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41、懲刁奴
黛玉等人經過自己身邊的時候,年羹堯的視線就落在自己的腳尖兒處,一點兒也不敢亂瞄。剛剛雖然只有一下下,但他還是從九阿哥的身上察覺到了一絲凌厲的怒氣,和若隱若現的殺意。想着外界對於九阿哥專寵福晉,甚至不惜遣散府中姬妾的傳聞,一滴冷汗突然從年羹堯的額上滑下。
美人鄉,英雄冢。
美人雖好,但是男兒自當建功立業,流芳百世。而不是爲了兒女情長,賠上一家子的前程。
年羹堯的心思轉的極快。
當年小妹的魯莽張揚惹惱了宗室權貴,自己又正是年輕氣盛的時候,再者自己當時又剛中了進士沒多久,很有種俾睨天下權貴的良好感覺。嘴上自己雖然說着要替小妹去幾位阿哥府上賠罪,卻因着自己那放不下的自傲和自尊,到底也沒能真的彎下腰拉下臉。尤其是在面對林家的時候,現在再想起當時自己跟林家大爺說的那番話,年羹堯自己都覺得臊得慌。真是鬼迷了心竅了,自己當時在面對林翰的時候,怎麼會有種林翰不如自己的心態的呢……
無論當時的年羹堯是多麼的年輕氣盛,多麼的鋒芒畢露,這些年生活和仕途上的不如意,也已經漸漸磨平了他的棱角,也溫和了他的氣質,不再那麼咄咄逼人。
如今的年羹堯早已認清了事實,也明白了當年年詩音的那些所作所爲。不是一句“年紀小不懂事”,就能夠輕輕鬆鬆揭過去的。而更致命的是自己事後所持的那種無所謂的態度。這些年來,家裡的種種艱難。準確的說,是自己和小妹一起造成的。
自家老爹和大哥這些年的考評一直不上不下,自己更是多年未能撈到什麼實缺。不得已之下,自己棄文從武,想借着明相向大阿哥投誠,卻是始終不得大阿哥的青眼……想通過輔國公緩和一下宗室對自家的惡感,似乎也是沒有什麼成效……
年羹堯很怕。自己再這麼庸庸碌碌的活下去,自己的所有雄心壯志都會漸漸的被消磨殆盡。然後就這麼渾渾噩噩的直到死。
年羹堯一直在想辦法,想一個能夠讓自己,讓年家,擺脫眼前這種如陷泥沼難以自拔的處境的法子。
年家如今的境況是因爲當年自家把八阿哥和十阿哥。還有林家給得罪狠了的緣故。而這幾家最後全都集中在一個人的身上——九阿哥。八福晉出身郭絡羅氏一族,聽說跟九阿哥是正經的表兄妹;十阿哥就不用說了,打小養在宜妃娘娘膝下,跟着九阿哥是穿一條褲子長大的;林家,那是九阿哥正經的岳家,自家小妹當年弄傷的正是九福晉本人……再稍稍想一想九阿哥身後站着的都是什麼人,年羹堯就有種回到當年掐死年詩音,再掐死自己的衝動。
若非那位爺一直表現的無心朝政,年羹堯都要懷疑當今太子的儲君位置還坐不坐的穩了。能在皇家這種自古無親情的地方。籠絡住所有兄弟的心思,這得是何種的手段?(年羹堯完全忘記要算上四阿哥了……)
這樣一位貴人,交好尚不能夠呢。自家居然把人給得罪狠了?年羹堯覺得自家能都現在還在京裡頭活蹦亂跳的活着,完全是因爲那位爺懶得跟自己這樣的人家費什麼心思。反正只要那位爺對外表現出對自家的不喜,自是不缺那些拍馬奉承的人幫着那位爺整治自己這一家子的。
若說這世上還能有誰可以將年家拉出泥潭的,那真是莫過於眼前的這位爺了。
若是……若是自己可以把握好今天的機會,在九阿哥的面前好好表現一番的話,或許自己可以入了這位爺的眼呢……不。自己不能有那種不切實際的想頭。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要想化解九阿哥對自家的不滿。也絕非一朝一夕就能成的事情。也許,只要,只要九阿哥能稍稍不那麼厭惡自家,今天的目的也就達到了……
年羹堯的眼睛倏地一亮,心裡頭忍不住的就興奮了起來。自己要慢慢來,一定不能急躁了,不能再出什麼岔子了。年家,已經再經不起什麼波折了……
九阿哥原本是打算單獨騰出一輛車來,給年家的女眷用的。
倒是黛玉在見到慧芳之後,邀了慧芳與自己和博爾濟吉特氏同車而行。
慧芳哪裡敢答應,忙擺着手只道不敢,“妾身是個什麼身份,哪裡能跟兩位貴人同車而坐的,叫人知道了不定怎麼說我輕狂呢。”
博爾濟吉特氏素來就是大大咧咧的,倒是沒覺得這裡頭有什麼不妥當的。“九嫂都這麼說了,你再推辭可就沒意思了。這裡就三輛車,兩輛都是坐着婆子丫鬟。難道要你去跟那些下人一道兒擠去?叫人知道了,咱們都成什麼人了?”
黛玉噙着輕柔的淺笑,道:“十福晉的話很是。年夫人還是不要推辭了。”
慧芳左右爲難,只好去看年羹堯。見年羹堯點了點頭,她方纔對黛玉和博爾濟吉特氏福了一禮,“那妾身就失禮了。”
“你身邊的丫鬟,叫她們到後面的那輛車上去吧。”黛玉掃了一眼跟在慧芳身後想一道兒上車的珠兒,語氣淡淡的說道。
慧芳心裡惱珠兒張狂,面兒上卻不能帶出顏色來,只能道了一聲不是,自責御下不嚴失了規矩云云。
珠兒藏起眼中的嫉妒和怨憤,只拿着一副楚楚可憐爲主抱屈的樣子,轉身對着年羹堯的方向道:“太太在家時也是金尊玉貴養着的,身邊向來少不得人伺候。九福晉這樣說,倒是要叫我們太太如何自處呢?難道是預備着這一路上拿我們太太做丫頭使喚嗎……”話未說完,聲音已經開始變得哽哽咽咽的,還拿出一方帕子來擦拭了一下乾巴巴的眼角,一雙多情的媚眼時不時的瞟向年羹堯身邊不遠處的九阿哥。
好俊美的爺。珠兒臉上飛上淡淡的霞紅,心下小鹿亂撞,思忖着怎麼樣才能獲得九阿哥的注意。
馬車裡,慧芳因着珠兒的一番話,臉色煞白。
博爾濟吉特氏要不是叫黛玉一手摁着,就要跳下車拿鞭子抽人了。
黛玉眉眼清清冷冷的好像什麼都沒有聽見似的。
“九嫂——”博爾濟吉特氏氣急道,“你聽聽,那小蹄子說的都是些什麼?咱們幫忙還幫出不是來了?……”
黛玉輕輕拍了拍博爾濟吉特氏的手,聲音清冽的說道:“你是個什麼身份,她又是個什麼身份?你若出去跟她計較了,那纔是真正坐實了咱們仗勢欺人了呢。”
黛玉的聲音並不低,不說馬車裡的慧芳已經給嚇得搖搖欲墜,便是站在車外的年羹堯,此時的臉色也開始發青了。
媽的,老子在這裡正愁怎麼才能讓九爺不再厭惡了自家呢,你個小賤人就敢癡心妄想的跑去給九福晉上眼藥?要作死也別帶上年家!
這時候,黛玉又道:“她是年家的奴才,以下犯上也好,擺弄是非也罷,合該是年家的主人出面管教纔是。咱們不好越俎代庖的。你說是不是?年夫人。”
慧芳不知所措的看着黛玉,喃喃的不知道該說什麼。
黛玉看着慧芳,嘴角帶着一抹柔柔的笑意,輕輕的說了一句,“別怕。”
黛玉的笑容和言語中的支持給了慧芳莫大的鼓勵,再說她也早就受夠了那些丫鬟的輕視和作踐。深吸了一口氣,慧芳穩了穩心神,她先是給黛玉和博爾濟吉特氏請罪,接着又道:“年家也不是個沒有規矩的地方。這個丫頭雖然是國公府出來的,可是既然跟着妾身嫁到了年家,自然就要遵守年家的規矩。”
馬車外,年羹堯心裡暗自點了點頭,慧芳這話說的還是蠻得體的。可見,自已以前聽到的那些,多半真的是那些陪嫁丫鬟在做鬼,故意歪曲了慧芳的意思說給自己聽的纔是。
慧芳越說越鎮定,“按着年家的規矩,奴才以下犯上,初犯當杖責二十,再犯則直接杖斃。”
黛玉點了點頭,博爾濟吉特氏確實偏過頭小聲嘀咕着“瞧那樣子也不知道犯了多少回了”。
慧芳緊跟着又道:“國有國法,家有家規。二十板子雖然不算少,但也是那個丫頭應得的懲罰。福晉雖然心慈不忍,也請不要爲這個丫頭求情。要不然,今兒個恕了她,明兒個再有奴才犯了規矩,妾身倒是不知道該如何處置了。”
黛玉看着慧芳越來越自信的神情,心裡忍不住讚了一句,倒也是個會說話的。
“我倒是說不過你的。罷了,你既然都這樣說了,我自然不好叫你爲難的。”黛玉輕笑道。
車裡的一番對話,外頭的人自然是都聽到了。
珠兒身子一軟,眼淚汪汪的就要喊冤。卻被年羹堯身邊的長隨給眼明手快的堵了嘴,拉到旁邊就地執行杖刑去了。
這麼個噁心人的玩意兒,還是不要再活着膈應人的好。年羹堯黑着一張臉,對自己的親信使了一個眼色。自有人會意,爲主子分憂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