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寶玉

紫鵑到了林府, 黛玉早知道發生在榮國府的事情。她淡定地接待了自己的舊婢:“紫鵑來啦,坐吧,你去, 把雪雁叫來, 告訴她, 她的紫鵑姐姐來了。”

邊上的小丫鬟聽得黛玉的吩咐, 忙忙地去找雪雁了。黛玉方慢慢地向紫鵑詢問賈母及府中人好, 紫鵑心不在焉地答過了,只一時卻不知如何向黛玉開口,黛玉也不急, 只淡笑地望着她,紫鵑卻心急如焚。好容易雪雁來了, 紫鵑方藉着雪雁的口, 說起了此行的目的。

“林姑娘, 老太太、太太、寶二爺當年待姑娘可不簿,如今府裡遇到了難事, 更何況還是爲了還姑娘的財產才遇到的難事,姑娘可不能見死不救啊。”

本來黛玉是準備資助榮府一些銀兩的,可聽得紫鵑一番話,心裡不願意了,她尚未開口, 雪雁發話了:

“紫鵑姐姐的話好沒有道理!且不說欠債還錢, 天經地義, 就說那家產, 也不過是我們老爺臨時託貴府保管的, 現在不過是取回來而己,哪裡會給貴府造成什麼困惱?貴府在京城是赫赫揚揚的‘榮國府’, 我們姑娘區區一點家產又算得了什麼?再說了,當時還家產的事,是忠順王爺、北靜王爺和趙大人辦的,我們姑娘又知道什麼?就爲了這個,皇上還說跟着那個喬恩辦作坊,花了他許多銀子,而林家出得太少,如今我們姑娘又勞動了他的官員,所以就讓我們姑娘再交了一大筆銀子,這一大筆銀子我們姑娘還不知找誰要呢。”

黛玉見紫鵑被雪雁說得啞口無言,心裡大感高興,嘴裡卻說:“這個小蹄子,牙尖嘴利的,還不住嘴,去,取二百兩銀子來,交給紫鵑。”

雪雁撅着嘴,果然和一個婆子取了二百兩銀子來,她示意婆子將銀子遞到紫鵑手中,嘴裡卻對着黛玉嘟囔着:“真是的,奴婢不過是替姑娘不值罷了,我們家銀子再多,也是我們家的事,關別人傢什麼事。”

紫鵑很是尷尬地接過婆子手中的銀兩,沉重的感覺讓她差點沒拿住,後面跟來的婆子很有眼色地接了過去。紫鵑並不知道林之孝等也籌了二百兩銀子,且王熙鳳又向賈珍開口了,以爲還缺二千五百兩,想着黛玉那麼有錢,這一點對她來說,根本不是什麼難事,可偏偏黛玉卻只拿出二百兩,這讓她回去如何交差呢?

黛玉卻不管這些,她顧自對着紫鵑說:“紫鵑,你回去對老太太講,這銀子就當我孝敬老太太的,不要還了。雪雁送送你紫鵑姐姐。”

紫鵑的嘴張了張,到底什麼也沒說,只無奈地搖了搖頭,帶着二百兩銀子回了賈府。而此時玉釧兒也回來了,她沒帶回銀子,只帶來了賈珍的話:

“老太太、太太,珍大爺說:‘如今已到年底,所餘的閒銀確實不多,只能對不住寶兄弟了,不過如果寶兄弟實在需要銀子,聽說你們這裡有熱水瓶,那東西一個我可以替你們換個一千兩千的。’”說完,玉釧兒就把目光看向王熙鳳。

王熙鳳聽得這話,再看到玉釧兒的眼神,不由得大怒:老孃已出了一千二百五十兩了,你們還將目光盯在老孃身上,你們的兒子,你們的相公,關老孃屁事!她只當沒看到玉釧兒的目光,就是不開口。

賈母等了半天,也沒人接口,只得拿出她自己的那個熱水瓶:“算了,琥珀,你拿着它,去珍大爺那裡換二千一百兩紋銀來。”

薛寶釵看到賈母這樣做,臉上有些難堪,畢竟賈寶玉是她的丈夫,她笑了起來:“老祖宗且慢,這是林妹妹孝敬給老祖宗的,別辜負林妹妹一片心。”

王熙鳳聽了這些話,還有什麼不明白的,她附和着寶釵的話:“是啊,寶妹妹說得太對了,寶妹妹既嫁給了寶兄弟,那他們夫妻就是一體,寶妹妹的,就是寶兄弟的,寶妹妹嫁妝豐厚,區區二千一百兩銀子,還不是小意思,老祖宗的寶貝還是老祖宗自己用好了。”

王熙鳳這話擺明了就是賈寶玉是你薛寶釵的丈夫,我出這麼多的銀子已經夠意思了,其他的對不起,這不關我的事。

薛寶釵沒法,只得去拿自己的私房,好在薛姨媽託她打點薛蟠的一千兩銀子還在她手中。

拿着好不容易得來的‘通靈寶玉’,賈母親自給賈寶玉帶上,賈寶玉身子抖了一下,慢慢地眼神變得清明起來,他擡手拿起了‘寶玉’,細細地撫摸了說:“石兄,久違了。”

賈母、王夫人、薛寶釵見賈寶玉好了,均喜極而泣,王熙鳳等過來湊趣,說着恭維的話。

賈寶玉雖說神志清楚了,可許多在玉丟失時發生的事並不全記得。但他還是擡起頭來:“寶玉不孝,讓老祖宗、太太擔心了,不過,現在寶玉好了,會好好孝敬老祖宗、太太的。”

“好!好!我的寶玉是最孝順的。”

“老太太、太太、大嫂子、鳳姐姐、寶姐姐,你們坐啊,襲人上茶。”

大家頓時愣住了,寶玉兀自不覺:“咦,寶姐姐什麼時候嫁人啦?寶玉給寶姐姐賀喜!恭喜寶姐姐,賀喜寶姐姐,只不知誰有這麼大的福氣,能娶到了寶姐姐。”

寶玉此話一落,衆人不由得鬨堂大笑,賈母、王夫人發出了自寶玉的玉丟失後的最開心的笑。

王熙鳳忍着笑,拉住薛寶釵:“寶兄弟,你猜猜,你的寶姐姐究竟嫁給了誰?”

饒是薛寶釵端莊鎮定,也給王熙鳳鬧得面紅耳赤、嬌羞無限,把賈寶玉看的如癡如醉。

賈母適時解圍道:“好了,我們別鬧了,寶玉剛剛好,讓他好好休息吧。”

“是,老祖宗。讓寶兄弟、寶妹妹好——好——休——息——吧。”

衆人笑着離開了賈寶玉的新房。

薛寶釵起身想去送行,賈寶玉卻一把抓住了她:“寶姐姐,嘻嘻,寶姐姐!”

薛寶釵又羞又急,王熙鳳笑着把她一推:“進去吧,好好讓你的新郎重新認認你。”

賈寶玉拉住薛寶釵嘻嘻地笑個不停,突然他像想起什麼:“林妹妹呢?我記得老爺給我娶的是林妹妹,怎麼會變成寶姐姐呢?襲人呢?襲人!”

賈母、王夫人還未走遠,聽到喊叫,不得不又回頭,看到賈寶玉兀自拉住薛寶釵的手,剛要說什麼,賈寶玉已急切地開口了:“老祖宗,林妹妹呢?我記得老爺給我娶的是林妹妹,怎麼變成了寶姐姐?襲人呢?”

“寶玉,你胡說什麼?老爺何時給你娶過林妹妹?你的妻子就是寶釵!別胡鬧了,讓老爺知道了,又要打你了。”

賈寶玉一聽這話,馬上閉嘴了,如鵪鶉一般縮在一邊。薛寶釵看到這樣的寶玉,只覺得內心說不出的苦澀。

所幸賈寶玉的病一天一天的好起來,他和以前一樣,不是在賈母面前撒嬌,就是和些丫鬟嘻嘻哈哈地玩鬧。

其實,賈寶玉對丟玉之後的事並非一無所知,他知道林妹妹已離開賈府了,再也不會回來了。襲人死了,茗煙死了,鴛鴦死了,自己娶了寶姐姐,湘雲失蹤了,他還知道自己是個天閹!

他不是個純良的少年,他知道這對自己意味着什麼,這種痛苦讓他痛不欲生,他每天和這些鶯鶯燕燕玩鬧嬉戲,將自己想象成一個女兒,以此來麻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