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番賈珠將這夏姨娘領至旁屋之中單獨面談, 便是因了心中有話欲對這夏姨娘申飭,同時又能避開屋內林海與了自家愛子商討家事。
待將此屋房門掩上之後,賈珠便也不等那夏姨娘發話, 率先開口說道:“姨娘妙計, 晚生佩服。此番若非晚生不曉‘知情識趣’, 竟意外領着林家弟妹前來揚州, 橫插了這一槓子, 姨娘的大計怕要就此實現了~而正是方纔姨娘在了門外偷窺之舉,我方纔忽地明白了姨娘當初爲何專挑了大少爺下手……”
夏姨娘聞言止不住面色一變,然不過一瞬間之事, 隨後便又恢復成一本正經的神色,傲然對曰:“我不明白賈少爺在說什麼。”
賈珠見狀不過笑笑, 亦不以爲意, 只接着說道:“姨娘如何會不曉~姨娘怕是在若干年前姑母臨終之前, 便曾窺覷耳聞了這林家資產的內|幕,知曉這府裡幼兒幼女年紀尚小, 頭上老爺太太惟寵不過長子,這府裡的財產十有八|九地便會令了這長子繼承。此番這老爺病重,府裡姨娘未得一子半女,今後若留在這府裡亦沒有個倚靠指望,大抵亦是從哪兒來再回哪兒去。若欲趁機從中撈到油水, 這最大的障礙不過便是這有財產繼承權的大少爺了, 幼兒幼女尚小, 根本成不了氣候, 要對付起來當是容易許多……姨娘可是如此考慮的~”
“……”
賈珠又道:“知曉此番老爺病重, 大少爺乃是孝子,定會千里迢迢地趕來揚州探望侍奉。此番內宅無人當家, 你已代行當家之權,無論此番大少爺攜了多少小子家人前來,到底進不了這內院。一旦大少爺身子不適、臥病在牀,屆時將他一人禁錮在這內院不過是易如反掌之事,日常衣食、請醫吃藥之類不過全憑你一人做主。果不其然,少爺向來體質欠佳,上回來了揚州便是纏綿病榻,好在上回太太雖去了,老爺尚在,大少爺到底還有老爺從上顧看着。而這一回老爺自顧不暇,大少爺病重,便落入了你手。你亦是聰明,心機極深,並不行太大的動作,面上對了老爺道是將少爺交與你照料便是,私下裡便請些庸醫來將少爺之病拖延着,只道是這般日復一日地拖下去,便是小恙也延誤成了沉痾了。屆時若是少爺一病不起,你便也推給了那大夫,佯裝成自己身居內宅,不知外事,亦不過是上了那庸醫的當罷了。不僅如此,姨娘亦是知曉這內宅之中衆人俱爲了自己今後的前程而各生異心,各有謀略。而姨娘不過不聞不問,不過任其自相殘殺,屆時不過坐收漁翁之利罷了……”
“……”
“然而姨娘千算萬算,機關算盡,卻未料到此番偏是我賈珠領着這弟妹前來這揚州。你道是我賈氏尋常子弟倒也罷了,屆時便是入了這內院亦是難以對內院之事插上手。偏偏來的是我賈珠,我因了此番與少爺分離太久,心下分外想念,遂即便此番不應由我來這揚州,我仍是堅持來了。我來了不說,偏生整個賈家便屬我與了林家的感情最爲深篤,彼時少爺亦是指定了由我護送弟妹。而我因了自小與了大少爺同吃同住,此番到來自是與了少爺密不相分,對他上上下下里裡外外的狀況知之甚詳,如此又有何事能瞞過了我的耳目?兼了我對少爺之事自是無不上心,他既久病不愈,我自會另行爲他請醫問診,親自料理顧看,又如何會聽之任之?想來我賈珠素昔亦並非那等喜好多管閒事之人,奈何此番姨娘偏巧掛念上了我心尖上之人,由此少不得與姨娘‘周旋計較’一番,而姨娘此一妙計便終因了我的到來而破產,真是不甚遺憾啊~”
終於這夏姨娘開口說道:“賈少爺與了妾身說了這許多話,到底想說什麼?託了少爺之福,上回令了詩荷帶給妾身的那番話,妾身可是一直記得,片刻不敢忘記了,至此亦不敢輕舉妄動。”
賈珠聞言輕笑對曰:“此番專程喚了姨娘前來說了這番話,不過是想告訴姨娘:該收手時且收手,該回頭時需回頭。姨娘莫要再有甚非分之想,該你的便是你的,不該你的求也求不來。若姨娘答應從此以後安分守己,我便對姨娘過去對少爺所做之事既往不咎,不去老爺跟前揭發了姨娘,咱大可好說好散……”
夏姨娘則反問:“此番賈少爺會如此好心?”
賈珠答曰:“此番你我皆是清楚林老爺怕是時日無多,我惟不過希欲了他老人家這些日子能得兒女承歡膝下,過得欣忺愉悅些罷了。何苦在這時將了內宅一干腌臢事抖了出去擾了他老人家清靜,掃了人面子,令人心下不自在呢?何況大少爺爲人亦是清高絕俗,上回那作死的胡姨娘那般輕辱了少爺,他亦未嘗放在心上,事後連問都未曾過問一句,我亦不欲拿這等事污了少爺雙眼。”
夏姨娘聞罷這一席話,可知賈珠出言懇切,乃是肺腑之言,眼中神色從尋思到妥協到幻滅,最終擡頭望向賈珠的複雜眸光之中竟流露出一絲欽佩,說道:“便是我這一身居內宅的女眷亦曾聞說,榮府珠大爺頗具謀略手段,恩威並施,府裡上下無人不服。如今看來此言果真非虛。”
賈珠聽罷不過搖首道句:“不過是環境迫人如此,我又何嘗不想圖個清閒圖個省事。奈何我那府裡較了這林府,勾心鬥角的太多,上上下下的各方勢力犬牙交錯,身在其中亦是身不由己……”
“……”
隨後這夏姨娘雖並未承諾什麼,然賈珠知曉她此番是已然妥協了,遂不再多說什麼,徑直放了夏姨娘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