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百萬兩銀子!
賈母聽了倒吸一口涼氣。
賈母一直都知道的王夫人是一個貪財有膽大的人,但是賈母怎麼也麼有想當王夫人竟然膽大到如此地步。
“你說什麼?老二家的,你再說一遍!你可知道朝廷一年的茶稅纔多少銀子麼?不過三百萬!你可知道朝廷每年的鹽稅又有多少嗎?”
說到鹽稅,賈母就忍不住想起了自己的女兒賈敏。
賈母很清楚,當初林如海被委任爲揚州巡鹽御史的時候,若是鹽稅收不上來,那林如海一家子就要交代在這個位置上了,可若是要把鹽稅收上來,哪怕是跟前任收得一樣,也要付出不小的代價。自己的女兒就是這個代價。
雖然說賈敏的死很巧合,但是賈母堅信,自己的女兒身子康健,不要說懷着孩子,就是臨生產了,跟着林如海南下也沒有問題。賈母認爲,自己的女兒會出事,就是因爲有人想要警告林如海,這纔拿自己的女兒作伐子。
這個念頭在賈母的心中盤桓了好幾年了,一直縈繞不去。賈母也從來沒有跟別人說過,只是一直壓在心裡。
現在,王夫人撞在槍口上,賈母如何不恨?!
賈政見賈母氣極,擔心賈母出事兒,連滾帶爬地爬到賈母身邊,抱着賈母的膝蓋道:“老太太,請您息怒!這蠢婦不值得讓您生氣。他不值得。”
賈母過了好一會兒才鎮定下來,道:“老二家的。我也不多說什麼了。這銀子,你給我想方兒還上!你不怕拖累了你的兒女,我還怕我的兒子被你連累了呢!”
賈政聞言。不由得狠狠地瞪了王夫人一眼。
從那年被禁足以來,賈政就一心想着回到官場上去。在他的臆想之中,自己的女兒是皇妃了,冊封禮過後,就應該加恩孃家,他的位置就是不往上升,也該動一下。可是這省親過去這麼久了。從元宵佳節一直等到如今,四月二十三,也不見有什麼恩旨。賈政的心裡也在犯嘀咕呢。如今聽賈母這麼說。賈政也忍不住了。
“說,這麼多銀子,你拿去做什麼了?”
王夫人躊躇了一會兒,道:“我放了印子錢。”
賈母拍着桌子道:“好你個王氏!舊年你的罪名是什麼。你都忘記了不曾?”
賈政也道:“好啊。真是王家的好家教!我是缺了你吃的還是缺了你衣裳穿?你這是要把我往死裡逼啊!”
王夫人忍不住回嘴道:“不缺?怎麼就不缺了?你就不看看寶玉屋裡!你又不是大哥,有那麼能幹的女兒!丟出去上千萬兩銀子的財貨,眼睛都不眨一下!我但凡有這麼厲害又能幹的女兒,我也什麼都不用愁。抱着胳膊裝慈悲人了!”
賈政道:“你還有臉說!若是二丫頭是我的女兒,早就被你給弄死了!”
賈母在上面聽得越來越不像話,立刻喝道:“夠了!”看看自己不爭氣的兒子,再看看這個糟心的兒媳婦,賈母也覺得累得慌:“王氏。我不管你借了多少銀子,也不管你把銀子用在哪兒了。總之一句話。限你在下月之前還上!今天是二十三,還有七天時間,夠用了。我不管你是自己還也好,讓薛家替你還也好。總之,我不會出一個銅板。若是你不在這之前還上,我寧可把自己的私房全給二丫頭!”
不得不說,賈母這一招可真是掐住了王夫人的軟肋。
王夫人愛財,自然是掛心賈母的嫁妝私房的。之前賈赦又當衆放話說,自己不要賈母的嫁妝私房,所以,王夫人早就把賈母的東西當成了自己的囊中之物了。現在,賈母說要把自己的東西給賈玖,王夫人如何坐得住?
王夫人僵着臉道:“可是大哥之前不是說……”
賈母道:“老大是老大,二丫頭是二丫頭。我心疼孫女兒,不可以麼?”
王夫人見賈母真的生氣了,渾身一震,低下頭去,不敢開口。
賈母看着這樣的王夫人,滿心不自在,覺得自己當初真的是瞎了眼了,怎麼就覺得這個王氏是個好的,拼死拼活地爲自己的小兒子聘了回來。如今知道他是這麼個東西,後悔卻是已經遲了。
賈母揮手就讓賈政王夫人退下了,又吩咐鸚哥道:“鸚哥,你派人去看看,若是回頭二丫頭要回去了,讓他先來我這裡一趟。”
鸚哥連忙應了,又道:“老太太說的哪裡話。二姑娘就是要回去了,也會先來跟老太太辭行的。”
賈母道:“可不是。我這是被老二家的給氣糊塗了,都忘記了這個了呢。”
鸚哥道:“要婢子說,原是老太太慈悲,所以寶二爺和諸位姑娘們才這麼自在。不過二姑娘到底與別人不同。在這些事情上,最是守禮的。”
賈母點了點頭,道:“可不是。寶玉還小,偏偏攤上這樣的父母,將來還不知道怎麼了呢。老大的年紀也大了,將來寶玉有個什麼事兒,璉兒怕是不會幫忙,說不得只能指望這個堂姐了。”
鸚哥道:“那,老太太真的要把私房給二姑娘?”
賈母道:“就是我有心,只怕二丫頭也不會稀罕。老二媳婦雖然諸事不妥當,可是他的話說得不錯,二丫頭厲害又能幹,他是會缺這種銀錢的人?就是他缺銀子了,也有人排着隊,等着給他送銀子。可惜的是,寶玉是個天真的,我這些東西給了他,只怕他也守不住。若是交到他父母手裡,又怕惹禍。唉~,難啊。”
鸚哥道:“看老太太說的,如果老太太僅僅是擔心寶二爺,指個人過去不就成了?一面照顧寶二爺。一面料理這些東西,豈不兩便?”
賈母一愣,道:“你這是要毛遂自薦?”
鸚哥笑道:“看老太太說的。婢子是哪個銘牌上的人啊?將來能夠做個管事媳婦,婢子就謝天謝地了。婢子的意思是鴛鴦姐姐。”
賈母道:“鴛鴦?”
鸚哥道:“是啊。若論細心妥當,老太太屋裡又有誰能比得上鴛鴦姐姐?”
賈母聽了,愣愣地對着那飛揚的帳幔不說話。鸚哥見賈母思考,也不言語,只是在邊上小心地伺候着。
不說賈母這裡的事兒,就說園子裡面。打李家太太聽到賈母讓他搬進園子裡來,這臉色就很不好看,又坐了一會兒。就覺得身上陣陣發冷,臉上也冒出了汗,可把他的兩個女兒給嚇了一跳。
李紈連忙讓兩位表妹送嬸孃回去休息,又道:“這瀟湘館偏僻。竹子也多。即便是天氣炎熱,這竹林裡面的溼氣還是很重的。嬸孃這個樣子,怕是吹了風,有些着涼了。兩位妹妹先送嬸孃回去。熬上一碗濃濃的薑湯,捂着被子,好好休息一碗。若是不見好,再請大夫也使得。今天就請兩位妹妹守着嬸孃,等嬸孃好了。再回來也使得。”
李紋李綺姐妹正在擔心着,聽見堂姐這麼說。連聲道謝。
薛寶釵連忙道:“大嫂子,兩位李家妹妹的屋子距離這裡並不遠,讓李家嬸嬸在這園子裡面歇息也使得,又何必專門出去?還要讓兩位李家妹妹也跟着出去。外面如今正在蓋屋子,也亂。兩位妹妹出去了,這才叫人不放心呢。”
探春一聽,也連聲道極是:“正是呢。大嫂子,這園子裡的花木的事兒已經完了,也清淨,正適合李家嬸嬸養病。若是挪出去,這一路上的風就不小,再加上亂糟糟的,那才叫人不放心。”
薛寶釵見李紈有些意動,連忙道:“我知道了。大嫂子會躊躇,必定是怕蘭兒過了病氣。要我說,這也簡單。我記得瀟湘館後面,過了橋就是紫菱洲。獨門獨院的,屋子也不少,值夜的婆子、灑掃的丫頭都是現成的。就是現收拾,事情也有限。橫豎李家嬸嬸是要搬進來的,不如就將這裡收拾出來,再讓兩位李家妹妹也挪進去,豈不比讓李家嬸嬸去外面將養或者是讓兩位李家妹妹繼續跟大嫂子擠着更妥當?”
李紈這輩子最重要的,便是賈蘭。薛寶釵這樣說了,他自然沒有問題。
李紋李綺兩個聽說,也連忙跟薛寶釵道謝,又讓丫頭回去取披風。
好不容易將李家母女安頓好,都已經到了下半晌了。賈寶玉還在纏着李家姐妹問東問西,史湘雲卻是餓得肚子咕咕叫。
見賈寶玉還不停地回頭,往紫菱洲張望,恨恨地拉了賈寶玉一把,道:“愛哥哥,你不餓麼?”
賈寶玉這才恍然,道:“雲妹妹不說我還真不覺得呢。只是我這嘴裡淡淡的,並不想吃什麼,倒是饞上了上回娘娘省親時吃過的那小荷葉、小蓮蓬的湯。”
說得薛寶釵也笑了起來:“我還當什麼呢。原來是這個。那也沒有什麼稀奇的,不過是用模子摳出荷葉、棱角、蓮蓬的樣子來,就仗着那一鍋好湯。既然寶兄弟要吃這個,我這就打發人去做。”說着,薛寶釵就叫鶯兒去茶房裡去那湯模子。
史湘雲看着一派春風滿面的薛寶釵,愣了好一會兒,方道:“寶姐姐如今越發氣派了,很有些當家奶奶的模樣呢。”
薛寶釵說了這麼多,原來是想引起賈玖賈倩賈清等人的興趣,卻沒有想到,賈玖賈倩賈清幾個反應平平,倒是史湘雲,沒臉沒皮的,竟然說出這樣的話來。
這話,可比罵他年紀大了、想男人更嚴重。
薛寶釵道:“看雲妹妹說的。原來是蘭兒離不得大嫂子,加上姨娘看我還使得上力,這才巴巴的把這些事情委託給我,哪裡稱得上氣派兩個字?我還樂得偷懶呢。是了,我記得史家兩位侯爺外放也有兩年了。雲妹妹莫急,等兩位侯爺回來了,保齡侯夫人和忠靖侯夫人必定不會忘了妹妹,一定會爲妹妹找個四角俱全的人家。那個時候,我也只能羨慕妹妹的氣派了。”
薛寶釵現在是光腳的不怕穿鞋的。他的青春註定了是要被辜負了,所以在很多事情上,他反而放得開。
再者,李紈方纔已經跟着兩位堂妹留在紫菱洲照顧寡嬸了,在場的,除了賈寶玉,也不過是賈玖、賈倩、賈清、惜春、邢岫煙和史湘雲、薛寶釵、薛寶琴、探春幾個。長輩也只剩下薛姨媽一個。
薛寶釵很清楚,自己雖然得罪過賈玖,可是賈玖對史湘雲的評價更低,而且賈玖賈倩賈清惜春和邢岫煙幾個,在他跟史湘雲之間,從來是兩不相幫的。薛寶釵可不認爲,賈玖等人會站在史湘雲那邊。尤其是今天,賈玖可是明着暗着幫了自己好幾把了,卻沒見對方幫史湘雲些個。
至於如今在大觀園裡住着的幾位姑娘小爺,賈寶玉是個萬事不管的,薛寶琴是自己的堂妹,探春是庶女,根本就不敢得罪王夫人,自然也不會偏着史湘雲給自己沒臉。
所以,史湘雲比他薛寶釵更孤立無援。
聽見薛寶釵如此說史湘雲,賈玖這纔開口道:“寶姐姐,雲妹妹還小呢。再者,女孩子家,的確不好把這種事情掛在嘴邊。”
薛寶釵連忙道:“正是呢。我原來在家摔打慣的,倒是忘了這樁。雲妹妹,是姐姐冒犯了,還請原諒些個。” шωш ✿тTk án ✿℃O
說着,就給史湘雲行禮,端的是端莊大氣。
史湘雲左看看,右看看,見無人看他,連薛姨媽也遠遠地站着,裝作關心薛寶琴的模樣,忍不住紅了眼睛:“二姐姐,你也欺負我!”
賈玖道:“雲妹妹,我怎麼沒有幫你了?”
薛寶釵也道:“看雲妹妹說的,方纔二妹妹可是幫着你數落我了呢。二妹妹如何沒有幫你?”
史湘雲聽了,哇的一聲哭了:“我知道,你們就欺負我一個沒孃的孩子!”
賈寶玉見史湘雲哭了,連忙上前安慰,薛姨媽也不在後面發呆了,連忙上來打圓場,又打發薛寶釵去準備飯食。薛寶釵走的時候,還看了一眼史湘雲,又跟賈玖打了個照面,對着賈玖笑了笑,方纔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