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章

話說賈琮等人從袁世凱那堂弟所言猜測方雄將從京城抄家抄來的財物藏在長安的某處米行。賈琮道:“高家在長安呢,煩他們打探下?”

賈敘劉豐齊聲道:“不可!”

賈敘道:“那般大宗錢財,縱是親眷也難保撐得住。我回方家一趟,打探他們家在長安藏了什麼米行。”

賈琮道:“對了,這些天裘良也沒閒着,正四處尋訪裝裱師父呢。不過人會不會被滅口了?那種顯見是假手諭的東西。”

賈敘道:“裝裱師父多有不認得字的。”乃略一思忖,道,“且不論那裝裱師父死活,此事倒是可用。”遂命劉豐做如此這般安排。

劉豐笑瞧了賈琮一眼:“當真是叔侄倆。”賈敘挑起眉頭。

賈琮嘿嘿了兩聲:“五叔,你這叫湊答案!當年寶玉哥哥一硯臺砸死霍煊,我替他鳴冤不就用的這招?”

賈敘道:“這叫因勢利導!不懂就多唸書去。”

“是是是,五叔說的是!”賈琮從來不吝拍長輩馬屁。

賈敘乃寫了封密碼急信放鴿子飛回承天府去了。

過了幾日,在青城山巡視的黃將軍之部屬休沐時聽說了一件事,忙回給黃將軍。黃將軍立命快馬報給裘良。裘良聞之大喜:“可算有信了!”原來是青城山下的鎮子上有人傳閒話,說是一位裝裱師傅吃醉酒曾說自己將一堆碎紙片裱在一處跟完整的毫無二色!那人後來竟再也尋不着了,活不見人死不見屍。

裘良親領着人去打探。查了三天,並沒查到那師傅姓名、鋪子在何處。第三天眼看到了晚飯的時辰,忽有個冒失鬼從巷子後頭衝過來撞了裘良一下,連抱歉都沒說接着跑了。裘良瞄着那人的背影拐彎沒了,攤開手掌。那人方纔塞了張紙條子給他。打開一瞧,上頭寫着:丈人山北圓明宮,有方雄心腹方勇正在用飯。

裘良暗驚,立領着人趕過去。纔剛入了觀門,耳聽有人在喊:“方勇!官家來了快跑!”乃大喊“不要走了賊人!”衆兵卒捕快飛快往後頭奔去。只見正在吃飯的道士、香客亂成一團,問起來都說方纔有人匆匆從後門逃走。裘良等人追了上去。偏沒人家跑得快,眼睜睜看着七八個人拐上山間小路就要逃沒了,裘良身後一位兵士暗暗搭弓射箭,瞄準了一賊射去,正中後心。那賊應聲而倒。餘賊顧不上屍首,逃入山林。

乃取了那賊人屍首帶回,黃將軍一眼便認出來了:“正是當日哄了我的那賊首!”

裘良嘆道:“死了也沒用,又審不了。”因回頭尋那射箭的兵士,竟尋不着,帶去的都說不是他們射的箭,也不認識射箭的人。念及那張忽然塞到手裡的紙條子,裘良不禁起了疑心,恐怕是匪徒內槓、借自己當了遮掩。

中箭的委實就是方勇。昨日,方家二房的姨娘替方老夫人漿洗衣裳,發覺衣帶過於厚實了些,疑心裡頭有東西,遂獻與二太太。二太太悄悄拆開一找,那衣帶裡頭竟藏了半塊帕子!帕子上繡着青城山的地圖,圖上唯標明瞭一處“圓明宮”。方勇得了此信,今天一大早親領着幾個心腹悄然到了青城山,可巧讓裘良逮住。這半塊帕子他也帶在身上,自然讓裘良搜了去。圓明宮一衆道士當日便趕去了別處,蜀王的人佔了此道觀,挖地三尺查找。

次日,方勇的人垂頭喪氣回到營地,還帶了一個人。此人名叫呂三丈,乃青城山上一名樵夫。

他本不是山上的人。舊年因侄兒死了想出家,道觀中的老道士都說他塵緣未了不肯收,他也不想回鄉,遂在山上住下來。方勇的人逃跑時,可巧遇上他挑着柴走在山路上。他喊道:“跟我走!”方勇剛中箭,他的人正如沒籠頭的馬一般,遂糊里糊塗跟着他走了。此樵極熟山路、臂力過人,帶着他們穿林淌溪,鑽過山洞爬過野藤,擺脫掉了裘良的追兵。

呂三丈乃領着他們到了一處棚屋子烤了些野味,道:“我侄兒不過與人拌了幾句嘴,讓官府拿進獄中,只兩日便沒了。我不是幫你們,不過瞧官府不順眼罷了。那些官兵來了好些日子,你們輕易跑不脫,晚上我送你們走。”衆人見他武藝高強,又救了自己等性命,遂拉他入夥。此人乃道,“哀莫大於心死。”

有人勸道:“既是官府害了你侄兒,你把狗官宰了報仇豈不痛快?”

呂三丈道:“那狗官與害死我侄兒的獄卒都已殺了。只是縱殺了他們,我侄兒還不是回不來?”

那人又勸:“人死不能復生。令侄大仇已報,在天之靈也安了。呂大哥何苦還念念不忘?天下狗官豈止一個?還有別人家的侄兒遇害。”

呂三丈眼神亮了亮,終搖頭道:“我在山上慣了。”

這幾位皆是尋常士卒,心思單純。瞧呂三丈面上神情已是鬆動了,他們遂想着,如今方勇已死,回去必然是羣龍無首。既有高人,瞧他身手見識比方勇還強些,白白放過豈不可惜?乃互視了幾眼。又一個道:“呂大哥說道長不許你出家,塵緣未了,豈非正應在我們兄弟頭上?”

“可不是麼!”再一個道,“我們家小爺乃天人下界,三世修行道士,仙風道骨好生不俗。呂大哥不如見見去?”

呂三丈讓他們東一言西一語說了半日,仍猶豫不決。後夜深了,呂三丈領着他們走旮旯小路避開官兵下了山,還替他們偷了幾匹馬來,便欲拱手告別。有個兵士道:“呂大哥,我們還要走好些路方能到,恐怕不太平。送佛送到西,不如煩勞呂大哥送我們一程。”呂三丈笑道:“這是耍無賴不是?”幾個人往上一鬧,呂三丈推脫不得,竟答應了。

幾個人歡歡喜喜將他帶回營中,方老夫人大驚:“豈能隨意帶外人來!倘若他是朝廷細作可如何是好!”

呂三丈聞言抱拳道:“在下並無歹意,不過是幾位兄弟相邀、盛情難卻罷了。既是當家人不願,這就告辭。”乃立下誓道,“在下倘若將爾等所在泄漏給官府,生生世世爲武將,不死沙場、只死小人手。”

方老夫人倒吸一口氣,半晌才說:“老身從未聽過如此毒誓。將軍百戰,馬革裹屍還;死於小人之手何等冤屈。呂壯士,老身信你了。”呂三丈抱拳告辭,轉身欲走。方老夫人忙親上前攔住他賠不是,呂三丈仍不肯留。

方易飛才見此人便大驚:不就是那個錦衣衛千戶劉全麼?莫非方勇是他設計殺死的?因方勇拿着那半塊帕子去青城山之事沒告訴人,方家除去二房還不知道他做什麼去的,方易飛腦中已轉了千萬個圈子猜不出經過。遂也上前挽留呂三丈,懇切道:“君子救人於水火。我聽壯士之誓,想是行伍出身。如今我們獨少了可領兵之人。雖眼下艱難,來日必不會虧待將軍。”

呂三丈看了她幾眼道:“這位小將軍便是幾位兄弟說的曾在道觀修行的小爺?”

方易飛抱拳:“正是。”

“你可學過領兵麼?”

方易飛苦笑道:“一介書生,不曾學過。”

呂三丈道:“在下跟着幾位兄弟過來,以爲他們不過是些尋常山匪罷了。方纔略瞧了瞧往來兵卒,不想竟是正經軍隊。在下本是軍戶,家兄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方得以脫身,在下亦答應兄長不再當兵。既是貴營中缺人,在下可暫代掌軍,還望小爺好生學着。小爺但凡能自掌兵馬,在下立時退居文職。”

方老夫人心中大喜,口裡還假意道:“這些來日再商量!”

呂三丈遂留在方家營中,不過數日功夫便將兵卒悉數收服,且絕不居功、事事皆以方易飛爲主。並教導方易飛如何整頓軍規、如何恩威並施,兵馬未動糧草先行、高防困守下防陷坑等種種。方易飛天資聰慧並打定了奪.權的念頭,學得極快。並此人誠懇、老實,瞧面相就是可靠之人。方家上下雖不見得喜歡他,都放心他。方老夫人歡喜得日日唸佛:“不想區區方勇竟換了這麼個人才來!”裘良還在青城山掛了方勇的頭顱誘人去盜,方家聽說了卻只命不得讓下頭的兵卒知道、恐有人惹事。

營中本來存了不少糧食,近日呂三丈練兵狠厲,兵卒飯量頓時大了起來。他遂與方易飛商議:“須得補些糧草來。”

方易飛愁道:“眼下咱們都是逆賊呢。”

呂三丈道:“或是打劫個糧庫也好。只是眼下這些人戰力尚不足,有些冒險,再有三個月便好了。也不知存糧夠不夠三個月。”

方易飛遂去與方老夫人商議。方老夫人道:“既是打劫不便,我陪嫁裡頭有個米行,除去你祖父旁人皆不知道。只是遠在長安。”

方易飛道:“既這麼着,先遣人去一趟,運些糧草來。”

乃喊了呂三丈來商議。呂三丈道:“糧草要緊,且那麼多糧車易惹人留意。眼下咱們營中尚安全,外頭也挖好了壕溝,易飛小爺日漸英武。我領些兄弟去長安押糧,小爺獨自掌兵些日子試試。”

方易飛一驚:“這麼快!我哪裡壓得住!”

呂三丈微笑道:“你是主子,你天生就壓得住。我不過是去押糧罷了,長安並不遠。我自會吩咐幾個得力的兄弟幫着小爺。小爺早晚要獨當一面的,練練氣魄也好。”

方老夫人自然是巴不得孫女越早拿住兵權越好,見他有意放手,忙說:“押糧事大。既是呂將軍說了讓你試試,你便試試何妨?”方易飛遲疑了半日,也應了。

呂三丈遂領了一隊人馬,拿了方老夫人給的信物並親兵書信,扮作尋常糧商保鏢護衛的模樣啓程往長安而去。

路上無事。這一日進了長安城,因不熟道路,乃在路邊尋了人打聽。只見有位大嬸肩上挑着扁擔,扁擔兩頭掛了兩框山核桃走過來。呂三丈便盯着人家瞧。有個兄弟笑道:“那位賣核桃的大嬸生的好生俏麗!”呂三丈臉一紅,腰板子一拔,竟走上前向那大嬸打探道路。

那大嬸放下扁擔當是歇了一肩,道:“我本是鄉下進城來賣貨的,豐隆米行可巧知道。就在通濟坊那兒有他們家的鋪子。”呂三丈連聲道謝,又細問通濟坊怎麼走。那大嬸口齒伶俐,拿扁擔在地下劃了幾下,呂三丈便明白了。又趕着道謝。大嬸挑起核桃走了,呂三丈還扭着頭瞧人家。

有個兄弟咳嗽一聲:“呂大哥!脖子扭了!”衆人鬨笑。

呂三丈仍戀戀不捨轉過頭道:“好標緻的大嬸!那模樣子,當真像我媳婦。”衆人愈發笑得大聲了。

不多時,他們找到了豐隆米行,手持信物見着了大掌櫃。這掌櫃姓萬,實則乃是方雄的一個侄兒,將“方”字藏了頭。前些日子聽說方家出了事,嚇得了不得。後又聽說方家婦孺被人救走了,心下大定。因蜀國正在拿他們,故也不敢隨意派人去打探、恐怕惹事。如今見了他們,聽說老太太、太太、姑娘、小爺們都好,便放心了些。

先安置了諸位兄弟,呂三丈乃獨自與萬掌櫃到密室說話。他道:“老太太說了,東西暫不動。蜀王那頭搜拿這些東西搜得緊,全然未疑心到蜀國之外來。等風聲過了再說。我們那頭糧草快盡了,只運些糧草回去救急。”

萬掌櫃點頭道:“老太太想的周到。”又問,“如今家裡頭如何?”

呂三丈輕嘆一聲:“沒有成年男丁,我又不是主子。萬般無奈,如今三姑娘扮作男人暫且主事。”

萬掌櫃默然片刻,咬牙道:“蜀王便是個白眼狼!當年是誰迎他入蜀的?數年功夫他便過橋抽板。”

呂三丈道:“紅骨記不賣火器給咱們,咱們憑着刀斧哪裡是蜀王的對手?爲今之計,唯有先安穩下來、好生練兵;待蜀王搜了一陣子搜不着,再設法冒作別的王爺手下去買火器。不然,大人的仇沒法子報。”

萬掌櫃點了點頭,問道:“呂兄弟這趟來的可着急麼?”

“着急,家裡等糧食呢。還望萬掌櫃快些預備糧草。”

“我這就去預備。”萬掌櫃又道,“若還要什麼只管說。”

呂三丈猶豫了片刻,道:“不知道萬掌櫃在長安可熟絡麼?”

萬掌櫃道:“我已在此三十餘年了。”

呂三丈面上起了一絲紅暈:“方纔我們進城後不知道路,有位賣核桃的大嬸給我們指了方向。我想着,須得再多謝謝她纔是。”

萬掌櫃奇道:“一個指路的,謝過便罷了,呂兄弟還找她作甚。”

呂三丈乾脆說:“那大嬸的模樣兒我瞧着極順眼。”

萬掌櫃怔了怔,撫掌呵呵笑道:“原來如此!小事一樁!”遂使人去外頭尋訪打探一個模樣兒長得好的賣核桃大嬸。

不多時,有機靈的夥計已打探到了。原來此女夫家姓賈名余文,本是個讀書人,年初時抱着一大包袱詩文離家而去,說是想找個在大老爺家做清客的差事。家中沒米下鍋,賈大嬸遂到長安城來尋她丈夫,偏大小衙門、大戶人家都沒有此人。這賈大嬸因可巧認得了一個核桃販子,遂學人家販核桃討生計。

呂三丈聞聽嘆道:“她男人實在不曉事!家有嬌妻還到處亂跑。”

萬掌櫃笑道:“呂兄弟說的是!依我看,她這男人哪裡比得呂兄弟憐香惜玉。”

呂三丈漲紅了臉,向夥計要了這賈大嬸的去處,一溜煙兒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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