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玄剛下了課,在誠心堂外候着的韓振走上前來,遞過來一張帖子。
“四哥兒,有人送來份帖子。”
劉玄打開一看,原來是修國府的侯孝康,繕國府的石光珠聯名下的帖子,說是要在花萼樓設宴,向諸位國子監貢生致歉,並邀請了不少士林文人,開一個文會,權幫諸位“前同窗”揚名,希望劉玄能夠賞臉參加。
這個侯孝康,石光珠,還真是從哪裡跌倒就從那裡爬起。想到這裡,他忍不住想起自己制止毆打貢生的現場,那石光珠的表現。不由搖了搖頭。這時,有人上前一步,拱手道:“持明兄。”
“張義兄。”劉玄連忙拱手回禮。此人十八九歲,戴着網巾,一身青色細棉軟緞鎏花袍子,腰間掛着一個荷包。他就是明國維,字張義,江南行省松江州世家明府的嫡子。祖上做過成均館學士、中書舍人,祖父做過一任藩臺,其父中了舉人後就回鄉打點家業,是松江州有數的長戟高門。
他去歲通過競爭激烈的南直隸貢院考試,被舉薦到了國子監讀書,也是一名國子監的貢生。也是劉玄這十幾日在國子監結交的好友之一。
“你也收到了修國府和繕國府的帖子了嗎?”
“收到了。”
“去嗎?”
“當然去,爲何不去!”
“好,持明兄果然有膽氣!大家同去,看這些紈絝子弟能玩出什麼花樣來。”說話的是從崇至堂走出來的徐文禎,字章符,二十歲出頭,出自越州望族徐家。他的恩師跟楊慎一是好友,所以很快就跟劉玄也成了好友。
“正當如此!”明國維也點頭贊同道。
文宴定在明天休沐日的晌午,時日尚早,三人約好會合地點和時辰,便拱手告辭,各自散去了。
劉玄回到府中,福伯遞過來幾封信。有恩師楊慎一寄來的,除了勉勵他好好讀書,還提起李守中跟他通了書信,對其的才華表示認可,期望他不驕不躁,埋頭苦學,準備明年的會試。
有父母親寄來的。他們對幼子離家入京讀書,是牽掛又牽掛,滿紙都是各種細瑣事情的交待,京師與遼東水土不同,要注意飲食;京師奉國將軍府沒有得用的丫鬟婢女,已經叫福伯去託牙人採買,只是指定的是不超過十四歲的新羅婦,貨源緊張,一時半會到不了位,只能暫且叫他自己好生注意。
有大哥從任所金州寄來的,說老四考上了國子監,也沒有什麼送的,就託人買來了兩把倭刀,送來做賀禮。大嫂應該是得了母親的囑託,已經派人去高麗尋找合適的婢子丫鬟。大嫂在信中告訴劉玄,高麗這兩年內亂,殺得人頭滾滾,宗室顯貴子女四下逃散,相信很快就能找到合適的人。
有二哥從呼倫鎮寄來的,說他這次有呼倫鎮兵馬統制羅世叔幫忙,從呼倫草原採辦了良馬上千匹,還意外得了一匹小紅馬,說是野馬王的種,兩歲就已經神俊超羣了,將被帶回遼東,再養兩月,就送到京師來,作爲送給老四入國子監的賀禮。
有姐姐從歷城寄來的,說她跟姐夫知道老四考上了國子監,非常高興,派人去孔廟求了“先賢符”,連同十盒泰山松煙墨、十匹淄州薄紗布,還有各色土產四擔,一併送來了。
看完這些書信,劉玄一一持筆回信,轉眼就到了下午。這時,寧國府賈蓉派人送來帖子,說他在家中設宴,請劉玄過府一敘,點明作陪的還有璉二叔。
劉玄想了想,略備了些禮物就趕了過去。
宴會設在寧國府後院一處閣樓連着的亭子裡,果真只有賈蓉和賈璉二人,見到劉玄來了,都高興地迎了上來。
“明哥兒,你這些日子可是名揚京師,都知道關東來了位俊才,煙溪先生的高徒。你的那兩首《雪景》詩現在口口相傳,連花萼樓的小姐們都在傳唱着。”
聽完賈璉的話,劉玄連忙謙虛了幾句,心裡卻在嘀咕,你個璉二爺,也只能在那種煙花柳巷才聽聞到,否則平日裡你哪裡會注意這些。
щшш¸ ttκǎ n¸ C〇
“劉世叔,大駕光臨,有失遠迎。”主人家賈蓉客氣地拱手道,他雖然比劉玄要大好幾歲,但輩份擺在那裡。
“拒霜,客氣了。”
劉玄對怎麼稱呼這位“世侄”頗費了些心思。直接叫蓉侄兒,人家比自己大好幾歲,又不是同族的侄兒,如何叫得出口?叫蓉哥兒,人家結了婚,要是自家的長輩這麼叫,不算失禮。自己一個隔着幾層關係的“世叔”這麼叫,就有些過分了。所以乾脆直接叫賈蓉的字。只是賈府的風水是否不對,怎麼名和字都這麼怪呢?太女性化了。
三人落座,寒噓了幾句,賈蓉便直奔主題。
“有件事還要勞煩明叔。”
“拒霜請直說。”
“賤內的伯父,姓秦名基。”
賈蓉剛一說,劉玄不由眼睛一亮,“可是國子監左司業秦老大人?”
“正是。正是賤內伯父。前幾日,賤內回孃家探望老岳父大人,說起賤內幼弟的學業,頗是苦惱。小侄岳父,年過半年有了這個幼子,名喚鍾,字鯨卿,現在已經九歲了。在家裡由老岳父啓蒙了兩年。只是小侄的岳父當年不過舉人功名,苦熬了半輩子才落得個工部營繕司的小郎官,無權無勢。一腔期望全放在我這小舅子身上了。只是名師難求,小侄岳父腆着臉,求到了伯父那裡,想從國子監延請一位教授助教也好。小侄賤內的伯父,當時就給推薦了一人。”
“誰?”劉玄好奇地問道。
“就是世叔你了。”
“我?不成,不可以,絕對不行。我都還是學生,豈能誤人子弟!”劉玄連連擺手道。
賈蓉的話讓劉玄恍惚了一下,這個賈蓉跟賈璉好像大不一樣,那些評語,就算是聽人說來,能背得如此流利,也比只會說“吾等之操、去彼之母”的賈璉強多了。
但他還是繼續拒絕着。
“拒霜,此事萬萬不可。不是小可不給拒霜及令岳父面子,而是收徒事大。小可拜在煙溪先生門下,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師門,不敢造次。其次,小可只是小小的秀才,還在國子監讀書,才學淺薄,豈敢爲人師?”
這時,亭子連着的閣樓裡,隔着門窗響起一個悅鈴般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