賈琮最後的話,讓杏花娘放聲大哭,其聲悽然亦愴然,滿是絕望。
而見芙蓉公子忽然落淚,一旁的青竹也隨之紅了眼,流下眼淚來。
旁人不知芙蓉公子的心事,她又如何會不知……
唯有曹子昂,雙目赤紅的咆哮道:“賈清臣,你血口噴人!!你這人面蠍心,陰險歹毒的小人,我必與你不死不休!”
然而,沒等他撲上去生撕了賈琮,就被身後早已準備多時的健婦死死抓住,捂住口,給拖了出去。
賈琮依舊沒理這條落水狗,連回頭看一眼都不曾,他對杏花娘笑道:“杏花娘姐姐,你又何必如此自苦?
爲這樣一個東西連命也準備捨去,你是不是也太瞧得起他了?
杏花娘姐姐放心,我一言既出,如白染皁。
說過會護你周全,就絕不會讓你和孩子沒了下場。”
不管怎麼說,他當日出頭的本心還是爲了打擊曹子昂這個潛在的敵人。
的確是利用了杏花娘。
雖然,即使沒有他的利用出頭,杏花娘依舊不會有好結果,甚至會更慘。
但賈琮還是決定庇護她一場,就算是報酬。
人可以欺人,卻不可以欺己。
利用一悲情女子,事罷再隨手丟棄,這等事他還做不出來。
杏花娘聞言,自然感激不盡,心裡多少安定了些,要給賈琮磕頭。
賈琮連忙虛扶,叮囑道:“你且暫時好好在這將養,贖身的事,我自會派人辦妥。
等杏花娘姐姐你成了自由身,我再給你尋個長久的落腳住處,日後幫你找個力所能及的活計。
聽說姐姐詩樂雙絕,那就算給大戶人家的小姐當教習,也足以很好的養活自己和孩子呢。
根本不算什麼難事。
你若心裡不踏實,贖身的銀子可以算我借你,等日後姐姐攢足了銀錢,再還我就是。
十年二十年,都無所謂的。
反正,日子還長不是?”
杏花娘聞言,心裡忽地就變的踏實許多。
也有些奇怪,原本她覺得天塌地陷,絕望如落入深淵地獄之事,怎麼到了這位小小年紀的郎君處,卻好似也沒那麼艱難。
至此,杏花娘心裡徹底將曹子昂丟到了十萬八千里外……
帶着欽佩之心,千恩萬謝後,杏花娘被人帶去了後面休息。
“呼……”
看着杏花娘消失的身影,賈琮撫了撫額頭,長呼一口氣。
雖然有些瑣碎費心,但總算了結了此事,也可以問心無愧了。
若是放任不管,不說其他,就是此地的主人,怕都會對他“另眼相待”。
“呵……”
面色早已恢復正常的芙蓉公子見他這般模樣,好笑道:“我道你真是當世神童,處理這等事能舉重若輕呢。
不過,你這點年紀,對人心揣摩就如此了得,也算難得。”
賈琮搖頭道:“慚愧,不過狐假虎威罷了。若無公子威名,許多事都辦不妥當。”
芙蓉公子似來了興趣,笑道:“比如?”
賈琮心下無語,面上卻客氣笑道:“比如當日若不是在下先將那闕詞流入芙蓉園,曹子昂及其同伴多半會將我趕出瓊林宴,再倒打一耙。
此事結果如何也就很難說了。
而且沒有公子庇佑,只憑我一人的力量和背景,未必一定能護得住杏花娘。
wωω☢ ttκд n☢ C〇
畢竟,曹子昂身後關聯到太多新黨大員的利益。”
芙蓉公子點點頭,道:“這些我都知道,不過當日你摘得了芙蓉榜首,這些也就不值當什麼了。
接下來你準備怎麼做?據我所知,你手裡可沒給杏花娘贖身的銀子。
杏花娘如今好大的名頭,不賣個萬八千兩的出閣銀子纔怪。”
賈琮有些狡黠的一笑,道:“若是尋常自是如此,可點翠樓的東家敢往公子府邁一步要人嗎?
如今這個時候,他怕早是已經認栽了。
別說萬八千兩銀子,舍給他五百兩,他還不巴巴的給出身契,然後燒柱高香?”
芙蓉公子聞言,“怒視”賈琮,道:“好你一個賈清臣,都說文如其人,字見根性,卻沒想到你竟是這樣的品性,居然想要仗勢欺人!”
賈琮搖頭辯駁道:“若是尋常人,我自不會狐假虎威,仗勢欺人。
可對於那些靠可憐女人斂財的人,給他五百兩都算是餵了狗。
談何仗勢欺人?”
芙蓉公子聞言,登時語塞,看向賈琮的目光,又有一番不同。
賈琮也不欲在這方面多談,知道對方八成又聯想到他的身世,便岔開話題道:“今日之事,在下也還要多謝公子和青竹姐姐相助。”
芙蓉公子不明所以,看向下面的青竹。
青竹忙將今日所見所聞說了出來,畢竟動用了龍鳳御佩,想瞞也不可能。
芙蓉公子聞言,皺起眉頭來,看着賈琮道:“你不是已經成爲榮國世子了嗎?什麼人還敢如此猖獗放肆?”
賈琮苦笑道:“是薛家之人,沒什麼腦子,被人哄了來惹事。”
芙蓉公子不是尋常閨閣女子,眼界之高,當世罕見,薛家也不是什麼無名家族,她轉眼一想,就想到了是哪家。
冷笑一聲,道:“原來是紫薇舍人之後,豐年好大雪的薛家。”
說着,又覷眼看着賈琮,道:“這件事你準備怎麼做?
賈史王薛,南省四大家族向來一榮俱榮一損俱損,幾代都是姻親。
我若沒記錯的話,薛家的那位寡孀還是你家二太太的親妹吧?
莫非你還準備狐假虎威一番,再敲個幾百兩銀子花花,順便落下個順水人情?”
賈琮聞言,直視芙蓉公子道:“公子何出此言?忒也看輕我賈清臣。
縱然今日無青竹姐姐借公子之勢相助,我也會行至尚書府,請家師報此羞辱之仇!
對方都蹲到脖子上拉……”
“停停停停停!!”
賈琮話沒說完,芙蓉公子就一迭聲的打斷,責怪道:“真是討厭啊,再沒想到你會說出這樣噁心的話來。”
話雖如此,眉眼間卻浮現一抹笑意。
賈琮面色古怪道:“實在抱歉,在下真將公子當成公子了……”
“咯咯!”
一旁的青竹忍不住笑出聲。
芙蓉公子瞪眼道:“你還好意思說我像男人?也不瞧瞧你自己,男孩子長的比姑娘家還秀美……”
說着,忽然伸手於後,將簪在頭上的一根普普通通的木簪拔下。
滿頭青絲滑落……
此情此景,充滿了詩情畫意,也升起了淡淡的曖昧……
芙蓉公子本就美貌,此刻更是給人滿滿的驚豔感。
只是,此舉卻也讓賈琮清楚的認識到一個事實。
這位芙蓉公子,真不是一般的隨心所欲啊。
世間禮法對女子是何等的森嚴苛刻,然而對她而言,卻幾近不存……
或許,這纔是太后許其如意一生的真諦所在吧。
也只有兩任至尊所賜的如意,才能壓下當世禮法對一個女子的束縛。
當然,芙蓉公子此舉,或許也有在她眼裡,賈琮只是一個未長大的少年神童的因素。
雖然欣賞,但年紀尚幼,可以不避諱,還可以戲謔之取笑之。
這樣其實也好,只是……
卻也讓賈琮明白,原來縱有主角光環加身,也不是每個美人都會投懷送抱……
賈琮心裡想着這些,眼神便沒了聚焦。
看起來,竟似“豬哥亮”般,呆呆的看着芙蓉公子。
一旁青竹見之,又忍不住掩口笑了起來。
自家小姐相貌如何,根本不需多說。
國色天香四個字,絕無虛言!
只是她極少穿女裝罷了……
芙蓉公子眼中也閃過一抹戲謔,彎起嘴角道:“賈清臣,如今還只當我是公子嗎?”
賈琮聞言回過神,深吸一口氣,沒有答她,而是默默轉過身去,正經道:
“抱歉,非禮勿視。”
一副迂腐夫子、虛僞君子的模樣。
“噗!!”
青竹被賈琮此舉逗的一口噴笑出,然後抱着肚子笑彎了腰。
她自是知道賈琮此舉是頑笑反擊,可還是爲他的大膽和灑脫敬佩。
當然,主要原因還是賈琮生的好,顏值高怎樣做都入眼……
芙蓉公子卻面色一陣青白,先狠狠瞪了眼青竹,然後隨意將頭髮往腦後一挽,啐道:“少在我跟前作假,小小年紀,就敢看禁書,還談什麼非禮勿視!”
賈琮聞言,呵呵笑着轉過身來。
對於這樣身份貴重的人,你要一切依禮行事,她反而未必將你放在眼裡。
平等相待,偶爾頑笑,反而更加容易拉近距離,成爲朋友。
當然,前提是自己首先要有一定的資本。
不過那一闕木蘭令,想來已經夠越過門檻了。
再加上榮國世子的身份,地位上也不存在鴻溝,至少名義上是一個階級的。
而這位芙蓉公子,不管從哪方面來說,都是一個值得結交的朋友……
見賈琮被點破偷看禁書,也面不改色,芙蓉公子對他的心性又多了層瞭解,指着他虛點了點,笑道:“你果然不是省油的燈……”
不過這樣也好,站在她的高度,更喜歡率真坦誠的人,而不喜歡一板一眼的虛僞君子。
思及此,芙蓉公子又問道:“話說回來,你家那混帳親戚,你到底準備怎麼辦?
若再不拿主意,錦衣親軍那邊報進宮裡,就不是我想收手就能收手的事了。
我雖知他不過一個混帳蠢人,懲處一通便是,不值得大動干戈,反倒成了別人利用的棋子……
可太后卻不會這樣想。
太后震怒下,御史必然跟進,怕是連賈家都要一併彈劾進去。
雖然未必會將賈家怎樣,但也少不了一場風波。
到時候,你在賈家的處境……”
賈琮聞言,真心有些感動了,他躬身一禮道:“多謝公子爲琮思慮,賈琮感激不盡。
只是如此一來,又要欠公子一個人情了。”
芙蓉公子輕笑了聲,彎起嘴角道:“人情嘛,你記得就好……
都中欠我人情的人多了去了,李虎趙昊他們哪回回京不欠我人情?
再饒上你一個,也不算什麼。
日後不忘還便是……
好了,你還有什麼想法,可以告訴青竹。
我還要進宮去給太后請安,就不多留你了。”
賈琮自然識趣告辭,只是剛走到門口,卻再度聽到芙蓉公子的聲音遙遙傳來:
“賈清臣,還有一事忘了與你說……
芙蓉公子呢,都是生人對我的稱呼。
如今你倒也不算是陌生人了……
友人一般都叫我一聲清公子,或是九公子。
再親近些的,則叫我一聲九兒,或是文敏。
你以後,準備如何稱呼我?”
賈琮聞言,腳步一滯,折過身來,客客氣氣的喚了聲:“清公子,告辭!”
“呵……”
擡眼看去,芙蓉公子,或是叫做葉清,葉文敏的貴女眼中,滿是戲謔之色。
看向他的目光,與後世那些大姐姐調.戲小正太的目光,又有什麼不同?
可是,最後劃過的那抹落寞,又是怎麼回事?
……
PS:關於芙蓉公子性格問題,下一章會解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