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賈琮在京中使了些銀子通人情,替自小跟着自己的幾個人辦妥了良民戶籍。紅.袖藍翔因是一家子,便順手將他們父母兄弟並叔父一家子也放了出去。只是他們家裡人並沒來南邊,唯有他們兩個跟了過來。
才過兩天,田更子便跑來支支吾吾了半日,原來是想求娶**。賈琮大笑,指着他道:“你的性子並她那性子,你妥妥的被欺負一輩子。”
田更子老老實實的說:“她沒欺負過我,自打在梨香院的時候便頗爲照看我的。”
賈琮驚道:“這事兒我竟一點都沒看出來!”
瀟.湘在一旁說:“我早看出來了!旁人皆看出來了,唯有三爺是個睜眼瞎。”
賈琮愈發奇了,瞄了田更子一眼,見他僵着一張臉彷彿有些緊張,便拽了瀟.湘到旁邊去低聲說:“你**姐姐實在是個美人坯子,當日梨香院一院子的少年個個都好,她怎麼挑上了田更子?這傢伙模樣平平,又憨得要死,大約半句甜言蜜語也不會說。”
瀟.湘不屑的瞧了他一眼:“要什麼甜言蜜語?**姐姐是那麼眼皮子淺的人麼?田爺對**姐姐可好呢。**姐姐有回從姑娘們院子裡回來,二姑娘給了她一個白玉鐲子,她跟我們幾個說,咱們梨香院平日事兒雜,不敢戴着玉鐲子,恐怕磕壞了。偏田爺可巧在旁聽見了,你猜怎麼着?”
賈琮道:“給她買了個盒子裝着?”旋即他在瀟.湘眼中明明白白看見了鄙視,訕訕的說,“我哪兒知道。”
瀟.湘笑嘻嘻的低聲說:“田爺親手雕了一個樟木的鐲子給**姐姐!”
賈琮皺眉道:“哪有用樟木做鐲子的!縱然是木頭鐲子也當用檀木好麼?樟木是做傢俱的,分量極沉……”
不待他說完,瀟.湘一副“朽木不可雕”的模樣輕嘆一聲,嘀咕道:“三奶奶可憐見的。”撂下他撤身回炕沿做針線去了。
賈琮撇嘴道:“女人是一種奇怪的生物。”乃回頭看田更子,還一根柱子似的在那兒站着呢,便走過去問他,“那你們預備什麼時候成親?”
田更子道:“聽她的。”
賈琮翻了個大白眼子:“我說你要被欺負一輩子你還不服氣!這麼大的事兒總要兩個人一道商議吧?你們要看通書擇日子吧?成親總要買個房子吧?屋子怎麼個擺設總要……算了,這事兒大約也是**姐姐說了算。”他擺了擺手,“橫豎我一竅不通,你們家也不缺錢。只是如今建設部那裡離不得你,沒法放你去京中成親,使人將你爹媽接過來吧。”
田更子點頭道:“將軍也是這麼說的。”
賈琮怔了片刻才反應過來,將軍原指的是他老子,合着這小子先去向賈赦回稟過了。便拍掌說:“他老人家也無聊的緊,給點子事兒讓他操持挺好。”
此事便丟給賈赦。賈赦哪裡懂這個?只不過田更子是他們到了南邊以來頭一個成親的晚輩,老頭兒起鬨罷了。繞個圈子仍是命王熙鳳操持。
王熙鳳口裡歡歡喜喜的應了,回頭不禁向平兒嘆道:“那個**,原先不過是老祖宗屋裡一個小丫頭子,竟有這福分!這個田更子來日少說也能得一個工部侍郎。”
平兒道:“各人有各人的命數。她性子不肯吃虧,偏琮三爺也是那麼個性子,我起初還想着他們主僕兩個會不會得罪許多人去。誰知三爺才竟是個有來歷的。”
王熙鳳哼道:“**模樣兒出挑,紅.袖性子溫柔,琮兒年歲又小。我早猜着了她兩個必是會給了梨香院裡頭那羣小子中的兩個,替琮兒籠絡人心。只不曾想她能得了正室。”
平兒笑道:“我卻是早猜着了。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琮三爺對跟着他的人極好。她若仍在老太太屋裡只怕沒這麼好的命了。昨兒聽琮三爺說,京裡頭鴛鴦琥珀都還沒放出去呢。”
王熙鳳嘆道:“她兩個都是好的。沒有好人,老太太也不肯給的。”
平兒道:“只是老太太又能認得幾個妥當的人呢?”主僕兩個遂惋惜了半日,平兒悄悄的說,“二奶奶,只怕這莊婚事咱們得使些力氣。**從前雖是個丫頭,那田家大爺卻是老爺看重的。”
王熙鳳覷了她一眼:“你也太胡思亂想了。**再是個丫頭,也是琮兒身邊的丫頭。琮兒早晚是要當皇帝的,皇帝便是真龍,他身邊的人自然比旁人高貴些。”
平兒忙站起來行了個禮笑道:“是奴才多慮了,我們奶奶真真是有眼光識大體,難得、難得。”
王熙鳳道:“成親麼,要緊的是男方。且不論**身份,田更子總是個出息的。**的模樣性子,還不把他收拾得服服帖帖的?咱們好生替他們操辦,來日萌兒也好得他照應。”
平兒笑道:“奶奶說的是。”她兩個自去採買東西安排媒人不提。
成親買東西的錢歸賈赦出,房子卻是田更子自己買去。他父親早年跟着賈四劫掠豪奴的時候積攢了許多家底,後來得的分紅也不少,這回他往南邊來隨身沒少帶着銀票子,平日又沒處花去,如今可有機會使錢了。遂時常跟着中人出去看房子,看完了還拿炭筆畫張圖拿回來給**瞧。賈琮有回看見了,嘲笑道:“哪有這樣的?做主的不去看房子只看圖,跑腿的又不會說話!**姐姐自己去看不就完了麼?”
**聞言巴不得一聲,笑道:“既是爺的話,我明兒就去看房子去!”
賈琮一愣,頓時察覺是不是上了她的當。果然,不過一盞茶的功夫,紅.袖殺了過來。原來前些日子賈赦將瀟.湘館隔壁買了下來,算是擴建了,這會子正要搬些人到隔壁去,正是她兩個最忙的時候。**一走,這些事兒皆堆給紅.袖了。
賈琮討好的給她遞了盞茶道:“人家一輩子只結一次婚,搬院子的事兒不着急,慢些便是。”
紅.袖道:“我哪裡不知道這個?橫豎也忙完了這陣子隨她逛去!”
賈琮趁機問道:“紅.袖姐姐呢?”
“什麼?”
賈琮撇嘴道:“我只不信你沒有人求親。”
紅.袖臉上頓時紅得跟她名字似的,怒道:“**那丫頭買房子去了,我若也出去,你們瀟.湘館還搬不搬了?”言罷扭頭就走。
賈琮在後頭笑道:“多謝姐姐!我等着瞧下一個誰來求親~~”
眼看紅.袖沒影兒了,賈琮好奇心頓起,跑去找瀟.湘問道:“你紅.袖姐姐有人瞧上了麼?”
瀟.湘點頭道:“有。”
“誰?”
瀟.湘伸出了三根手指頭:“三個!別問我,我也不知道她會嫁給誰。”
賈琮張大了嘴愣在當場。老半日,摸了摸後腦勺,自言自語:“這麼熱鬧的戲我竟不知道!”不留神瞥見一個人影子穿過月洞門,彷彿是他老子。只是賈赦極少來瀟.湘館,他又覺得看錯了,便罷了。
實在那人委實是賈赦。老頭兒眼見田更子日日出門買房子,愈發着急元春的事兒。偏元春是個姑娘,也不便催促。王子騰每回寫信皆嘀嘀咕咕的她與龔鯤當日跑馬來嶺南一路上孤男寡女,好說不好聽。今日又得了廣州來的信,賈赦忍不得了,直去尋龔鯤問個明白。
龔鯤這會子正與吳小溪並她下頭幾個人在議事,寫了一桌子西洋火器並西洋軍火商的名字。聽見外頭的人在喊“將軍”,忙將手中的炭筆撂下了。如今他們已經有不少將軍了,凡帶了姓名的是有軍務的將軍,不帶姓的“將軍”便是賈赦。
賈赦慢悠悠進來四面環顧了一圈兒,知道這幫人議事沒準能議一天,道:“龔翼之,你且出來,我有話問你。”言罷轉身就走。
他老人家身份擺着呢。龔鯤無奈,只得跟了出去。
賈赦將他領道花陰下的石桌石凳旁,自己先坐了,咳嗽一聲,喊龔鯤坐。
龔鯤拱拱手坐下。
賈赦乃道:“龔翼之,我只問你,你瞧着我們家大丫頭如何?莫跟我說虛話。”
龔鯤苦笑道:“大姑娘如何盡人皆知。我知道老爺的意思,只是我沒心思在此事上頭。”
賈赦奇道:“你也二十七八歲了,怎麼叫沒心思?”
龔鯤道:“手邊的事兒太多,不及想到那上頭去。”
賈赦上一眼下一眼瞧了他半日,龔鯤只苦笑:“再說大姑娘也一般沒心思,每日忙得天昏地暗的。”
賈赦哼道:“你怎的就知道她沒心思?保不齊是忙給你瞧的呢?”
這話是沒話找話,龔鯤沒法回。
賈赦道:“橫豎你只回我一句,你瞧這我們大家丫頭可好?”
龔鯤道:“極好。”
賈赦擊掌道:“很好!”拍了拍他的肩膀走了。龔鯤在後頭呆了半日。
待晚上賈琮回府,賈赦立命人將他喊過去說:“我今兒去尋了龔翼之,他說大丫頭極好,差不離兒也當替他們辦婚事了。”
賈琮呆了半日:“哈?我怎麼一點也沒瞧出來?”
賈赦道:“你瞧得出來什麼?我已是瞧出來了。”
賈琮頓時想起紅.袖**的事兒旁人皆瞧出來了,唯有他沒瞧出來,竟是信了!嘀咕道:“我是當真沒瞧出來,你們究竟怎麼瞧出來的。”
賈赦哼道:“你眼裡哪裡有這些事。忙你的去,莫要管了!”乃動手寫了三封信,一封給廣州的王子騰,兩封送去京中分別給了賈母和龔三亦,信中只管自己做主將此事定了。元春、龔鯤二人半點不知。
偏這會子京中榮國府又出了點子麻煩事兒。賈母因聽下頭的人閒話,說賈琮使了門路替他屋裡的紅.袖**等人在戶部辦了良民戶籍,便知道他屋裡那三個丫頭必是要與好人家做正房太太了,難免想起鴛鴦琥珀來。只是她也委實沒法子替她兩個尋到什麼好人家嫁出去,再說也捨不得放她們出府。因思忖了數日,長嘆一聲,命人將寶玉喊來。
賈政在青?樓墮了名聲,寶玉這些日子皆不大願意出門,只在府中閉門讀書。聽祖母召喚便放下書過去。
賈母遂將旁人打發了出去,拉着他的手道:“寶玉,你也大了,到了明年該替你預備親事了。”
寶玉垂了頭。上回讓賈琮一番話說的他已死了旁的心思,認了命等着跟史湘雲成親。
“只是除了你媳婦兒,你身邊仍須得有兩個貼心的人照應。”
寶玉一愣。
賈母道:“鴛鴦與琥珀皆跟了我這些年,性子品行皆是好的。她兩個年歲大些,你媳婦大約也不會多心。要說模樣也不太招人的眼,皆比不上雲丫頭,她們三個本來就要好。我想着,就把她們放在你屋裡給你做兩個姨娘,必妻妾和睦,比旁人妥當些。”
寶玉登時傻了。老半日才說:“老祖宗,這是在頑笑麼?”
賈母道:“如何是頑笑呢?你瞧不上她兩個麼?你屋裡那個麝月也是好的,待你成親後只管收了去做通房。”
寶玉忙跪下了:“老祖宗,使不得!我早已決意不納通房侍妾。”
賈母喝道:“胡鬧!大家公子哪有不納通房侍妾的。”
寶玉含淚道:“孫兒不願意,請老祖宗收回成命。”
賈母冷下臉來:“可是雲丫頭不肯?連個婚約都還沒寫,她倒是管到你屋裡來的了!”
寶玉連連搖頭:“與雲妹妹無關,她全然不知。我早在許多年輕便已決意不納通房侍妾,方打發了襲人出府的。”
賈母這纔想起來從前還有個丫頭叫襲人,且也聽鴛鴦通稟過下頭人的閒話,襲人彷彿是與寶玉有過雲雨的,忙問:“那個襲人怎麼了?你還惦記她?”
寶玉搖頭道:“我再不曾見過她。只是……”寶玉咬了咬牙,“孫兒不想要侍妾通房,乃是因爲……因爲……”
“快說!”
“…………”賈寶玉思忖再三,實在不知該如何說給她老人家聽。若實話實話,恐怕引得賈母對史湘雲心有芥蒂;不說實話他又編不出妥當的謊言來。終只管搖頭,沒說出緣故來。
賈母哪裡知道他心裡如何做想?見他一不肯答應二不說緣故,又捨不得再三逼他,只得長嘆一聲放他走了。自己心中千思萬想,疑心重重。想來想去,忽然一拍膝蓋:“平白無故的怎麼會提起那個襲人來?莫非她當年在府中作了什麼怪不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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