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比於大明宮內的悽風厲雨和榮國府內的膽戰心驚,揚州府鹽政衙門小花園內,則暖的讓人心醉。
賈琮牽着黛玉的手,漫步在鹽政衙門後院極具江南風情的小花園內。
走過鵝卵石鋪就的小徑,繞行太湖石搭成的假山,再登上白玉石砌造的小拱橋。
黛玉指着牆角處彎起嘴角笑道:“三哥哥看那裡。”
賈琮順着黛玉蔥根般白皙的手指看去,只見東南牆角處,幾株梅花正豔。
這個時節,除非是蓮苑那般,否則也只能看到梅花。
賈琮微笑着點點頭,道:“很美。”
黛玉聞言,靈秀的目光閃動,狡猾狡猾的笑道:“三哥哥,此情此景,你不想做首詩來應景麼?”
賈琮啞然一笑,看向黛玉,道:“不如林妹妹先做一首,拋玉引磚?”
黛玉聞言卻啐了口,笑道:“不要!家裡姊妹們早就說過,誰有臉子在三哥哥跟前舞文弄墨?豈不自討沒趣!”又笑惱道:“什麼拋玉引磚,三哥哥分明是在取笑人家!”
賈琮見她嬌俏,故意逗她:“林妹妹不作,那我也不作。”
黛玉不高興了,講道理道:“你給平兒寫過,必與寶丫頭也寫過……對了,你給平兒寫了闕《臨江仙》,給寶丫頭寫的什麼?寫了麼?”
賈琮微笑着點點頭,道:“寫了。”
黛玉不吭聲了,只靜靜的看着賈琮。
賈琮呵呵一笑,問道:“林妹妹也想要?”
黛玉眼神漸漸凌厲起來,賈琮肚子都快笑痛了,面上還不顯,道:“妹妹想要就說啊,你不說我怎麼知道你想要?”
黛玉哪裡看不出賈琮在故意逗她,氣得咬牙,然後就紅了眼圈兒,道:“你欺負我!”
賈琮哈哈一笑,將她攬入懷中,道:“我喜歡你,纔會欺負你。好了,不就是作詩麼,林妹妹你且聽着……
牆角數枝梅,凌寒獨自開。
遙知不是雪,爲有暗香來。”
黛玉細細品鑑了盞茶功夫後,欽佩的看着賈琮道:“這首小詩雖然用詞樸素自然,未經雕琢,但意味深遠,才氣譙溢。三哥哥不愧爲天下第一才子……”
賈琮聞言,呵呵笑道:“若非如此,怎配得上林妹妹鍾靈毓秀之德?”
黛玉抿嘴一笑,不過目光又漸漸發生了變化,她有些不滿的看着賈琮,道:“完了?”
賈琮眨眨眼,“啊”了聲道:“完了。”
黛玉眉頭微微蹙起,看着賈琮道:“我要聽寶丫頭的詞!”
賈琮爲難道:“這不大好吧?”
黛玉強調道:“我要聽!”
賈琮呵呵一笑,道:“好。”隨即,他將送與寶釵的那闕《鵲橋仙》誦出。
這一聽,黛玉的臉都綠了!
纖雲弄巧,飛星傳恨,銀漢迢迢暗度。金風玉露一相逢,便勝卻人間無數。
柔情似水,佳期如夢,忍顧鵲橋歸路。兩情若是久長時,又豈在朝朝暮暮。
聽完後,啥也別說了,黛玉沉着小臉兒,轉身就走。
賈琮不知怎地,就覺得這一幕好笑的不得了,哈哈笑出聲來。
他真有一種後世談戀愛時的感覺……
黛玉聽其笑聲愈發覺得心酸和可惡,加快了腳步,卻被某個惡人從背後一把抱了回去。
黛玉紅着眼圈,眼淚都流了下來,心裡難過的不得了。
要果真相差不多的,她也認了。
可這差距也太大了……
還說不讓她受委屈!
賈琮溫聲道:“我自國子監肄業以來,詞也寫了七八闕,可詩,卻只寫了這一首。我想,從今而後也未必會再寫詩。”
黛玉聞言,登時不掙扎了,轉過身擡頭看賈琮,還微微有些抽噎,問道:“果真?”
賈琮笑道:“我若寫過,你怎會沒聽過?”
黛玉聞言,面色漸漸化開,又多了抹喜色。
不過,她又道:“三哥哥的詞,也有沒流傳開的呢。”
說着,她低頭從袖兜裡取出荷包,打開後從裡面拿出一個摺疊起的紙箋。
紙箋已經有些泛黃了,看起來有些時日。
她輕輕拆開後,遞給賈琮。
賈琮一看,正是當初寫的那闕《臨江仙·夢後樓臺高鎖》。
後來他尋不到了,問了探春才知道是被黛玉拿走了,只是沒有好意思討要。
不想,她一直收着。
只是在一看,賈琮就看出了差異來。
紙箋上那一句“記得平兒初見,兩重心字羅衣”中的“平兒”二字,竟被雌黃修改過,變成了“顰兒”。
賈琮見之呵呵一笑,看向黛玉。
黛玉羞愧的低下頭,貝齒輕咬紅脣,道:“我太愛這詞了,所以才……”
賈琮笑道:“不妨事的,當成你的也行,平兒姐姐好像不在意這些。”
黛玉輕輕搖頭道:“你哪裡明白……我知道平兒雖不識字,但她卻能將這闕詞的每一個字都寫得出來,背的滾瓜爛熟,我怎能奪她最重視的東西?”說着,目光幽幽的看着賈琮。
眼中意味不言而喻。
賈琮笑道:“好!都有一闕詞,獨妹妹只一首詩是不大好,那我就再作一闕詞……這詞是之前就得了半闕,今日正好得下半闕,是以女兒家的心思所寫,我覺得正合妹妹。”
黛玉聞言,目現異彩,期待的看着賈琮。
男子以女人視角寫詩,古便有之。
十分出名者如王少伯之《閨怨》:閨中少婦不知愁,春日凝妝上翠樓。忽見陌頭楊柳色,悔教夫婿覓封侯。
又如小杜之《秋夕》:銀燭秋光冷畫屏,輕羅小扇撲流螢。天階夜色涼如水,坐看牽牛織女星。
均細膩而動人。
黛玉希冀,賈琮能作出不遜古人的好詩詞來。
賈琮懷裡擁着美人,受用着她的目光,輕聲道:
“紅藕香殘玉簟秋。輕解羅裳,獨上蘭舟。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花自飄零水自流。一種相思,兩處閒愁。此情無計可消除,才下眉頭,卻上心頭。”
黛玉癡癡的凝望着賈琮,直到賈琮一點點靠近,噙住了她的櫻脣,她才嬌羞的閉上了眼睛,任賈琮予取予奪……
得此情郎,此生無怨矣!
正此時,不遠處的假山後,忽然冒出來三個小腦瓜。
中間那個圓滾滾的腦瓜,看到這一幕後,眼睛登時圓睜,捂住嘴巴,還用另一隻手叮囑身旁兩個一模一樣的小腦瓜不要出聲。
三人一起藏在假山後,三雙圓眼睛都笑成了月牙,偷偷的看着這一幕……
……
未時末刻,賈琮告別內眷,自鹽政衙門而出。
帶領百餘親兵並葡里亞貴族亨利·卡佩、二鬼子田慶一道,乘車出了揚州府,登船南下。
雖然錦衣衛座船還未歸來,但江南巡撫衙門送來的那數十條大船中,卻也有一條樓船。
比不得錦衣指揮使的座船氣派,倒也還不錯。
亨利·卡佩是個徹頭徹尾的草包,金玉其外敗絮其中。
之前沈浪他們只將錦衣衛用刑的器具打磨了番,還未動手他就已經崩潰了,痛哭流涕,什麼話都交代了出來。
但還是不夠,一上了船,賈琮就將親兵們全部集合,展鵬、郭鄖甚至茶娘子和她的麾下都到齊。
衆人圍坐在一樓大廳內,一起看着一個小高臺上站着的亨利·卡佩和他的翻譯田慶。
賈琮親兵皆是從黑遼戰場上下來的老卒,大多身負殘疾,面容猙獰可怖。
連茶娘子麾下那些武技高強的強人坐在他們身邊,都被煞氣驚的坐立不寧,更別提亨利·卡佩和田慶二人了。
賈琮讓展鵬將一副六尺見方的輿圖,掛在了屏風上,當作亨利·卡佩的“教材”。
開始前,賈琮對所有人道:“這幅輿圖,會告訴咱們這個世界到底有大,也讓大家明白,此次南下的目的爲何,何故如此着急南下……圖上還只是一部分,目前我也只得了這麼多。都好好聽,開開眼,莫要做井底之蛙。”
說罷,又對田慶道:“問問卡佩,這個輿圖,他認識嗎?”
田慶還沒翻譯,亨利·卡佩已經嘰哩哇啦的連連叫喚起來,不過看向賈琮的目光裡,滿是諂媚恭維之色。
田慶見之都抽了抽嘴角,對賈琮道:“這西洋鬼子說上帝,大人真是天才,竟能繪製出如何精細的地圖,比他見過的任何一副海圖都要更精美……”
賈琮自然不信這話,知道這是這個洋鬼子討好求生的手段,他道:“告訴他,詳細解說,不要說廢話。”
田慶翻譯過去後,亨利·卡佩微微尷尬的笑了笑,然後開始從大乾南邊的第一個國家講起。
茶娘子的屬下們原還不清楚賈琮到底想做什麼,不過當田慶將亨利·卡佩的話一一翻譯出,從“安南國”到“暹羅國”到“呂宋”到“萬象國”、“撣國”、“茜香國”、“馬六甲”、“天竺”、“錫蘭國”、“真臘”一一講出後,所有人都目光灼熱的看着屏風上掛着的那張輿圖。
他們從未想過,在大乾之外,竟還有如此廣闊的天地。
等亨利·卡佩和田慶繞過一片好大的大陸,轉而北向,講到了亨利·卡佩的故土葡里亞時,衆人不由都有些吃驚。
這麼小?
至此,賈琮讓亨利·卡佩和田慶下去休息,他站到了小高臺上,繼續道:“沒錯,就是這不足我大乾一個省大的國家,便是葡里亞,而在它旁邊的這個小國,便是佛郎機國。再往北走些,這裡,就是紅毛國,也就是尼德蘭國。
這三個小小的國家,丁口加起來還不足江南一個省多。但是,這三個小國,卻幾乎瓜分了整個世界!
看到這片大陸了麼?這叫非洲大陸。從這裡起,包括之前的天竺、暹羅、安南、呂宋,哦對了,還有我大乾的濠鏡!
全部被這三國,用犀利的火器和大炮佔據!
他們殺光了所有反抗他們的人,殺了足有幾千萬之多!
他們將剩下的人當做奴隸,肆意折辱販賣。
他們搶劫這些地方的金銀財寶,燒燬這些地方百姓的屋宅,毀其祖宗陵墓,淫.辱他們的妻女……
他們惡事做絕!
而如今,他們將大乾周邊的國家佔盡了,他們正在這些國家的屍體上大快朵頤。
我相信,等他們吃完之後,消化之後,一定會將目光,落在大乾的身上!”
說罷,看着滿堂寂靜,瞠目結舌的諸人,賈琮道:“這些話連你們都未必盡信,也就更難取信朝廷上的官老爺們。所以,我不能指望別人。你們是我最信任的人,所以,我纔想領着你們,來做些什麼,改變些什麼。
有句話,叫做師夷長技以制夷。
這次南下,我們要忍辱負重,不恥下問!
就是去向這些強盜們取經偷師,學習他們的槍炮技術,學習他們的航海能爲,與他們通商。
我希望,若有朝一日,這些強盜們,這些惡魔們,他們仗着船堅炮利打到了大乾時,我有能力帶着你們,將這些惡賊阻截於國門之外,守我祖宗故土,護我華夏衣冠,不受禽獸侵犯。
請諸君助我!!”
這等煌煌大言,讓滿堂人悲壯沸騰!
更讓他們明白了賈琮高潔之志!
“嗆啷”一聲,郭鄖反手抽出腰間繡春刀,在自己面頰上割下一刀以明志,單膝跪地道:“卑職誓死效忠大人!”
其餘百餘親兵,亦皆紛紛效仿。
這刀光和血氣,更爲堂內氣氛添加了份肅煞和慘烈。
這等決心是能傳染的,好在賈琮提前用嚴厲的目光制止了茶娘子的動靜,讓滿目崇拜敬仰的她,只屈膝福下,道:“奴家雖爲女流,亦願爲大人效死,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其身後諸如李義等人,第一聽聞賈琮此等壯志,無不被他的胸襟所打動折服,這才明白茶娘子緣何如此傾心賈琮。
七八個江湖大豪,彼此看了眼後,齊齊用兵刃在面上開了口子,添上了份血氣,跪地喊道:“卑職等願爲大人效死,赴湯蹈火,在所不辭!”
賈琮點點頭,謝過叫起後,回頭看正爲難的拿着刀往臉上比劃,卻又捨不得割的展鵬,瞪了他一眼後,喝道:“去,送這位葡里亞國的亨利·卡佩子爵上路。”
展鵬聞言,又看到前面無數人鄙視的目光,一咬牙,也在臉上來了一下後,哭喪起臉來,用力有些過猛……
然後他獰笑的走向已經站不穩的亨利·卡佩。
他倒不是怕疼,是怕醜……
早就羨慕賈琮的相貌羨慕的不得了,想奮起追趕,誰曾想,又來了這一手,心裡把始作俑者郭鄖埋怨個半死。
不敢拿郭鄖如何,就拿倒黴鬼亨利·卡佩出氣。
用繩索套住他的腳後,一下丟出了船外大江中……
……
鹽政衙門後院,黛玉閨房中。
黛玉俏臉上還殘餘着羞紅,坐在書桌邊一筆一劃的寫着那闕《一剪梅》,等落筆後,一雙似泣非泣含露目中,蘊着情意綿綿和思念。
雲中誰寄錦書來,雁字回時,月滿西樓。
錦書,指的便是妻子所寄書信。
雖分離不到一日,她已甚是想念,忍不住想要寫信呢。
正這時,聽到外間“吱呀”一聲,未幾,珠簾挑起,紫鵑託着一托盤進來,面色古怪。
黛玉問道:“做什……”話沒說完,看到托盤裡竟然放着一枚紅雞子,俏臉登時紅透,似氤氳着晨露的眼眸羞惱的瞪向紫鵑,啐道:“你胡鬧什麼?”
紅雞子,不是生寶寶時才吃嗎?
紫鵑抽嘴角道:“是小角兒送給姑娘的,說……她要提前慶祝姑娘早生貴子……”
黛玉騰的一下站起,面紅耳赤道:“看我不撕了她的嘴!今兒再不饒過她!她答應三哥哥不說出去的!”
紫鵑聞言大驚:“你們真做了那事?”
黛玉:“……”
……
PS:刻意多寫了幾百字,可別說用詩詞湊字數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