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說童生試並不是十分困難,可是要考上案首也不是那麼容易的。更何況跟林家這樣,家裡就一羣孩子,而且還要個十一二歲的孩子出來頂門戶。
一般情況下,都已經知道了林禔要準備來年的秋闈,一般人怎麼也會把那些糟心事兒壓一壓,好讓林禔在來年發揮得更好。對未來也更加有利。可是賈玖卻選擇了另外一種方式:直接告訴林黛玉林禔姐弟。
也難怪原本是來給外甥外甥女兒道賀的賈赦都要跑路了。
不告訴林家姐弟吧,可是算計林家、算計這兩個孩子的正是賈母,林黛玉的親外祖母;告訴林家姐弟吧,偏偏趕在了這個檔兒,一個不小心,可是會耽擱林禔來年的考試的。
偏偏賈玖還真的當面說開了,賈赦當然只好跑了。
他不知道如何面對林家姐弟。
賈玖也沒有多呆,說了幾句閒話之後,也跟着走了。這父女倆的反應,可是把後花園裡面的女孩子們都嚇了一跳。賈倩和賈倩年紀大一點,一個清楚賈赦的爲人,一個明白賈玖的坦率,倒是沒有想太多。可是邢岫煙卻忍不住多想。想多了、把自己嚇個半死,還只能壓在心裡。
反倒是林黛玉和林禔,兩個人看見賈赦和賈玖父女倆雖然表面不同,可本質卻是一模一樣的行爲,都忍不住笑了起來。
林黛玉道:“大舅舅還是這副樣子。”
林禔也略略誇張地舒了一口氣,低聲道:“小孩子似的。”音量低得也只有他們姐弟倆聽得見。
林黛玉看了林禔一眼,有人忍不住笑了。
的確,賈赦在很多時候很像一個小孩子。以前林黛玉還納悶過呢。雖然說有些水分,可是北疆那麼多的將士都死了,唯獨賈赦等寥寥幾個人活下來了,這裡面固然有運氣等其他因素,可賈赦若是自己沒本事,那是不可能的。
可就是這樣的賈赦,居然還被人算計的擡不起頭來。
以前林黛玉也只是窺得幾分。卻也不過是個大概的印象。倒是今天,看了賈赦的表現,林黛玉這才明白其中的不對勁。
剛來賈家的林黛玉因爲在孝期裡面,也不曾見過賈政。也不清楚賈政的爲人。倒是這幾次,賈母經常帶着他往郊外去,雖然他推不過,去了幾次,雖然還是沒有見過賈政。可是從一些細小的地方,還是可以看得出賈政的爲人的。
賈政這個人最大的特點就是會裝。本來就長着一副好相貌,加上會裝,即便有事兒,即便心裡發虛,也是端端正正地坐着。對比賈赦,良心上一旦過不去就坐不住的性子,賈政豈不是更端得住?更可靠?
所以,在不知根底的情況下,賈政就比賈赦感覺更出彩也更可靠了。
不過。也就是因爲這樣,賈赦才比賈政更可愛一點。至少他還有良心,也知道好歹。而對比之下,賈政則是連起碼的尊卑和原則都沒有了。
跟賈政這樣的人,說他沽名釣譽,也是客氣了。
賈政是林黛玉的親舅舅,林黛玉不好說賈政的不好,可是在心裡,林黛玉還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林禔看着姐姐氣色很好,心情也不錯的模樣。心中也放了心,道:“看到姐姐安好,我也放心了。”
林黛玉道:“關於二姐姐方纔說的事兒……”
林禔微微一笑,道:“姐姐。表姐也是好意。若是表姐這會兒不說,等來年秋闈結束了,老太太忽然提起此事,我們若是沒有準備,豈不是措手不及?如今表姐特地來提醒我們,我們也能夠做好心理準備。也不會誤了一年之後的秋闈。姐姐,表姐是真心對我們好。這個弟弟知道。”
林黛玉點了點頭,道:“你這樣想,那就再好不過了。”
林禔笑笑,忽然又提起了一個話題:“姐姐,之前表姐不是說弄什麼鹽肥嗎?如今如何了?”
林黛玉道:“怎麼說呢。聽二姐姐原來的意思,似乎是要用海鹽來煉製鹽肥,結果,如今江南的鹽肥還是用土裡挖出來的一種特殊的泥加工而成的。反倒是織造作坊上用起了海鹽製品。只是數量不多。”
林禔道:“那豈不是說,那個海鹽沒有用了?”
林黛玉白了林禔一眼,道:“怎麼沒有用?不過是鹽稅太高,鹽商們不願意出手。鹽場上的鹽堆積如山,卻賣不出去。百姓算計着每一塊銅板,卻買不到足夠的鹽,只能看着糧食白白地糟蹋了。”
林禔一聽,倒是愣了愣,良久才聽他道:“姐姐,這些事兒,我從來都不知道。”
林黛玉道:“是了,父親走的時候,你還小呢。所以父親纔沒有告訴你。就是我,也是偶爾聽了那麼一耳朵,後來留了心,慢慢地才知道的。”
林禔很想說,他上輩子也不曾聽說過這樣的事兒。可是看道林黛玉的臉,他卻什麼都沒有說。雖然上輩子,林禔被他那個狠心的老爹算計得很慘,可是在林禔的心中,那個爹就是再狠心,也是他的親爹。當然,林如海也是他的爹。兩個父親,林禔都認,不過,有些親疏之別而已。
反而是林黛玉,林禔自認自己是把這個姐姐當成女兒養的。可實際上,林禔也知道,這個姐姐十分聰明,很多事情,也比自己更透徹。
夜深人靜的時候,林禔也會想着,若是自己上輩子身邊有這麼個人,那麼,上輩子的最後,自己是不是也不會落到那麼悲慘的地步。
不過,這樣的念頭,林禔也只是想想而已。
上輩子自己就是最後失敗了,但是,那些人依舊是他的父親、他的兄弟。
林黛玉看這個弟弟默默的站着,也不說話,不覺有些奇怪,悄悄地拉了拉林禔的衣袖,道:“禔兒,你也有好些日子沒有見二弟三弟了。今日好容易進來了,可要見他們一見,說幾句話?”
林禔一聽。耳朵就耷拉下來了。
上輩子的糟心兄弟,這輩子又遇到了。實在是太虐了!
臉上雖然一副不情願的模樣,可這腳下卻沒有停,而是跟着林黛玉走了。這速度還不慢。
另一邊。賈玖一回到自己的屋子裡,就坐下來寫信,可把長樂公主給嚇了一跳。等賈玖寫完了,派人將信送出去了,長樂公主才坐了過來。道:“發生什麼事情了。”
賈玖連忙如此如此說了。
長樂公主道:“居然還有這事兒。也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這碎島使節忽然就銷聲匿跡了。我還以爲他們已經走了呢,卻原來還有這個緣故。”
賈玖道:“如果真的就跟表面這麼簡單就好了。”
長樂公主道:“從表面上看,這個晉國皇子似乎是來避難的。”
賈玖道:“也難說他沒有這個野心,想借着我們大齊翻盤。”
長樂公主道:“那就要看誰會落入誰的算計之中了。”說話間,這雙眸之中卻是多了幾分凌厲。
在這個世界上,誰不是別人的棋子?真正得到大自在的,又有幾人?哪怕是長樂公主,當初也只能無力地選擇服從。尋根究底,還不是因爲那個時候的他手裡沒有籌碼。只能被別人選爲棄子。
而現在,經過這麼多年的努力,他的手裡終於有了自保的能量。
這樣想着,長樂公主又忍不住看了賈玖一眼。
這也是一個不甘心做棋子的。只是棋盤越來越大,已經不是一般女子能夠接觸到的後宅的一畝三分地。這個丫頭又該怎麼做的?又會怎麼做呢?
沒錯,雖然說,長樂公主是因爲噩夢困擾,加上救命之恩,這纔跟賈玖走到一起的。可是走到今天,他跟賈玖之間。也不僅僅是兩隻偎依在一起取暖的小獸了。
換而言之,他們手裡的籌碼,已經足夠引起皇帝和太上皇的驚慌了。這一次,太貴妃的死就是最好的證據。因爲皇帝和太上皇之間爭執不下。誰也佔據不了上風,所以太上皇選擇了犧牲一個妃子,而皇帝立刻順水推舟地宣佈了國喪,就是希望能夠爭取時間。
只是,太上皇和皇帝大概都沒有想到,他們盡力拖了一年。卻來了兩個難辨敵友的勁敵。
那碎島就不用說了,早就擺開了姿態,一口咬定,賈家獻上去的《兵甲武經》乃是他們碎島王家的不傳之秘。可是碎島使節團之中,也沒有王族之人,更不要說驗證了。所以就連積威甚重的太上皇都不敢強逼賈玖,只能暗中示意。
而這即將到來的晉國皇子,誰都知道使節在某種意義上來說,也是人質的一種,尤其是晉國冷不丁地派了一位皇子過來,即便原來不過是例行之事,有了這麼一個人在,份量也立刻變得不同起來。
最後,便是道門。
道門雖然一直沒有表態。可是誰都知道,賈玖身上關係着金衣道子一脈的傳承,也影響着銀衣道子一脈的強盛。無論是國師還是道魁,他們都不會看着如此重要的門下弟子從此離開道門的。
別的長樂公主也許不清楚,可是這太上皇和當今爭奪的焦點,長樂公主還是明白的。說白了,也無非是兩個字土地。
長樂公主沉默了好一會兒,忽然道:“玖丫頭,如果有人要你手裡的莊子,你會怎麼做?”
“莊子?北面的那些?”
“是。”
“要就拿去。”
長樂公主愣了一下,道:“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嗎?”
賈玖擡頭看了長樂公主一眼,道:“我置辦那些莊子的時候,原本就是安定北方,讓北面的倖存的百姓能夠就近找個地方安頓。而且,我們家的房子、地已經夠多了。所以,我拉上了你不說,用的,也多是宮裡出來的人。當然,我也知道,全部都用宮裡出來的人,將來肯定是會出問題的。所以我又安插了些道門的人。宮裡出來的人,有的是太上皇的手下,有的是萬歲的人,再有道門中人摻雜其中,就是下面有貪污之事,也不會超過界限。換而言之,安頓百姓順帶解決宮人們的養老問題,兩個目的我都達到了。至於那莊子屬不屬於我,我無所謂。紅利送來了,我收下,沒有紅利,就當我已經把這些莊子轉手了。如此而已。”
長樂公主道:“你真的不在乎?這些,可是我們本錢。”
“本錢?什麼本錢?”賈玖有些不贊同地看着長樂公主,道:“長樂,你是公主,你自己就是你的本錢,而我,我本身就是我的本錢。跟那些身外之物無關。”
“你知道你在說什麼嗎?如果當初我有這個,那我就不會去和親,也不會遭遇那些事情……”
賈玖嘆息一聲,道:“長樂,你應該這麼說。如果我大齊足夠強大,那就是那些蠻子給我們送女人,而不是我們大齊的給別人送女人了。會有和親,不是我們沒有本錢,而是我們本身就不夠強大。”
長樂公主死死地盯着賈玖,道:“說得倒是容易。那莊子,我是不會給別人的。你若是不要,給我。”
“好。”賈玖真的叫人把文書和賬本都拿了出來,又道:“往年都是知柳跟我對賬的。回頭我跟他說一聲,讓他跟你對賬。”
長樂公主看着面前的東西,忽然道:“你這個死丫頭,你就不知道推一推?就這麼把東西給我了?”
賈玖答道:“無論是錢財還是其他,對我來說,都不是難事兒。就跟這些東西一樣。對於我來說,不過是打發時間的消遣。想做的時候,就做了。計算每一步需要的銀錢,計算收支,再看那看那些因此而受益的百姓。這就是我打發時間的方式。如今這些莊子我也膩了,你拿去正好。”
長樂公主忽然笑了起來,只是他的笑容裡面,卻帶着一絲說不出的悽楚:“真該叫外面那些爲了這些東西爭得你死我活的人聽聽,只怕他們知道你心裡是這麼想的|臊|也|臊|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