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另一邊, 趙氏自得到那青面鬼並了紙人之後,便也心急難耐,只將自己並了環小子的前程寄託在上面, 眼中似已目見了榮府若大的產業落入自己母子二人手中的那日。頭上的祖宗都已死的死絕的絕, 而自己成爲榮禧堂之主, 再不看人臉色行事過日子, 穿金戴銀、耀武揚威、無所不能。想得那趙氏是饞涎欲滴, 隨後便忙不迭地探出門去,左右打量了一陣院中可有他人。之後抽回身來,小心翼翼地將房門窗戶閉了, 又進了裡間,將方纔那個心腹婆子喚來, 口裡密授了幾個生辰八字, 又取了三根綢緞交與那婆子, 命那婆子記下後去往外間尋那文書相公將此三個生辰八字寫在那綢緞上。又取了幾兩碎銀子交給那婆子做打賞報酬,那婆子遂去了。不多時, 那婆子已攜着綢緞而歸。趙氏見狀大喜過望,將那三個紙人取出,再將三根寫了年庚的綢緞一一縫在紙人身上。一面縫一面唸唸有詞:“把這些礙事的小子們都絕了個乾淨,將來不怕這府裡的傢俬不是我環兒的,到時候纔是我的好日子呢……”待縫到第三個的紙人之時又道, “絕兩個也是絕, 絕三個也是絕, 索性一併絕了乾淨!我讓你們通通不得安寧!”
將綢緞縫上後, 趙氏又將這三個紙人握在手中出了一回神, 隨後方纔慢條斯理地起身,先將紙人藏好, 待之後瞅準了時機,再和那青面鬼一併塞在那三人的牀下。
不料此番剛打開箱子,準備將紙人塞進那箱中衣包之下,便忽聞門外響起密密麻麻的腳步聲,似是有許多人往了自己房中這處來。那趙氏因了心中有鬼,驚得手中一抖,忙不迭地將紙人並青面小鬼塞進箱子便匆匆地將蓋子闔上。隨後便聽見自家房門口響起了沉重的敲門聲,正是那賴大媳婦的聲音在叫:“姨娘開門,有事吩咐。”
趙氏聞罷,方纔戰戰兢兢地將房門打開,往外一瞧,只見當面正中站着的正是賈珠,用一臉似笑非笑的神情覷着自己,賈珠身後,還領着賴大家的、林之孝家的、周瑞家的、吳新登家的、吳興家的、鄭華家的等幾個管事媳婦並了自己屋裡的冷荷、紅玉兩個丫鬟。趙氏見罷這陣勢,心下已知不妙,只不知自己怎的剛起了意,賈珠便氣勢洶洶地尋上門來。忙從旁賠笑道:“大爺這會子領了這些媳婦來我這處,是有何貴幹?”
那賴大媳婦見趙氏只顧站在門口不動,隨即說道:“姨娘只管立着做什麼,還不將大爺請進去。”
趙氏聞言不得已只得往一旁挪了,賈珠方領着衆人入了房中,隨後往了房中炕上掀衣坐下,對趙氏說道:“此番來姨娘這處,亦無甚要事,不過向姨娘索樣東西。”
趙氏聽罷只道:“大爺素日裡較了我們不知道金貴了多少,什麼東西沒有。我這屋裡不過都是別人用剩的,大爺有的我沒有,大爺沒有的我更沒有。”
賈珠聞言不以爲意,只對身旁跟來的衆媳婦家人說道:“此番姨娘自是吝嗇了不肯拿出來,你們給我照方纔我所道之言搜,鐵定就在這房裡!”
衆媳婦領命,哪管他三七二十一,只在屋裡翻箱倒櫃。因自己是管事媳婦,素昔便只將那趙氏當成奴才,未曾放在眼裡。此番只管將東西一陣亂翻,不過半晌,便從箱子裡將趙氏匆匆塞在此處的紙人並小鬼皆搜了出來,交到賈珠跟前。一旁趙氏見狀亦是駭得渾身亂顫。
賈珠見狀自是心下了然,先行拾起小鬼好奇地打量一陣,只道是對了這等用來巫蠱他人之物自己還從未見過,又對趙氏說道:“此番還請姨娘指教,此物做何之用~”
趙氏聽罷還欲狡辯:“這不過是我閒着沒事胡亂做的……”
賈珠對曰,嗓音輕柔、語帶笑意:“罷了,你不說也罷。雖說我們作晚輩的不應令了長輩心憂,奈何姨娘此舉乃是大逆不道,我當是不敢自專,即刻便將此物與了之前抓住的馬道婆一併交到老太太跟前,正可相互印證,還有這許多家人媳婦做個目證,想必她老人家較了這等年輕後生是更爲明瞭,自有應對處置之法。”一面說着,一面拿眼睛好奇地逐個掃過那三個紙人,只見第一個第二個之上寫的分別是自己並了寶玉的生辰八字,自是在意料之中,眸光中只一片戲謔的神色。然在掃過第三個紙人之時,先是疑惑不解,隨後轉念一想,頓時神色大變,勃然大怒,手上使力,幾近將掌中的紙人揉爛。一旁侍立着的冷荷與紅玉見狀忙問道:“大爺,出了什麼事?”說着從賈珠手中接過紙人,以免被賈珠就此毀壞失了物證。
隨後只見賈珠指着一旁的趙氏怒斥:“好個狼心狗肺滿肚子壞水爛腸的毒婦,你嫌惡我與寶玉擋了你家小子的財路、礙了你們的前程,欲使這等詭計絕了我兩個我尚能理解,只你這被豬油蒙了心肝的賊貨爲何要使那毒計魘玉哥?!”周遭衆人聞言皆大吃一驚,紛紛轉而望向賈珠。
只見賈珠指着冷荷手中的第三個紙人接着道:“你以爲我不曉這紙人上寫的癸未年五月初八辰時是何意嗎?大少爺的生辰八字我較了這府上任何一人都要清楚!休想瞞過了我去!想他兄妹三人不過是府裡的親戚,在這城裡不是沒處可去,不過因了頭上老太太老爺百般挽留方纔暫居在咱府裡,可是佔了你這賊貨幾畝田幾分地吃了你幾兩米幾斤肉?素日裡與你井水不犯河水,你偏何使壞狠命地要絕了他?!”說罷冷笑一聲接着道,“只你這囚根子的混賬老婆看不慣大少爺作爲府裡的親戚被頭上老太太老爺唸叨疼愛着,以爲此番絕死了大少爺便也能絕死了我,只並不知大少爺本便命帶不凡,有神仙庇佑,豈是你這等毒婦囚根子跟了那昧良心的老師婆能絕死了的?!即便今日我沒能揪出你這兩個賊貨,你也得嘗不了心願!大少爺的生辰年庚豈是你們這等毒婦知道的?!……”只見座上賈珠早已氣得渾身發顫,怒不可遏,一發地嚷道:“饒是如此,我仍是心疼了大少爺去,之前還在榻上躺了幾日,今日方纔披衣起身,便爲這毒婦使計弄鬼的。若大少爺因此生出甚三長兩短來,我賈珠便是下了地獄也饒不過你去!此番看我不回明瞭頭上老太太老爺,將你這囚攘根子的奴才使那人牙子一併發賣了!”
說着亦不管那趙氏跪地死命磕頭求饒,只命衆媳婦將趙氏押往賈母的上房,又遣人前往將賈政王夫人亦一併請來。只此番賈珠先行一步前往賈母房中,彼時衆姊妹包括煦玉兄妹、寶釵、寶玉、三春皆在賈母跟前承歡。衆姊妹見賈珠到來,除卻煦玉俱起身行禮,賈母和顏悅色地對跟前對上行禮的賈珠說道:“珠兒可來了,你姊妹兄弟都在這處,只差了你一個,方纔遣了小丫頭去尋你,結果說你不在房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