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三十五章

孫紹祖終於投了老三,並說明當日在清虛觀偷聽經過。羅曼立時提議設法向燕王捅破馮紫英已投世子。只是三人商議許久皆尋不着合適之法。縱然逼得前幾年幫了世子一手的高老大人出面證明是受馮紫英所託,他也有無數種法子撇清楚。除非另有別的證據。

事既至此,孫紹祖只得說出他偷聽的那年輕人乃是秦鍾。羅曼大驚:“如此說來,榮國府會不會也站在他那邊?”

孫紹祖道:“我揣摩着他話裡的意思,彷彿欲袖手旁觀、左右不管。”

羅曼道:“眼下是袖手旁觀,等賈維斯之子做了那位伴讀,便沒法子袖手了。須得阻了此事。所幸北美路途遙遠,還有一年多的日子。在他兒子抵京之前,此事務必攪了。”

孫紹祖連連點頭:“羅先生所言不錯。賈維斯福源深厚,不可任憑他們交好。”

三人直商議至傍晚,三殿下先走,羅曼打發人送孫紹祖回了先頭來時的那青樓。

羅曼不便直出面替老三辦事,老三遂另打發人去查詹嶠。原來此人乃是先太子太保詹峰族弟,才智在其兄之上。因病回鄉後不知何故落入蠻人之手,先義忠親王將之贖回,後遂少有音訊,顯見是替他主子做什麼機密勾當去了。

數日後,有兩個文士往清虛觀進香,逛到了甘露明王殿。守殿的是個老道士,鬚髮皆白。二人問甘露明王來歷,又問老道士道號。老道士捋着鬍鬚道:“貧道無號,俗家名叫範遙。”三人遂坐着閒聊。

跟着文士的一個小廝無聊的緊,趁主子不留神出去偷個懶。東張西望了半日,可算盼到兩個小道士。這小廝便拉着小道士說話兒。白扯了一陣子,小廝打聽裡頭那個範遙道長是誰。一個小道士笑道:“我們也弄不明白這位仙長是個什麼人物,橫豎觀主極敬重他。”

“他一直住在你們觀中麼?”

“那倒不是。”小道士道,“聽說他早先在京城住過二十多年。後不知何故他自家道觀毀了,遂離京做個雲遊道士,走了許多地方。舊年又回來了,在西城門外天齊廟掛單。有一回到我們觀中來,瞧見甘露明王殿,笑說,原來京城也有。原先守這殿的道士好奇,問他別處也有麼?他道他見過數處金吒木吒的正殿。後來他便去見觀主,二人說了有個大半日。過幾日他便搬來我們這兒,觀主調了原先那道士去別處。”

小廝嘖嘖道:“只怕是個有來歷的,我瞧他仙風道骨煞是不俗。”

另一個小道士哼了一聲:“鬼知道什麼來歷。”面色有些不屑。小廝忙轉頭向他打聽,他只閉嘴不言。

小廝遂翻回頭來瞧着前頭那個。那個嘻嘻一笑,擺手道:“你莫問貧道,貧道什麼都不知道。”乃拉着同伴跑了。

這小廝愈發好奇了。往殿內瞧瞧他主子還在同老道士談天說地,便煩勞同去的別家小廝留神些,自己假託尋茅廁溜了。在觀中轉了一大圈,可算見着方纔那多舌的小道士抱着笤帚在僻靜處掃院子。見左近無人他便走進那院子笑道:“原來你們做道士的也要掃院子。”

小道士擡頭看是他,耷拉着嘴角道:“你當我們都是念個口訣、掃帚自己掃地的麼?”

小廝笑嘻嘻道:“我還當道觀另聘了人灑掃。”小道士連眉毛也耷拉下來。小廝伸了伸胳膊,“我主子跟那個範遙道長聊得歡騰呢,我在外頭無趣得要死。”又看了他兩眼,“罷了,我幫你掃幾下,你也歇歇。”

小道士雙眼亮起來:“當真?”

小廝不言語,挽起袖子來。小道士遂遞了掃帚給他,小廝接在手上掃起來。小道士累着了,一屁股坐在臺階上。小廝一面掃地一面說:“還沒出正月的天兒,你也不怕凍着,還坐那兒。殿中坐會子去。”

此殿沒人看守,小道士當真上裡頭坐去。小廝幫他掃完了地,笑呵呵進去。卻看小道士趴供桌旁好懸睡着了。乃推他起來,道:“你這懶道士睡了半日,我都替你掃完了,如何謝我?”

小道士揉着眼道:“多謝你。回頭請你吃些面果子如何?我們觀中做的。”

小廝道:“面果子有什麼好吃的。方纔你那個朋友藏頭露尾說的那個範遙道長的新鮮事兒,說來我聽聽?”小道士左顧右盼。小廝道,“沒別人。我心裡頭癢癢呢。”

小道士又遲疑了會子,低聲道:“你莫說與旁人聽去。”小廝滿口答應。小道士道,“聽說,這仙長……”他聲音愈發低了些,“與一個庵堂的主持姑子有點子什麼……”他伸出兩個大拇指比劃幾下。

小廝瞪大了眼:“一個姑子?”

小道士點頭:“還是主持。每月都去看那姑子好幾回。”

“真的假的?”

小道士撇嘴:“我哪裡知道,橫豎就聽觀中的師兄們這麼傳。”

小廝嘖嘖兩聲:“正經應了說書人說的那句話:禿驢,竟敢跟貧道搶師太!”小道士噗哧笑了,二人遂笑做一團。

這日晚上,兩個文士回去見了三殿下,極贊那個叫範遙的道士博古通今,兼去過許多地方,才學深不可測。三殿下遂在清虛觀左近佈置下幾個細作專門盯着他。

過了幾日,範遙換上一身半舊的道袍出了門,也不僱車馬,只靠兩條腿走。他年歲一大把了,走得倒是不慢,細作小跑着才能跟上。一路走到城南,都快出城了,終見一小山。範遙整了整衣冠髮髻,放慢腳步。細作在後頭看得清清楚楚,這道士當真進了一座尼姑庵,名叫真無庵。他在庵中呆了足有大半個時辰,連午飯都沒吃,又出來了。後去了庵旁小飯館要幾樣小菜吃着。

再查這庵中主持淨元師太,都說年輕時必是個美人,且氣度不俗。真無庵中亦有長舌的姑子,也暗地裡嚼舌頭說主持師太與這位範遙道長乃是十幾年前的舊相好。又向真無庵左近街坊打聽,卻聽到淨元師太許多傳聞,還有人說她出家前是豪門貴婦的。真無庵也多事。四將亂京師時曾遭過賊,那些賊假傳聖旨從詔獄中救走了十幾位太上皇的心腹。後來這淨元師太與一個帶髮修行的美貌姑子還讓賊人綁架過。她二人被綁之前,忽有許多貴婦頻繁來這庵中進香。

羅曼聽罷這些事,想了許久想不出因果,乃向三殿下道:“主公,微臣敢斷定真無庵與淨元師太不尋常,偏實在猜不出何故不尋常,還得細查。既然都說她曾是豪門貴婦,怕是得找幾個數十年前曾見識過豪門女眷的老公公、老嬤嬤去辨認。”

三殿下以爲言之有理,乃設法請到一位燕王府中的老嬤嬤,扮作尋常老婦,使人陪她去真無庵進香。老嬤嬤一見那淨元師太便認出來了:這老姑子正是先義忠親王之女晉陽郡主。

三殿下驚得拍案,趕忙把羅曼找來,道:“不對。範遙不是淨元師太的老相好。”

羅曼忙問:“主公已查出來了?”

“你道她是誰?”三殿下笑道,“雖年歲大了些,她竟然是晉陽郡主。”

羅曼怔了怔:“微臣……不大熟絡這些公主郡主。”

三殿下道:“不怪你。她的事兒多少年前就被抹平了,當時也沒多少人知道。我這堂姐也算個人物兒。她是義忠親王之女,先招了個新科狀元當郡馬,日子過得還不錯。誰知郡馬早逝。郡主用不着守節,遂想看上了個有婦之夫。”

羅曼皺眉:“人家沒看上她?”

三殿下道:“也看上了,二人偷情偷得極利索。有陣子傳得名聲難聽,我大伯父不自在,便命那人休妻娶她。誰知那廝只想同郡主偷情、並不願意做郡馬,讓我大伯父殺了。她一怒之下出家爲尼。”

羅曼點頭:“這個叫範遙的道士就是當年晉陽郡主的情夫,不知道什麼緣故沒死。”

“不是。”三殿下道,“他的年歲顯見比我那堂姐大。那情夫小了她十來歲呢,必是死了。那會子我大伯父是太子,太子想殺個草民哪兒會殺錯?”

羅曼想了想:“那就是……她出家之後另找了個道士情夫?”

“那她爲何不還俗與此人成親?這個範遙連個道號都沒取,我瞧着不大像個正經道士。”

羅曼思忖了半晌,道:“主公言之有理。微臣想着,倘若這範遙不是晉陽公主的姘頭,如何會時常去找她?再有,他在京城另有道觀、住了二十幾年。真無庵的姑子說他是淨元師太十幾年前的舊相好。縱然不是,也可知他們認得了十幾年。他還認得詹嶠先生。十幾年前正好是京城大亂,他的道觀毀了、自身出去雲遊。依着微臣看,這範遙道長怕是先義忠親王之臣。詹先生是他同僚,晉陽郡主是他少主子。如此才說的過去。”

三殿下不禁拍案:“不錯!倘若如此,諸事都可以通順了。”

羅曼又想了會子:“那範遙說,他還在別處看過供奉金吒木吒的正殿。微臣卻是頭一回看見。他在哪裡看到的?”

“他兩個問過,範道長說在廣州幾個大廟大觀都看到……哎呀!”三殿下又拍案,“廣州!”

羅曼眼神一亮:“廣州是王子騰的地盤,賈琮託那邊的廟宇給金吒木吒進香火。義忠親王老千歲還留了個郡主,早年便藏在廣東一處蠻部躲過搜捕,如今已嫁在那兒了。前頭那十來年,這個範遙想必跟着另一個少主子去了。”

三殿下嘆道:“大伯父已西去這麼多年,下屬依然忠心耿耿。”

羅曼道:“微臣也聽說過許多傳聞,義忠親王當真是個極好的人主。可惜了得,莫名敗與一庸才。偏那庸才又坐不住江山,纔有今日之亂。”他默然片刻,嘆道,“倘若義忠親王是敗與咱們王爺,倒並不冤屈……也難怪詹先生難以釋懷。”乃躬身行禮,“惟願我主莫要與之同命。”

三殿下渾身一凜。半晌才說:“我,必不與大伯父同命。”

羅曼微笑道:“主公既有此志,微臣以爲,就不用再費心思探查範遙道長了。”

三殿下忙問:“先生有何高見?”

“直上清虛觀去訪賢。”羅曼道,“縱找不到詹嶠,範遙不也是個人物兒?主公能得了他也是極好的。主公今日之境,豈非與義忠親王有相似之處?他主子連個男嗣都沒留下,空留一身本事也無用。”

三殿下眼神“騰”的亮了,連嘆:“羅先生,你真是吾之子房也!”羅曼長揖。

三殿下乃擇了一吉日,沐浴更衣,穿了身素色的袍子往清虛觀去打醮。觀中主持張道士親自出面張羅。鬧了半日,三王妃領着女眷和幾個小王孫小郡主到廂房歇息,三殿下自己袖手閒逛,一不留神便逛到了甘露明王殿。遂命隨從留在外頭,他自己進去瞧瞧。

纔看這守殿老道士頭一眼,三殿下就知道他絕非俗輩。乃上前躬身行禮:“道長。”道士忙打了個稽首還禮。三殿下直言,“我有心大位,求道長相助。”

老道士雙目如能射火光一般盯了他半日,冷笑道:“有心大位?大位是那麼好謀的?”

三殿下含笑道:“故此我來了。”

老道士哼道:“你有什麼能耐?連個世子都不是。”

三殿下道:“太上皇也不是太子。”老道士身子微顫了下,轉身回供桌前添香。三殿下跟着過去,小聲道,“聽聞範道長認得先太子跟前的謀士詹嶠先生。”

老道士添罷香回身打量了他半日:“你竟知道詹嶠?”

“久仰大名。”

“罷了。”老道士擺手,“連個名聲都沒有,哪來的久仰。”

三殿下懇切道:“我當真久仰詹先生大名。我身邊有個謀士,最敬仰他的。那先生時常嘆道,倘若先太子聽了詹先生之策,早已當了二十多年的太平天子。”

老道士面色徒然一變,忽又想起什麼似的、面色又變了。如此變來變去少說換了十來種神情,轉身負手瞧着這年輕人:“你知道詹嶠當年給先太子出的是什麼主意?”

“不知。”三殿下作了個揖,“求道長指教。”

老道士輕聲且清晰的說:“兵諫。”

第三百九十二章第一百九十章第一百三十三章第二十八章第七百三十四章第三百七十四章第二百零五章第七百一十三章第58章 第八百五十六章第102章 第九百章第二十七章第二百六十四章第一百六十一章第一百四十章第三百九十五章第二百三十六章第六百一十二章第六百八十六章第43章 第八百四十一章第七百四十章第1章 引子第九十九章第六十六章第一百三十二章第二百一十九章第76章 第八百七十四章第87章 第八百八十五章第二百七十四章第三百一十七章第六百零九章第七百二十三章第二百一十二章第三百九十五章第147章 第九百四十五章第177章 第九百七十五章第六百一十五章第166章 第九百六十四章第一百三十章第104章 第九百零二章第四百零七章第六百四十九章第五百一十二章第一百零六章第七百七十一章第二百一十四章第一百六十五章第六百九十四章第102章 第九百章第99章 第八百九十七章第三百四十四章第一百一十一章第二百五十章第五百零七章第一百五十一章第86章 第八百八十四章第四百一十二章第三百九十三章第一百五十五章第六百五十三章第五百七十二章第十三章第149章 第九百四十七章第四百二十七章第六百八十三章第四百四十七章第七百五十八章第66章 第八百六十四章第二百零四章第二百零二章第三十一章第八百一十三章第43章 第八百四十一章第八百零四章第三百一十三章第三百零二章第156章 第九百五十四章第二百零一章第一百九十四章第七百零九章第七十九章第八十二章第七百八十六章第六百零五章第31章 第八百二十九章第四百零二章第133章 第九百三十一章第四百七十四章第六百五十四章第六十九章第二百八十八章第54章 第八百五十二章第三百五十八章第五百三十八章第三百零九章第三百三十章第七百章第五百二十六章第六百五十六章第九十四章第99章 第八百九十七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