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府如今是外鬆內緊,外面人瞧不出什麼,但家中的僕役丫鬟卻是明顯感覺出來與往日不同的緊張氣氛。
自上次發現有人往黛玉的膳食裡下藥,在林如海的默許下,賈敏發狠的清洗了一遍府中的人事。但凡身後有些個不清不楚的牽涉,都被賈敏下令打了三十板子,然後扔到一處莊子裡讓人嚴加看管了起來。
現在能繼續留在的府裡當差的,基本上都是家生子或是已經買斷的丫鬟小廝,少有短工僕役。從賈府跟過來的幾房陪嫁,被賈敏身邊的福嬤嬤聯手金嬤嬤仔仔細細的盤問套話了一番,竟發現了其中一房與二房王太太有過聯繫。當下,賈敏就被這一家子全部集中看管在一處,不許他們再與外界互通消息。
賈敏這些日子裡一直處於低氣壓狀態,平日裡溫溫和和的大家太太如今就跟那修羅場上的羅剎一般,除了在面對兩個孩子的時候還有些笑臉,對着林如海時她可是一臉的沮喪和氣憤。
自下藥事發至如今,賈敏一想起那晚被加了料的魚湯,心裡就恨得牙癢癢,真想把那婆子再拖回來,將金嬤嬤說的那些個逼供的法子一個一個輪流給她上個遍!
敢動她的孩子,便要有被她賈敏扒皮剔骨的覺悟。
想那婆子被發現的時候,還哭嚎着什麼她上有老下有小的,不過是不得已而爲之。又說什麼自己是得了賈母的吩咐從賈家跟過來伺候的老人兒了,指望她賈敏礙於孃家情面對她網開一面、從輕發落?呵呵,這死奴才的腦袋是被門板夾了,發夢呢吧!
賈敏當時就發狠了。
這婆子真要是跟着賈府中的什麼人勾結起來要害她賈敏的孩子,她自是不必再顧忌什麼骨肉親情。
只是這事兒當真只是後宅矛盾這麼簡單嗎?
賈敏嫁給林如海多年,也不是個只知柴米油鹽醬醋茶的後宅婦人,對於林如海最近的動作還是有所覺察的。
所以,賈敏讓金嬤嬤狠狠的審問了這個婆子一番。
而這婆子也不過是被些銀錢收買而已,並不是什麼嘴硬的主兒。三刑五木之下,倒是也吐露出了不少東西。不但是這次對黛玉下藥,便是往日裡對着賈敏和林翰,也是多有算計的。
這婆子的話聽得當時在場的幾個嬤嬤心驚肉跳,亦讓賈敏恨得咬牙切齒,眼中的溫熱逐漸變得冰冷,看着那個婆子如看一個死人一般沒有溫度。
當晚,等着賈敏把人交給林如海時,這婆子的下半身已經給打爛了。那血水淋淋的模樣,再襯着火把忽明忽暗的光照,很有種剛從十八層地獄裡被拉出來的感覺。
當時,奉命來將人帶去衙門審問的林清,在接到那婆子時,看得是一陣心驚。萬沒想到平日裡慈眉善目的太太,發起狠來竟比個男人還要下得去手。待林清壓不住驚訝擡眼看向坐在上首的賈敏時,發現她只是接過大丫鬟竹染奉上的香茶,淺啜一口,面兒上卻是沒有一星半點兒的驚慌懼怕,仿若司空見慣一般平常。在察覺到自己在看她時,那斜睨過來的冰冷目光中帶着濃濃的警告之意,似在提醒自己的逾矩。
如今,林清只要一想起那晚的賈敏,仍是會禁不住冒出一身的冷汗。只因賈敏的那雙眼,冷酷得不似常人。
而林如海,在得了這個已經是半個廢人的婆子和那婆子的口供之後,亦是止不住的氣血翻騰。
他已而立之年,膝下不過這麼一兒一女一雙孩子。居然有人不但算計他的髮妻,還要算計這麼小的孩子?!
林如海到底爲官多年,他自是不會相信這僅僅只是內宅的小打小鬧。他想着的是金陵那邊。今上纔剛讓他去查歷年的鹽稅,這邊就有人往他內宅下手,巧合嗎?林如海可不覺得。所以,他忍着心疼,很是平心靜氣的差人去拿了那個婆子供出的一個府上採買。
林如海憋着一口氣,他要讓真正的幕後之人付出代價!
水雲軒裡,小黛玉正百無聊賴的坐在自己專用的小椅子上。
家裡的氣氛不對。
小孩子很敏感,對於外界環境的丁點兒變化都能察覺到。何況是早已開了竅的小黛玉。
手裡玩着她家孃親親自做給她的小布球。
小黛玉不時張望一下四周,四個教養嬤嬤以前不會這麼一起陪着她的,都是兩個兩個的輪流着出現。身邊的四個大丫鬟在消失了一天後,又都一起回來了。面兒上倒是沒看出有什麼不同來。常跟在這幾個大丫鬟身後的那些二等丫鬟,如今倒是少了一個人。黛玉記得那丫鬟是叫白蕊的,圓圓的臉,大大的眼睛,平日裡常拿點心哄着自己吃。不過,那些點心的味兒怪怪的,黛玉從沒肯嘗一口。那時這丫鬟還笑着說自己嘴刁來着的。
黛玉小秀眉皺了皺,她喜歡清淡的食物,但凡味道不對都不肯吃。也許是因爲自己嘴刁吧……
就像前幾天的那碗魚湯就是了。當時就算燕嬤嬤沒有拿開它,自己也是不會吃的,味道怪腥臭的,老遠就能聞見了。
小黛玉抽了抽鼻子,心裡有些小小的怨念,這鼻子太靈光,也是很苦惱的。明明那魚湯看着鮮美之極,偏這味兒讓她難以忍受。這看到吃不着,好痛苦啊……
黛玉很是怨憤的揉搓着小布球,撒氣一樣的將小布球扔了出去。
好想喝魚湯啊!!
水雲軒裡,黛玉無限怨念中。
松濤苑裡,林翰亦是懊惱中。
那晚上的事兒,後來他爹說給自己聽了。同時,還請了一位自太醫院退下來的老大夫幫自己診了脈,開了方子調理。聽說他孃親和妹妹那邊也都是如此。
林翰還是穿越以來第一次這麼真切的認識到,自己是真真正正的活在這個世界。無論這是一本書的世界,還是什麼亂七八糟的清穿世界,他如今就是這麼活生生的生活在這裡。他沒有開什麼金手指,可以讓自己隨性恣意的瀟灑走一回。他這條小命差點兒就被人給算計得玩兒完了。
林翰只要一想到自己被人下了置人虛弱的藥已久,便是一腦門子的冷汗。他是又驚又怕,且憂且怒。
驚得是,自己對於被下藥這事,毫無知覺;
怕得是,自己距離死神曾經那麼近,算是擦肩而過;
憂得是,不知道孃親妹妹是否也被人下藥,可還來得及醫治;
怒的是,他好不容易穿越一場,就這麼掛了,他得有多虧啊!!
林翰好歹曾在天朝魔都生活了近三十年,可不是什麼麪糰兒性子。這一朝穿越,命好的生在官宦人家,被林如海手把手的教養長大。如今被自個兒身邊的奴才給算計了去,還差點兒丟了自個兒的小命,林翰的血氣一下子就被刺激上來了。
他在確定了他孃親和黛玉小妹妹無事之後,便一直跟在林如海身邊,看着他這麼審問那些個人。回頭,又跟着賈敏清洗了府裡的那些個釘子,很是見識了賈敏的手段。
松濤苑裡的被查出了兩個釘子,一個是丫鬟流朱,一個是粗使婆子。
兩人被查出來時,先是死咬着不認。賈敏讓人把搜出來的證據往她們面前一丟,兩人這才軟下了身子,卻是轉而對着自己哭訴求情。
流朱是在林翰的兩個大丫鬟之一。她長得妍麗,說話聲音清脆如鶯。只是,林翰本是成年人的心理,對於小蘿莉沒有太多的興趣,所以並未對流朱有所偏寵。
對於眼前哭得猶如梨花帶雨般的美人兒,林翰只是面無表情無動於衷的看着。
這,倒是讓黛玉身邊的四個教養嬤嬤高看了他一眼。
這林家的公子,面對如此美色能不動如山,也算是個人物。
其實,林翰本就不是什麼憐香惜玉的主兒。況且這兩人算計得是他的命,他自認自己是個很惜命的人。對於這種隱藏在自己身邊,不定什麼時候就會炸的危險分子,林翰一向是本着儘早除去的態度的。
所以,對於這兩人的哭訴求情,他只是充耳不聞的看着。看着他孃親命人將她們杖斃,看着她們的家人因她們所累,全部灌藥買去黑煤窯。
這一切,林翰就只是那麼看着。
對於林翰的漠視,四個教養嬤嬤卻是有志一同的認爲,林家的這位哥兒天生就是個混官場的料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