坤寧宮,燈火通明,煌煌如晝。
一隻只八角琉璃宮燈在廊檐下隨風而動,暈下一圈圈時大時小的光影。
殿中,羅漢牀上鋪就着軟褥,一襲硃紅裙裳,雲髻巍峨的宋皇后正在與端容貴妃敘話。
入秋以後,天氣漸冷,麗人也不再如夏日衣裳那般輕薄,如雲秀髮之間別着一根髮簪,耳邊帶着碧玉翡翠的耳環,燈火之下映照着熠熠光芒。
“陛下駕到。”門外候着的內監,尖細的聲音傳來,讓殿中敘話兩位麗人起身而望。
崇平帝舉步邁進殿中,凝眸看向宋皇后與端容貴妃,笑了笑喚道:“梓潼,容妃。”
宋皇后連忙相迎而去,雪膚玉顏上恬然笑意浮起,柔聲道:“方纔還說準備讓人請陛下過來用晚膳呢。”
端容貴妃也近前行禮,清澈、悅耳的聲音響起,道:“臣妾見過陛下。”
崇平帝落座下來,擺了擺手,招呼說道:“梓潼,容妃,都坐吧,這會兒天色不早了,該傳晚膳了吧。”
“陛下,臣妾剛剛已經吩咐下去了。”宋皇后輕聲說着,美眸打量着中年帝王,說道:“陛下這半個月,氣色真是越發好了。”
崇平帝笑了笑,溫聲道:“說來也是人逢喜事,西北那邊兒少了憂心之事,邊疆平靖。”
宋皇后柔聲說道:“陛下這樣纔好呢,國事上少操勞一些,養好身子當緊。”
崇平帝點了點頭,端起茶盅,輕輕品了一口。
就在夫妻二人敘話之時,殿外一個內監跨過高高的門檻,進得殿中,躬身行了一禮,道:“陛下,衛國公送來了軍情急遞。”
崇平帝聞言,面色微變,將手中的筷子放下,急聲道:“戴權,拿過來讓朕看看。”
可以說,崇平帝聽到衛國公三個字,幾乎快要形成條件反射般。
這是時隔半個多月以後,賈珩的第二次奏疏。
宋皇后臉上的笑意也斂去一些,美眸中涌出一絲詫異。
那小狐狸又遞來了軍報和奏疏?
戴權躬身而去,從那內監手中接過密匣,轉身過來,說道:“陛下,匣子裡裝着呢。”
說着,伸手打開匣子,將其中的軍報以及奏疏遞將過去。
崇平帝一把接過軍報和奏疏,六宮都太監夏守忠端起燭臺,橘黃燭火湊到近前,便與崇平帝觀瞧。
崇平帝先拿起軍報閱覽,兩道瘦鬆眉之下,目光閃爍了下,瘦削微黑的面容漸漸現出振奮之色。
一旁的宋皇后與端容貴妃連忙放下手中的筷子,晶瑩美眸目光熠熠,神色期冀地看向崇平帝。
“陛下,怎麼說?”宋皇后丹脣微啓,輕聲喚道。
崇平帝放下軍報,面色振奮,語氣因爲激盪而顫抖,說道:“梓潼,子鈺在哈密城打贏了一場勝仗,準噶爾部的五萬精銳爲子鈺擊破,再次殲敵三萬餘寇,擊斃準噶爾汗巴圖爾琿的兒子溫春等人,準噶爾大敗,關西七衛安若磐石,子鈺在西北又取得一場大勝。”
果然,他就知道子鈺不會讓他失望,準噶爾部又如何?一樣步和碩特蒙古的後塵!
前後近五六萬人敗於子鈺之手,如果再加上先前的和碩特,子鈺出征以後,西北胡番爲之一淨。
子鈺,這是他的柱國之臣啊。
宋皇后柳眉揚起,美眸之中驚喜莫名,道:“子鈺在北疆又取得一場大勝?”
麗人語調婉轉悠揚,因爲欣喜流露,婉麗和母性集韻的眉梢眼角浮起一絲難以言說的豐熟、俏麗。
一旁的端容貴妃明麗玉容之上也縈起喜色,柔聲道:“陛下,子鈺在西北又打贏了?”
這已經不知是多少次,她那個女婿在西北打仗,捷報就沒有停過。
“是啊,至此以後,準噶爾三二年間,無力再犯我大漢邊疆。”崇平帝面色感慨說着,然後拿起奏疏,開始凝神閱覽。
在賈珩所上的奏疏上,主要提及了對關西七衛的治理以及後續的班師回朝事宜。
崇平帝輕輕闔上奏疏,欣然說道:“子鈺在奏疏上提及可以班師回京了。”
“那西北戰事也就結束了。”宋皇后華豔生光的臉蛋兒上,明媚如霞,柔聲說道。
那小狐狸要班師了?
只是然兒,也不知最近怎麼樣,不知立了多少功勞……
崇平帝嘆了一口氣,朗聲說道:“自開春以來,朝廷從北疆到西北,前前後後衍生出不少戰事,靡費不知多少錢糧,子鈺在奏疏中曾提及,如果深入西域,戰事一旦拖延得曠日持久,女真再次興兵本犯,我大漢就有多面受敵,左支右絀之險。”
不得不說有些遺憾,未能一鼓作氣掃平準噶爾,收復西域。
宋皇后想了想,柔聲道:“陛下,這樣撤軍也好,臣妾感覺這仗都打了快一年了,刀兵之險,上下不安。”
崇平帝點了點頭,溫聲說道:“梓潼,你與容妃先敘話,朕去召見內閣和軍機大臣,商議商議撤兵之事。”
班師回京以後,要對陣亡將士撫卹以及封賞相關將校,還有最爲棘手的問題。
子鈺的爵位如何封賞?
一等國公?開疆拓土之功,略有些薄待了,可是郡王那是開國定鼎之功,自是遠遠不夠。
事實上,郡王之爵往往就是累積功勳而封,換言之,公爵到王爵之間,其中還有一些並未界定的等級。
宋皇后柳葉細眉之下,瑩潤如水的鳳眸柔波涌起,柔聲道:“那陛下去忙好了。”
待崇平帝走後,端容貴妃清冷玉顏上笑意明媚,如花樹堆雪,語氣中難掩欣喜,說道:“姐姐,子鈺這次又打了個大勝仗,這一次西北應該徹底平定了。”
這位麗人因爲欣喜,往日冷豔、幽麗如的冰山雪蓮的氣韻稍散,清冷聲音婉轉幾分,似多了幾許小女孩兒的俏皮。
宋皇后笑道:“我當初就給你說吧,咸寧嫁給子鈺,這纔是找到良人了呢,放眼大漢,哪有這樣出挑的?也就開國那會兒,纔有這樣當世俊彥。”
這小狐狸,當初如果讓妍兒許他,或許要好上一些?
咸寧還將妍兒去了南方,也不知存着什麼主意。
端容貴妃螓首點了點,玉容明麗,輕聲道:“只是這次回來,也不知怎麼封賞了。”
宋皇后柔聲道:“妹妹放心,陛下心頭自是有數的。”
這次功勞升一等國公肯定綽綽有餘,只是還有些難以酬功,剩下的也不知什麼來補償了。
此刻,隨着坤寧宮爲喜氣洋洋的氣氛充斥,賈珩取得大勝的消息漸漸在宮苑傳開,身在重華宮的太上皇也聽到這消息。
太上皇放下手中顫抖的毛筆,將書寫的《隆治治政得失》合上,說道:“方纔聽人說,西北又打贏了勝仗,賈子鈺在哈密打敗了準噶爾?”
隨着身子愈發老邁,這位蒼老的帝王似乎想要給這個世道留下一些政治遺產。
“是有這回事兒。”馮太后端着一碗雞蛋羹,遞將過去,說道:“先用些吧。”
太上皇現在已經吃不下冷硬之食,最近只能吃一些雞蛋羹和稀粥。
太上皇蒼老面容上現出思索,接過雞蛋羹,說道:“這次西北大捷,殲滅和碩特、準噶爾兩部,收復關西七衛,也難爲賈珩那孩子了。”
不用想都知道那種艱難,領敗軍重整旗鼓,然後反敗爲勝,這是何等的力挽狂瀾?
馮太后道:“現在功勞,還不知如何封賞呢,那孩子這幾年立了不少功勞,現在不到二十的年紀,已是三等國公。”
太上皇想了想,說道:“收復關西七衛,郡王終究是差點兒意思,但一等公爵,還是有些薄待了。”
馮太后輕聲道:“不過都是一家人,也說不上什麼薄功不薄功的,等積功夠了,再封郡王就是了。”
“是啊,終究是一家人。”太上皇感慨道。
太上皇又問道:“荔兒在南方這麼久了,怎麼還沒回來?”
“原本遞了書信是要回來的,但這西北不是又打了仗?國庫空虛,內務府不少往裡貼補,荔兒在南方幫着籌措銀子,前不久,南方內務府又送了幾百萬兩銀子,支撐着前線的戰事。”馮太后柔聲道。
說着,看了一眼太上皇,道:“說來還是從鹽務、織造局、海貿上得來的銀子。”
太上皇點了點頭,道:“開海通商,海貿繁榮,可闢爲財源。”
並未提及鹽務和織造局,因爲兩者在以前都是太上皇隨意取用的小金庫。
馮太后道:“開海之策,聽說還是那賈家小子提出來的。”
太上皇點了點頭,感慨道:“這賈珩真是國之大才,如果朕那時候,說不得也要將女兒許配他。”
馮太后道:“行了,雞蛋羹涼了,先吃了再說吧。”
太上皇也不說其他,接過雞蛋羹,開始食用起來。
……
……
不提重華宮中的太上皇與馮太后的敘話,卻說含元殿,內書房——
殿外暮色冥冥,屋檐上雨幕如簾,木質軒窗之內透出一點亮光,廳堂中人影高低不一,皆是身着緋袍玉帶的大漢高級官員。
內閣首輔韓癀、戶部尚書齊昆,軍機大臣施傑立身在頭一派,此外,六部堂官以及都察院總憲和大理寺卿等人在不遠處,因爲召集的內監已粗略通報了西北大捷的消息。
故而,殿中羣臣皆已知曉衛國公賈珩在西北又取得一場大勝,但具體戰果倒不知。
衆朝臣小聲議論賈珩在西北的這場大勝。
“此戰過後,西北戰事應該收尾了吧。”
“難說,不是說還要收復西域?”
“朝廷再這般打下去,國庫都快見底了。”
韓癀此刻聽着周圍朝臣的小聲議論,目光微垂下來,面色晦暗不明,或者說,這位內閣首輔已經開始麻木。
從賈珩領兵前往西北以來,幾乎是捷報一個挨着一個,讓人目不暇接。
不同於南安郡王以及柳芳等人徵西之時,取得微小的一些功勞就向朝廷奏稟,賈珩是每一次功勞都是大功,不是殲敵幾萬,就是生擒敵方虜酋,每次神京剛剛消停一會兒,前線又傳來捷音。
這樣能征善戰的勳臣,猶如秦之王翦,漢之衛霍,唐之李靖,攻無不克戰無不勝。
用四個字形容,穩如老狗!
不僅是韓癀有此觀感,神京城中的科道翰林以及文臣武將,都漸漸達成了共識。
戶部尚書齊昆在不遠處立身站着,濃黑的眉毛之下,目光明晦不定,同樣有些感懷。
衛國公在戰事上無可匹敵。
戶部這段時間的難熬,他是深有體會,前後兩三次國戰,戶部早就入不敷出,如果不是內務府以及海關和鹽稅貼補,這戰場根本就支撐不下去。
原本還擔心戰事拖延的太久,但事實證明,之前是多慮了。
再聯想到那人籌建海關,整頓鹽法,這樣的人物,允文允武,當真是經天緯地的王佐之才。如果再加上兵事上的才幹,無怪乎京中一些人說衛國公,非人臣之能。
非人臣之能,這是科道翰林或者說想要致賈珩與險境、死地的京中最新輿論,就是誇大賈珩的能爲,將其與青史之上那些謀朝篡位的曹操、司馬懿、劉裕、蕭道成之流相提並論,來達到離間君臣的目的。
但因爲賈珩年歲、資歷、威望還沒有那種程度,這種說法尚未形成輿論主流。
而六部堂官,面色莫名,心頭也有了幾許感觸。
刑部侍郎龐士朗,岑惟山臉上皆不大好看。
作爲當初唱衰賈珩出兵,執意回師的二人,原本還抱着一些希望,但此刻徹底無望。
趙默眉頭緊皺,心頭嘆了一口氣。
這衛國公竟是又打贏了與準噶爾的戰事,經此一戰,聖眷恩寵只怕將更爲不可撼動。
其實,隨着時間流逝,大漢朝堂已經漸漸有一種習以爲常的感覺,對賈珩在兵事上的卓越才華再無質疑。
或者說,原本就沒有太多質疑,只是擔心天下的功勞都讓衛國公立完了,以後勢大難制。
秦業在工部尚書趙翼身後,那張皺紋密佈的蒼老面容上同樣欣喜之色難掩。
“陛下駕到!”就在殿中官員心思各異之時,外間傳來內監尖細的聲音,讓一衆心思各異的朝臣迴轉神思。
崇平帝在戴權等人的扈從下,快步來到近前,面上欣喜之色難掩。
“微臣見過聖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殿中官員齊聲說道。
崇平帝道:“諸卿免禮。”
說着,在一衆內監的簇擁下,來到御椅上落座下來。
崇平帝目光逡巡過一衆朝臣,高聲道:“召見諸卿的意思,剛纔傳旨內監應該已經說過,賈子鈺在哈密再次大勝準噶爾部,一戰殲敵三四萬人,準噶爾汗巴圖爾琿倉皇逃竄,漢軍至此大破準噶爾,哈密暨關西七衛再無窺伺之敵。”
“戴權,將捷報和奏疏遞給下方的諸卿看看。”崇平帝欣然說道。
戴權輕輕應了一聲,然後拿起軍報和奏疏,遞給下方的文武羣臣。
下方在場文武羣臣,這會兒拿過軍報以及奏疏,開始傳閱起來。
崇平帝看着下方朝臣的一張張面孔,目光閃了閃,心頭不由生出一念。
這些朝臣又有多少是可計大事的忠直之臣?
在他看來,多是私心甚重,囿於自身之利。
下方朝臣傳閱捷報,面上神色各異。
待羣臣傳閱過捷報,崇平帝面上的興奮也漸漸褪去,開口道:“賈子鈺在所上奏疏中提及,準噶爾蒙古已無力西進,請求朝廷擇日班師回京,諸卿以爲如何?”
眼前羣臣多擔憂窮兵黷武,勞民傷財,身在前線的子鈺早已考慮到,並且及時請求班師。
一時間,殿中羣臣並未出班出言。
吏部尚書姚輿手舉象牙玉笏,開口道:“聖上,微臣以爲是該班師回京,既然衛國公相請,微臣以爲可班師回京,以安上下人心。”
戶部尚書齊昆也緊隨其後,出班奏道:“聖上,西北戰事既平,可下旨着衛國公班師回京。”
“微臣附議。”
殿中羣臣紛紛開口說道。
崇平帝點了點頭,說道:“看來諸卿對班師皆無疑義,內閣擬旨,詔允衛國公料定善後事宜以後,擇日班師。”
“微臣謹奉詔。”韓癀手持象牙玉笏,拱手說道。
至此,西北戰事宣告結束。
崇平帝看向下方的朝臣,說道:“自崇平十六年以來,北疆戰事開啓,將近一年,朝廷投入人力、物力不可勝計,雖中間有一場大敗,但前後兩場國戰皆勝,衛國公數赴戎機,輾轉南北,可謂勞苦功高,京營將校不避艱險,用命效死。”
殿中羣臣聞言,心頭也有些感慨,這場戰事真是打的快有一年了,總算結束了。
崇平帝道:“戶部,準備好錢糧,對死難王事的將校士卒撫卹賑濟,尤其是先前隨南安郡王嚴燁前往青海捐軀報國的士卒,也要一體撫卹。”
齊昆手持象牙玉笏,拱手道:“微臣遵旨。”
崇平帝沉吟片刻,說道:“禮部,着相關官吏,蒐集相關將校事蹟,鑄碑記事,以追悼捐軀之忠烈良將,褒揚彼等功績。”
韓癀面色一肅,拱手道:“微臣遵旨。”
崇平帝默然片刻,說道:“餘下就是衛國公晉爵一事,朕決意晉其爵?諸卿以爲如何”
下方的朝臣聞言,心頭一驚。
衛國公又…又要晉爵了?
岑惟山拱手道:“聖上,微臣以爲,衛國公在北疆之戰後方得封國公,又得尚配帝女,皇恩浩蕩,賞賜已極,如此一再晉其名爵酬功,難免使彼滋生怠惰驕狂之心,僭越逾矩之志,微臣以爲當從長而議。”
殿中羣臣聞言,心頭都是一驚。
怠惰驕狂還好說?僭越逾矩之志是什麼?
不得不說,文人之陰毒,在這一刻展現的淋漓盡致。
崇平帝面色陰沉,目光落在岑惟山的身上,喝問道:“你是說賈子鈺有異志?”
“微臣只是一番保全、誡勉之意。”岑惟山跪將下來,跪請說道:“聖上,賈子鈺不可久付兵權,微臣恐太阿倒持,新莽、楊隋之事重演,危害社稷!”
“是保全、誡勉還是妒火中燒的打壓、排擠?”崇平帝面色鐵青,不等岑惟山辯白,勃然大怒道:“離間君臣,居心叵測,錦衣府衛何在?”
“在。”從殿外來了幾個身穿飛魚服,配繡春刀的錦衣侍衛,抱拳道。
“押入詔獄,鞠問其罪。”崇平帝冷聲道。
岑惟山面色蒼白,但心神劇震片刻,猛然擡起頭來,目光堅定無比,高聲道:“聖上,微臣忠君之心,可昭日月,聖上,衛國公非具人臣之能,其人大奸似忠,久持兵權,必爲國家大禍,聖上不得不防啊!”
此刻,殿中朝臣早已臉色變幻,爲岑惟山之言而心神劇震不已。
這話也是能擺到檯面上說的?
大抵是一種小助理聽到:“哪裡貴了,這麼多年一直是這個價格……好好反思自己,工資有沒有漲?這麼多年有沒有好好工作?”的震驚眼眸。
雖然當事人只是對使用長期類似“月入五千等於月入三萬,月入不足五萬等於殘疾”諸如此類話術羣體的正義薄紗,換上“你男朋友”的主語限定,或許集美們就要瘋狂點贊。
韓癀微微閉上眼眸,麪皮抽動了下,心神嘆了一口氣。
趙默眉頭跳了跳,嘴脣蠕動了下,面色冷若冰霜。
齊昆皺了皺眉,目光閃了閃。
龐士朗臉色微頓,暗道,這岑大人真是剛而犯上,這可不是騙廷杖了,這等話要擔負很大的風險。
其實,岑惟山之所以如此言辭激烈,恰恰是賈珩在西北之戰以後,政治威望急劇膨脹,再加上其人爲削平江南士紳的新法張目,所自然而然引發的舊官僚體制的反噬。
這一次反噬,如果借用氣運之說解釋,就是陳漢王朝的氣運金龍感受到了一絲青紫王氣撫育而出,油然而生的一股厭惡和警惕。
赤白氣運天柱中的金龍睜開了金眸,氣運迷心,借岑惟山之口對崇平帝的提醒。
嗯,以上純屬扯淡。
崇平帝勃然而怒,冷聲說道:“大漢立國以來,厚待武勳將臣,郡王世襲罔替,罕少罪之!國公八位皆以厚祿供養,矜恤功臣後嗣,縱觀青史,莫不兔死狗烹,如本朝可有?”
殿中羣臣聞言,面色微震。
“如果真有陰蓄異志,謀朝篡位者,勢必人神共棄,天下共誅之!爾等如果只因同僚才能出衆而嫉妒詆譭,朕如納佞言,何以統御文武,平治天下?這等誅心之言,離間之語,纔是蠱惑人心,禍亂朝綱!”崇平帝冷聲道。
母后前日提醒於他,君臣相疑,纔是禍端之始。
“聖上聖明。”殿中羣臣聽崇平帝聖訓,紛紛跪下說道。
而岑惟山跪將下來,遍體冰涼,已懼不能對。
崇平帝似乎餘怒未消,目中冷色涌動,沉聲道:“岑惟山以誅心之言離間君臣,禍國殃民,追毀出身以來所有文字,流放雲南,充軍編管,永不敘用。”
岑惟山聞言,急聲道:“聖上,微臣……”
如果只是打入詔獄,他還能忍受,大不了等來日還有起復之機。
陳漢採漢唐之典章,綜宋明之成制,“追毀出身以來所有文字”的懲罰自然也有,但不常用。
韓癀與趙默二人心頭一驚,張了張嘴,但終究不想招惹正處盛怒中的天子。
幸在岑惟山犯顏直諫,已經在天子心底種下一根刺。
趙默如是想道。
或者大抵也倒也生出一股,“請先生赴死!”的壯烈之感。
可以說,岑惟山方纔的犯顏直諫,幾乎直擊藏在崇平帝心底最深處還未醞釀而成的隱憂。
那就是崇平帝在吐血暈厥,龍體每況愈下以後,心底深處的確藏着一絲對未來朝局的隱憂!
或許是諸子奪嫡,或許是宋家干政,或許乃至是賈珩太過能幹,從此爲一代權臣,以賈婿代陳翁……
而崇平帝方纔的一番天下共誅之,也更像是一種在政治上謀求共識,或者說下意識的帝王權術。
當賈珩回返以後,聽說此事以後,大概會形成一種道德枷鎖、良心制約。
當然也會誠惶誠恐,感激涕零,肝腦塗地以報。
“聖上還請息怒,軍功封賞,朝廷自有典制,有功當賞,有過必罰,既是立下軍功,自當以功爵酬賞。”吏部尚書姚輿沉吟片刻,說道:“微臣以爲可晉衛國公爵爲一等,以酬其功。”
趙默眉頭緊皺,並沒有接話。
這次功勞怎麼也不可能封爲郡王,縱是一等國公,後續再有功勞,也不好封爲郡王。
殿中官員也紛紛附議。
崇平帝道:“姚卿與諸卿所言甚是,這次因功勞晉其爵,封賞相關有功將校,也是應有之義,暫封一等公爵,餘後待戶部彙總相關功勞,再行集議。”
經過岑惟山一事,崇平帝宛如吃了蒼蠅一樣,不再多言,示意朝臣散朝。
隨着羣臣心是重重離了大明宮含元殿,賈珩在哈密再勝準噶爾蒙古的消息,也漸漸擴散至整個京城。
京城百姓沉浸在一片歡騰中,朝廷在西北又打贏了一場勝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