揚州的八月,日頭依舊毒辣,明晃晃的陽光透過白色的冰綃找到屋子中,斂去了幾分燥熱,明亮而耀眼。
林燁輕步走近屋子,大丫頭秋雁正坐在窗邊打着一條淺青色的絡子。見他進來,忙站起身。
“姐姐呢?”
秋雁壓低聲音道:“在裡邊歪着呢。”
林燁點點頭,“我去瞧瞧。”
轉過屏風,果然看見黛玉清瘦的身影窩在一張涼榻上,身上搭着一條青色的薄紗被,臉朝裡躺着。牀榻寬大,越發襯得黛玉身形纖薄,瘦得可憐。
“姐姐?”
黛玉睜開眼,見了林燁進來,忙坐起身來,往日裡一雙如水明眸微微紅腫,顯然是纔剛剛哭過。
林燁心裡一酸,走過去坐在她身邊,低聲道:“姐姐,娘不會想看到你這樣的。”
這樣說着,自己也忍不住溼了眼睛。
賈敏身子自來柔弱,每年便是無病,一冬一春也會吃上一些日子藥。再加上高齡有孕,原本就不甚好的身子骨更是被拖垮了。好容易熬到瓜熟蒂落之時,掙扎了近六個時辰,終究在產下一子後撒手西去。
林如海老來得子本是喜事,偏生又因這一子失去愛妻,一夜之間彷彿老了十餘歲。
黛玉驟然失母,經不住這打擊,當日便哭暈過去幾次。醒後更是執意爲母親跪喪守靈,不過幾日也是瘦了一大圈。喪事過後,更是病倒在牀。
至於林燁,他以爲自己的到來,已經多少改變了一些事情。譬如自己一直好好兒地活着,並沒有如他自己認知的那般早早夭折。因此,當賈敏熬過了黛玉六歲,依然健在的時候,他覺得心頭的大石是放下來了的。及至到了母親又有身孕,因爲張老大夫一句“林夫人年紀已大,這一胎恐是有些兇險”,林燁提前請了幾個有經驗的穩婆子來府裡備着。無論是吃食或是日常活動,林燁都算是想到了前邊的。可是,賈敏依舊是故去了。這,難道就是命運弄人?
想到母親去世前,拉着自己和姐姐的手,滿含歉意不捨的雙眼,林燁心裡如同刀割一般難受。
這些日子,他又何嘗不是心力交瘁?只是看着父親和姐姐一個憔悴一個病弱,還有一個出生起便沒有見過母親的弱弟,只能強打精神,勉強支應着。
“姐姐,你今兒吃藥了沒有?”林燁目光掃過屋子,見那束腰圓木几上擺着一隻藥碗,轉頭看向黛玉。
黛玉點了點頭。她看着弟弟忙裡忙外,原本一張稍帶着些圓潤的臉這些日子只剩下了一條兒,心裡也是難過。又恨自己不爭氣,妄爲長姐,還不如弟弟能撐門戶擔事情。
“爹爹呢?”
林燁嘆了口氣,“在前邊兒,近來鹽場多事,爹爹不放心,這兩天都在前邊書房裡處理公務的。”
黛玉擦了擦眼睛,輕聲叮囑:“前邊我不能去,你時常勸着爹爹些。我也大好了,往後燦兒那裡有我呢,你不要什麼都操心,自己的身子也是要當心的呢。”
燦兒,便是他們的小弟,林如海取名爲林燦。
黛玉說着,頭垂了下去,聲音中隱隱帶了一絲哭腔,“我是姐姐,本來都是該我去照料你的,如今卻是……”
兩大滴眼淚落了下來,打在紗被上,又滾落到地上。
“姐姐,你別這麼說!”林燁怕她心裡憋出病來,忙勸道,“我們是骨肉至親,難道非要誰來照看誰?姐姐,娘在天上,看着咱們呢。咱們姐弟兩個,要齊心,要一起照顧爹爹和弟弟。姐姐,外邊的事情我會去做,家裡的事,還有咱們的弟弟,都要靠着你呢。”
“嗯。”黛玉伏在弟弟肩頭,“我都知道,都知道……”
林燁陪着姐姐哭了一回,好歹算是解開了她的心結。他知道黛玉一直與母親在一起,感情上更爲依賴母親。如果由着她一直沉浸在喪母之痛中,說不定真的會將弄垮。倒不如給她找些事情做,讓她覺得自己肩上也還擔着責任,或許能讓她更快地走出來。
從黛玉這裡出來,林燁也沒往外邊去,順着抄手遊廊一路回了自己的小院子。
他如今住的不是原先的院子了,而是據着外邊書房比較近的一處小院落。收拾的也很清雅,只是爲了方便罷了。
才一進了門,便聽見裡頭林燦撕心裂肺的哭聲,似乎還伴着低低地斥罵。
林燁眼睛眯了眯,他往常這個時候都是在外邊忙着,並不會進內院。雖然林燦身邊兒還有賈敏留下的兩個大丫頭長歌和清歌,但是那乳孃卻是從底下選上來的,雖然也算是知根知底,性子如何到底也是聽別人說的。
心裡一邊想着,腳下卻是沒有停住,幾步便到了窗下。門口守着的小丫頭看見了他,都嚇了一跳,剛要出聲,被林燁止住了。
“別哭了!”這個聲音,卻是那乳孃的。“再哭,可就要扔了你出去了!”
林燁纔要進去,便聽見清歌的聲音響起來:“張嫂子,哥兒在哭着,你不說哄着,這裡嘰嘰咕咕些什麼?”
那張嫂子也不示弱,“呦,我當誰這麼大聲呢,原來是清歌姑娘。我是哥兒的奶孃,家裡也養過兩個孩子了,這哄孩子的事兒,不比姑娘懂得多?倒是不煩勞你來教訓我。”
“你……”清歌在賈敏跟前日久,在林府裡頗有些臉面,何曾受過這樣的頂撞?
那乳孃這幾日囂張慣了,抱着林燦,朝着清歌斜瞥,卻又低下頭去,挑釁似的繼續斥責哭到打嗝的林燦“哥兒可別嬌氣,你本也不是那嬌氣的人呢。才一出來就剋死了親孃,你這命可硬着呢。”
清歌氣的渾身亂抖,手指着乳孃卻是說不出話來。
“嘭”的一聲響,屋子裡幾個人都嚇了一跳。擡頭看時,卻是大爺林燁進來了,臉上看不出什麼表情,目光卻是陰沉得嚇人。
“大爺……”清歌忙過去要告狀。
林燁一擡手,止住了,沉聲吩咐:“去把燦兒給我抱過來。”
清歌轉身過去,從乳孃懷裡奪過林燦,回身交給林燁。
林燁將弟弟抱在懷裡,低頭看看,見他一張小臉已經脫去了出生時候的紅色,開始變得白嫩。眉目尚未長開,卻已經能夠看出與母親有幾分相像。說來也怪,原本還在哭着的林燦,一到了哥哥的懷裡,竟是漸漸止住了,烏溜溜的眼睛還帶着淚花,可憐兮兮的。
林燁臉上帶了幾分笑意,坐在椅子上,伸手抹去弟弟臉上的淚痕,吩咐清歌:“去,問問廚房有沒有新鮮的牛乳,送些過來。”
那乳孃垂着手站在一旁,捻着衣角,心裡忐忑。試探着往前走了一步,陪笑道:“大爺,哥兒還小呢,牛乳子吃不得。既是餓了,不如交個我……”
林燁擡起眼皮,盯着她,“交給你去罵他?”
乳孃大驚,忙跪下了,“我並不敢的。”
林燁感到弟弟小身子一陣亂動,忙晃了晃手臂。冷笑道:“不敢?難不成我的耳朵出了問題?嗯?你倒是說說看,誰的命硬?誰不能嬌氣?”
乳孃情知方纔的話已經被林燁聽了去,只低了頭咬緊嘴脣,不吭聲了。到了這個時候,她心裡倒是還沒有多麼害怕。她的婆婆是賈敏的乳孃,跟着陪嫁到林家,也是很有臉面的。她是小兒媳,才生了閨女一年多,正巧賈敏也有了孩子,因想着在府裡若是能夠做了哥兒或是姐兒的乳孃,往後臉面也更大些,就求了自己婆婆薦到了賈敏跟前。賈敏見她人生的乾淨,說話也還知趣,也就給了自己乳孃這個臉面。誰知道到了如今,她的刻薄本性算是露了出來。
過了初時的慌亂,那乳孃也就漸漸安了心——再怎麼說,自己也是太太留下的人。憑你什麼大家子,也沒有老孃才死了一個月,兒子就發落了老孃留下的人的。
林燁坐在上首,見她從最初的惶恐到惴惴不安再到鬆了一口氣,心裡冷笑不已。這是以爲自己不敢怎麼着了?也不想想,就她說的那話,就該打死了事!
這個時候,林燁自己的大丫頭秋容碧月也都進來了。她們兩個方纔都去了廚房,想着大爺這些日子熬着,又不能大魚大肉來補身子,便商量着燉些清淡的湯水來。誰知道纔出去一會兒,屋子裡便鬧翻了天。
“大爺。”聽見林燁叫,秋容往前一步。
“去,叫趙四叔把府裡頭的人都叫到這裡。”又一揚下巴,指着那乳孃,“捆了,扔到外頭去。當着全府的人,打她四十板子,轟出府去。這等不把主子放在眼裡的奴才,我們林府用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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