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賈瑚帶來的這對活雁,東府的聘禮就算是齊活了,只等吉日一到,便能送到張家去。兩家的婚期也都已經商定好了,就在來年開春,屆時賈珍十八歲,小張氏十六歲,都是正適合的年紀。
賈珍爲了表達謝意,給了賈瑚兩條他珍藏多年的小玉魚。這兩條小魚的來歷可不一般,是賈演早年征戰之時從宮裡得來的,一條由白玉雕刻而成,溫潤細膩,白璧無瑕,另一條卻是墨玉雕就,通體烏黑,晶瑩剔透。除了材質和顏色不同,兩條小玉魚的形狀一模一樣,就是魚鱗都是如出一轍。更神奇的是,兩條小魚合在一起,就是個完整的太極圖案,真可謂是巧奪天工,獨具匠心。
賈瑚見到兩條小魚就很喜歡,入手更是愛不釋手。他能清晰地感覺到,小白魚觸及肌膚,立時就有溫熱之感,而小黑魚摸上去,卻是冰涼刺骨,看來雕刻這兩條魚的原石,都不會是普通玉石。
跟賈珍討論了半日功課,賈瑚告辭回家。兩條小魚揣在懷裡,一冷一熱,愣是讓賈瑚體會到了冰火兩重天的感覺。一回到自己房間,賈瑚就把小玉魚掏了出來,他琢磨着,這兩條魚屬性相反,估計只能帶一條在身上,兩條都帶着,有自討苦吃的嫌疑。賈瑚不假思索,就挑了小黑魚,他不怕冷,沒必要把小白魚掛在身上。然後他就想到司徒景了,他是個格外怕冷的,程度遠超常人。
翌日進宮上課,賈瑚把小白魚帶上了,還在午休的時候,把它送給了司徒景。司徒景收到東西有些意外,就問道:“不年不節的,爲何突然送我東西?”身爲司徒景的伴讀,賈瑚不是沒送過他禮物,只不過往常都是年節,而且是家人按例準備的,他原樣奉上即可,毫無由頭的,卻是第一次。
見司徒景面露訝色,賈瑚也有些驚奇,身爲太子的嫡長子,司徒景每年收到的禮物不知幾何,其中大部分,他只怕看的興趣都沒有,自己不過送他一件玉石雕刻的小掛件,他何至於如此驚訝,可還是老實解釋道:“我昨兒得了兩條小玉魚,一條溫熱,一條寒涼,皆有養身之效,想到殿下畏寒,就把小白魚給了殿下。”雖說只是伴讀,可賈瑚某些時候,還是把司徒景當作了同學。
既然是同學,互相贈送小禮物豈不是很正常,賈瑚並不覺得他的做法有何特殊,只要司徒景不嫌棄他送的東西太過簡薄就行。誰知司徒景把小白魚握在掌心,沉默半晌方道:“賈瑚,謝謝!”
賈瑚聞言一愣,差點就回了句“不客氣”,虧得他反應及時,中規中矩回道:“不過是件玩物,殿下喜歡就好。”司徒景展顏笑道:“我很喜歡。”他容顏冷豔,可笑起來,卻是意外地明媚。
司徒景沒有告訴賈瑚的是,他是除了皇帝和太子之外,第一個送他禮物只考慮他是否喜歡而不圖回報的人,這在司徒景而言,是很新奇的。他甚至有想過,明年賈瑚的生辰,親手送他點什麼。
賈瑚卻沒有想這麼多,小白魚送出去了,司徒景看起來也很喜歡,他就把這件事拋之腦後了。
數日過後,吉日已到,東府正式向張家下聘,李氏忙不過來,正好張氏又不管家,就請她過去幫着料理。一邊是堂侄子,一邊是親侄女,張氏於情於理,都沒有置身事外的道理,就去幫忙了。
徒留王氏在西府,滿肚子的怨氣,她算是看明白了,賈赦和張氏兩口子都不是好人。前些年,張氏產後身體不佳,王氏就從史太君手上拿到了管家的權力,她當時是很得意的,以爲自己可以挖官中的牆角,盡情貼補二房。豈不料賈赦和張氏都不是傻子,賈家凡是外面的莊子和鋪子,如今都在賈赦手裡,每年的收益也是他經手,多少入官中,多少入庫房,王氏根本沒有插手的餘地。
張氏早年也是管過家的,西府每年日常開支多少,紅白喜事額外開支多少,心裡都是有數的,於是賈赦劃到官中的銀兩,也就有了限度。王氏管家的頭兩年,賈家還在守孝,全家人都不出門,沒有油水可撈很正常,王氏也就忍了,她想的是出孝以後,各種往來多了,她就有了出手的機會。
誰知張氏心裡明白得很,賈赦每年劃到官中的銀兩,就是隻夠維持開支,王氏想要撈錢都沒地方可以下手,她要是敢剋扣銀錢,西府上下數百人,只怕會鬧到史太君跟前去,可她要是不撈錢,豈不成了白給長房管家的,辛辛苦苦忙活幾年,什麼好處也撈不着。好容易碰到東府辦喜事,賈敬就賈珍一個兒子,婚事務必大辦特辦,結果李氏就把張氏請了過去,存心看不起她是不是。
王氏很糾結,覺得管家權就像個燙手山芋,拿也不是,丟也不是。繼續管下去,官中就那麼點錢,外面的產業和家裡的庫房她都摸不着,純粹是給長房做嫁衣,可是王氏也不能說銀子不夠使,讓賈赦多劃撥點,張氏當初就是這麼過來的。可她要是不管,以後就更沒機會了,賈瑚再過幾年就該娶媳婦了,張氏管不得家,可以交給兒媳婦管,她必須抓緊這幾年的機會,好好撈一筆。
王氏想來想去,終於被她想到個一本萬利的法子,就是拿官中的銀子去放利錢。反正賈赦和張氏只管總賬,她具體怎麼支應的,從來沒人過問,王氏越想越覺得自己聰明,就放心大膽去做了。
賈赦不愛管事,也不愛出門,沒事就在家裡宅着,欣賞他的金石古玩,王氏打着榮慶侯府的名義在外面做了些什麼,他是完全不知情。張氏對王氏的心性倒是有所瞭解,當初給賈代善辦喪事,她的手腳可不乾淨,不過張氏那時有孕在身,沒有精力理會,只得作罷。後來,庫房的鑰匙史太君和賈赦聯手保管,官中的銀兩也是固定劃撥,她以爲王氏翻不出大浪,就沒再追着細節不放。
就這樣,在賈赦和張氏的疏忽之下,王氏拿着官中的銀兩,跟人合夥放起了高利貸,每年能賺幾千兩銀子。西府上下,愣是沒有一個人發現她的行徑,只是偶爾有人抱怨,月錢又晚發了兩天。
次年開春,賈珍娶了小張氏進門。正如賈瑚預想的那樣,小張氏容貌美麗,性情爽利,一過門就把賈珍降住了,勸得他讀書比從前還要認真。小張氏進門不到兩個月就診出有了身孕,可把賈敬和李氏給歡喜的,都不知該說什麼,連稱祖宗保佑。賈代化那一輩,東府兄弟四個,人丁算是很興旺的,到他兒子就不行了,賈敷夭折了,只剩下賈敬一個,賈敬更慘,就只有賈珍一個兒子。
接連兩代都是單傳,賈敬和李氏最希望的,就是賈珍能多生幾個兒子,小張氏剛進門就有了,可不是福澤深厚,看來他們跟張家這門親事,是結對了的,賈敬和李氏,對小張氏都是滿意得很。
張氏見此情形,自然是爲侄女感到高興的,同時也有點羨慕李氏,這麼快就能抱孫子了。若是她的第一個孩子保住了,只怕兒媳婦也是快進門了。賈赦忽見張氏的神情悲喜交集,就知道她想起傷心往事了,忙勸道:“阿嫣,你不必羨慕大嫂子,咱家瑚哥兒也不小了,娶媳婦就是過兩年的事。”
賈赦說出這番話的時候,賈瑚就在正房門外,小丫頭還沒給他打起簾子,他就被賈赦的話嚇到了。搞錯沒有,他十歲生日還沒到呢,他爹就在想着給他娶媳婦了,是不是有點過分了。更讓賈瑚不能接受的是,賈赦話音剛落,張氏就接着說道:“是啊,一眨眼瑚哥兒都是十幾歲了,媳婦的人選也該挑着了,不能事到臨頭再來忙活。”賈赦連聲附和,還說張氏應該多出門走走看看。
什麼十幾歲了,賈瑚感覺好委屈,就是算虛歲,他也沒到十一歲的,張氏能給他挑什麼媳婦,肯定是現在不到十歲的小姑娘,賈瑚只是想了想,就感覺頭皮發麻,還有強烈的犯罪感涌上心頭。
上輩子,賈瑚沒有談過戀愛,但有長達十年的暗戀經歷。高一那年,賈瑚遇到了自己的女神,一見傾心,再見鍾情,無奈女神追求者衆多,他的條件雖然還算可以,仍然被女神禮貌地拒絕了。
賈瑚有點小失望,可看在周圍難兄難弟不少的份上,還是很快就把這件事揭過去了。
時間不急不緩過了兩年,賈瑚上高三的時候,女神向男神告白,竟然也被拒絕了。賈瑚聽說這個消息,心裡有些不平衡,爲什麼女神被人拒絕了,他比自己被人拒絕還要不爽,這是幾個意思。
出於好奇的心理,賈瑚打探了不少有關女神的男神的情況,結果不得不承認,人家真是男神,學習好,體育好,長得好,身材好,就連脾氣都很好,賈瑚自嘆不如,甘心敗退,從此改萌男神。
賈瑚當初之所以報考帝都大學,就是因爲那是男神的第一志願。進入大學以後,賈瑚跟男神當了四年舍友,兩人同進同出,就差沒被人傳成一對。賈瑚不是沒懷疑過自己的性向,可他拿不準,就遲遲沒敢向男神告白。好容易等他想明白,自己可能是雙的,男神對他說,他向喜歡的女生告白成功了。賈瑚只好把已經到了嘴邊的話嚥下去,他很慶幸,自己猶豫了,不然肯定會很尷尬。
就在賈瑚穿越前不久,他收到了男神的結婚請帖,可惜那個包了他半個月工資的紅包,都沒機會送出去。直到今天,賈瑚也沒想明白,他對男神和女神的暗戀,究竟是不是一回事,答案無解。
許是穿到嬰兒身上的緣故,賈瑚的心理年齡有些回籠,至少過去十年,他幾乎就沒想過感情問題。但是賈赦和張氏的對話提醒了他,這個時代的世家子弟,十六、七歲就可以成親的,賈瑚完全沒有辦法想象,自己在未來的某一天,跟個十五、六歲的小姑娘成親的情景,那畫面太美,他不敢看。賈瑚猶豫片刻,衝着打簾子的小丫頭擺了擺手,表示自己不進去了,然後轉身就走了。
再過幾日,賈瑚的十歲生日到了。當然,十歲是他自己認爲的,其他人都是說的十一歲。生辰那日,賈瑚收了不少禮物,有家裡長輩給的,也有宮裡同學送的,就連太子都賞了他兩方澄泥硯。
可最讓賈瑚震驚的,卻是司徒景送他的一枚黃玉印章,因爲印章上的字,是司徒景親手刻的。據他自己說,以前沒刻過,浪費了不少材料,才刻出來一枚能夠見人的,其用心程度,可想而知。
賈瑚握緊印章,沒有說什麼“惶恐”或者“不敢當”的話,只是由衷地笑道:“殿下有心了,我很喜歡。”他看到司徒景的表情明顯輕鬆了些,估計是以前給人送過東西,得到的回答不滿意。
若干年後,在賈瑚和司徒景已經很熟悉,甚至可以說是親密無間的時候,司徒景才告訴賈瑚,他小時候,也有把蘇怡和簡明當成朋友,可惜他們對他雖然忠心,卻是把他捧得很高,只有賈瑚,有些時候會把他當成朋友,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皇孫殿下。賈瑚聞言很意外,他以爲自己對司徒衍父子已經很恭敬了,不料司徒景卻是這麼認爲的,難怪最開始的時候,太子連伴讀都不讓他當。
或許,這就是現代人和古代人的差異了,賈瑚從小生活的年代,皇室早就不復存在,他看待皇帝和太子等人,跟古人的心態,終究是不同的。也是他運氣好,遇到了司徒景,賈瑚有時候會想,若是他碰上個睚眥必報、沒有氣量的君王,他可能連自己怎麼死的都不知道,因爲在他還沒有意識到的時候,可能就已經把人都給得罪光了,而不是像司徒景,還在慶幸自己終於有了個朋友。
“你喜歡就好。”見到賈瑚喜歡自己送的禮物,司徒景脣角微彎,勾起個好看的弧度,淺淺笑道:“這枚印章刻得不好,還有些暇疵,我有時間回去練練,等我刻得更好了,重新送你一個。”
見司徒景還有再送自己東西的打算,賈瑚不敢回絕,卻也怕他累着了,忙道:“殿下不必着急,我有這枚印章用着就行,你等我有了字,再送新的不遲。”賈瑚算了算,他要取字還有好些年,到了那個時候,司徒景說不定都已經忘了這件事,不然他老是刻東西,會被人掛上玩物喪志的頭銜的。
“嗯,我記住了,到時候一定給你一枚好的。”司徒景滿口答應下來,只覺賈瑚這個人,比蘇怡和簡明有意思多了。要是他給蘇怡和簡明刻枚印章,那兩人謝恩就能謝上半天,要是他說了再刻一枚的話,他們只怕就能告訴父王知道,還是賈瑚最好,送他東西就收着,不會推三阻四的。以爲他不知道嗎,蘇怡和簡明之間,每年生辰互相送的賀禮,都是親手做的,他們就是不帶他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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