到了賈瑚該怎麼辦,爲了寶貝孫子,他必須想點什麼主意,至少要保住賈赦的超品爵位。

賈代善正在琢磨,西海沿子那邊有藩國不安分了,竟然不按時進貢,皇帝派人前去訓斥,使臣卻在半路遇刺。賈代善看得出來,這是山雨欲來的架勢,他腦子裡有主意了,指望賈赦像賈敬那樣是不可能了,除非時光倒流,把他塞回史夫人肚子重新生一回,再認真教養,倒是武功,時機合適就能蹭上。他盤算着,皇帝若是派人和藩國交戰,他就把賈赦給捎上,不指望他在前線廝殺,跟着後勤混混就行,區區番邦小國,輕而易舉就能拿下,可賈赦只要有了軍功,將來襲爵,就是個大大的籌碼。

賈代善自從有了這個想法,每天教賈瑚習武的時候,就把賈赦也給叫上了。戰場之上,刀劍無眼,賈赦躲的位置再好,身邊保護的人再多,自己也要有點本事,最起碼要跑得動啊,不然真遇到什麼事,逃命都沒機會。賈赦小時候也是練過武的,可惜就跟讀書一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沒有練出名堂,如今二十好幾了,身上的骨頭都是硬的,再要練武可不容易。

賈赦有心逃避,無奈賈代善太兇,手持□□伺候,賈瑚又是一臉崇拜的表情看着他,一雙漆黑的眸子裡,不停有星星在閃爍。賈赦不想在兒子面前丟臉,只好咬牙撐着,每天練得腰痠背痛。

賈代善的這番舉動,賈家上下都不知道是什麼意思,大爺都多大年紀了,老爺還指望他去考個武狀元嗎。不過史夫人一向不管賈赦,只要他不惹禍,她從來不問,賈政倒是有些好奇,大哥父子這是怎麼了,每天打打殺殺的,沒點斯文樣子。賈瑚纔不在乎這些呢,他覺得祖孫三代在一起練武,真是交流感情的好機會,起碼祖父看他爹,是越來越順眼了。

賈瑚和賈珠在啓蒙班唸了兩年書,順利通過了升班考試,進入了四書班,看着風格和楊先生完全相反的胡先生,賈瑚心裡不住地嘆氣。升班考試的成績,賈瑚和賈珠分列一二,差距不是很大,賈政想着賈珠好歹比賈瑚小了半歲,卻和他一起升班,心中得意,難得表揚了兒子一回。他卻不知道,賈瑚是捨不得楊先生,故意推遲了考試,要不是有賈珠在後面逼着,他還想晚一年呢。

就在賈瑚和賈珠進入四書班不久,西海沿子的戰事爆發了,藩國起兵犯境,皇帝大怒,當即點了五萬兵馬,命令賈代善帶兵出戰。賈代善就把賈赦給捎帶上了,閤家上下深感意外,國公爺征戰多年,經驗豐富得很,可是賈赦,他去了能做什麼。張氏被公公的舉動嚇着了,賈赦有那個本事嗎,賈瑚也是驚訝不已,原來祖父逼着父親練武,是有目的的,可他不放心啊。

不管怎麼說,大軍還是出發了,賈赦上馬的時候,腳都是抖的,被賈代善狠狠瞪了幾眼,不敢再抖了。到底是番邦小國,在邊境惹點亂子容易,朝廷的大軍一旦打了過去,就直接打到了他們的國都,立馬投降不說,歲貢還比原來翻了一番,賈代善帶着大筆的金銀財寶,勝利返京。

賈赦生平第一次上戰場,嚇得可謂不輕,不過雙方兵力懸殊,他們一路碾壓過去,也沒遇上什麼危險。回京以後,皇帝大喜,稿賞三軍,賈赦這種明顯去鍍金的,也得了個四品的爵位。

張氏做夢都沒想到,不用等到承爵,賈赦就能給自己掙來誥命,更可喜的是,賈赦出門不久,她就查出有了身孕,如今賈赦平安歸來,真是數喜臨門。長房這邊喜事不斷,二房卻是愁雲密佈,不過就是史夫人,也不能說什麼,要是賈代善當初不帶賈赦,想帶賈政上戰場,她第一個不答應。

賈代善這回是徹底放心了,賈赦現在就有四品爵位,雖然是虛的,也不能往下傳,可是等他去了,他襲爵必定不會降得太狠,像賈敬那樣也是有可能的,他沒了心事,反而一頭病倒了。

今天稍微晚了一點,沒能趕上八點整,不過小受第一次出場了哦,雖然一句臺詞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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