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夫人聽到薛寶釵相問,神色極其古怪,彷彿不願多言。
只是簡單說王夫人和林黛玉體質太差,經受不住打擊早就昏了過去。
薛寶釵聽了不禁憂心林妹妹的身子,她對賈寶玉諸多縱容忍讓,不就是不想林妹妹傷心傷身嗎?
不曾想,百里於安一次就把賈寶玉打得半死,絲毫沒有手下留情的意思。
她爲人思維縝密,顧密周全,有時難免不夠果斷,只是這百里於安實在是太狠了。
如今由不得她退縮了,快刀斬亂麻,一切進程都太慢了。
過了幾日,方聽聞寶玉醒來的消息,不曾想的是,寶玉醒來的第一句竟不是問林妹妹,也不是問蔣玉函,而是直呼讓薛寶釵小心百里於安。
這說法未免太過虛假,若是賈寶玉真有那膽識和硬氣,金釧會死,晴雯他會護不住,迎迎春會被婆家虐待?
一時間,榮國府裡便有了寶二爺爲了寶姑娘勇鬥忠順王府小王爺的流言。
薛寶釵聽香菱一五一十的講完,不怒反笑道:“這偌大的榮國府金壁輝煌,還用這種方式給賈寶玉貼金,不用說定是我那好姨母的手段了。”
或許,百里於安確實警告過賈寶玉,但是他決不會散佈這樣的流言。
薛寶釵還沒有前去探望那個爲她捨身受傷的賈寶玉,倒迎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花襲人站在薛寶釵的閨房裡哭得不能自已,她向王夫人彙報了寶玉每日的情形,沒有想到事情的背後竟是這樣的。
而賈政聽了府裡的流言,不由分說又把寶玉打了幾板子,前些日子的傷剛有起色,如今賈寶玉又昏死了過去。
聽了賈政臨走時撂下的話,說是打給那位小王爺看的,以後不能任由下人胡言亂語。
她一時間就亂了分寸,以爲是這府裡的當家人已經對她不滿。心裡忐忑不已,這便有了梨香院一行。
薛寶釵呷了一口上好的碧螺春,口有餘津,只是下面跪着哭得梨花帶雨的花襲人讓她沒有任何品茶的心情。
襲人見薛寶釵不動聲色地飲茶,好像沒看見她這個人似的。便狠狠地磕頭哭求道:“寶姑娘,你行行好,別讓那府上的人再來禍害二爺了,二爺都被老爺打得不成人形了,別人不心疼,二爺素來與姑娘親厚,姑娘你不心疼嗎?”
薛寶釵抿了抿脣,用帕子拭了拭嘴角,面色平淡如常:“襲人姑娘這是說的什麼話?寶玉他做錯了事,被姨父知曉,才討了打,與別人有何相干?”
其實她更想說的是,住在府裡幾個月,她與賈寶玉見面的次數用十個指頭數得過來,不知這花襲人是從哪裡論斷自己與她們家寶二爺關係親厚。
那寶玉待人接物,不管來人什麼身份,一看是官員貴族便無禮,甚至出言譏諷,而某位狡詐的爺憑身份壓人,當時她只是在旁邊“苦口婆心”勸告了一番,當着衆人面打寶玉的可是寶玉他親父,和她有什麼關係。
再者,寶玉與戲子蔣玉函私通,互換汗巾子,又不是她薛寶釵牽線搭橋,她只不過是曾經在某位爺面前提了提這兩人關係親如兄弟,她可沒有說一句謊話。
就算是她沒有說過這些話,百里於安可是能與警幻仙子作對的人,對這紅樓夢知道得一清二楚,想要害人還不是動動手指的事。
最後,逼死金釧的可不是她薛寶釵,而是寶二爺,挑逗了人家被發現,轉身就跑,挨頓打倒是輕的,要是來個惡鬼尋仇,不知道寶二爺如何招架。
說完這些,她已經口乾舌燥,一口氣講這些事,還真不是她薛寶釵的作風。
不過,她引去了那些腹誹之詞,重在強調一番自己的清白,省得以後這寶二爺屋裡的丫環一個個都來尋她的晦氣。
只聽她又道:“如果下次這種事情真的與我有關,是我打了你們二爺,你來興師問罪,那我就坦然接下。如今,根本與我毫不相干,我不願受這冤枉,不若我去問問姨父,二爺屋裡人這麼忠心爲主,是不是要打賞一番?”
花襲人低眉順眼的樣子忽然大變,不敢相信地看着平日裡溫婉端莊的薛寶釵,喃喃道:“寶姑娘,你怎麼會這樣?”
薛寶釵愣了愣,隨即反應過來,襲人可是賈寶玉的通房丫頭,在賈寶玉心裡那可是非同一般的存在,襲人的忠心可謂是蒼天可鑑,只是她忠心的是自己。
若論審時度世,襲人當是這賈府第一人,總會選擇對自己最有利的人做靠山,甚至會爲自己謀算後路。
“哦,對了,你還要找這段時間時常來府裡的那位爺?那可真是巧了,他可不就站在門外聽了好一會兒了嗎?要不,讓他和姨父再相談相談?”薛寶釵最後一句話似有千斤重,一下子把目瞪口呆地襲人砸暈了過去。
“果然是事不關己不開口,一問搖頭三不知。這推託之術,你當屬狀元也。今日還打嗎?”那人從門外走了進來輕笑開口。
薛寶釵眨了眨眼睛:“彼此彼此。總得讓寶二爺養好傷再理論前事,到時打出人命,以後不就沒得打了。”
前世一頓打分成三頓挨,她的好姨母還總想算計到她身上,好像真不太夠呢。
只是百里於安這個人,她心裡一定要防備一二,他纔是最危險的人。
“待襲人醒了,我就去瞧瞧寶二爺,這半個月我可是一次都沒瞧過他。如今府裡又流言四起,指不定有人在背後怎麼編排我呢。”薛寶釵風淡雲輕地說道,顯然是對這件事不是很在意。
“不準去。”百里於安紅豔的薄脣裡吐出這三個字,語氣裡帶着不容拒絕的意味。
薛寶釵依舊笑道:“你何必如此,難道你竟覺得你自己很沒用,我去看賈寶玉一眼,就會壞了你的大計。還是你對你自己泊威脅沒有信心,害怕我與賈寶玉再續前緣?”
百里於安眼睛微眯,射出危險的光芒:“你變了!”
薛寶釵毫不退讓地與他對視,然後冷笑道:“你若是怕了,就不配掌控這棋盤。”
“好,我倒要瞧瞧你的本事。”百里於安怒極反笑,“I明日,薛蟠競標鋪子,怕是要遇到麻煩,你有辦法?”
薛寶釵臉色一沉,眸光閃爍:“與你不相干。”
百里於安面帶冷笑消失在原地,眼中的不屑讓薛寶釵有些氣悶,近日花費在榮國府的時間太多,根本沒有去注意薛家的生意,雖然也有讓薛蟠歷練的意思,但是一切都讓薛蟠承擔,薛寶釵心裡有說不出的愧疚。
待襲人醒來,薛寶釵軟言安慰了一番,便與她一同前去探望賈寶玉。
剛進了寶玉的房間,便聽到裡間低低的說話聲,薛寶釵對襲人笑笑,便在外面坐了下來,只聽到賈寶玉高聲叫道:“妹妹,你莫要走,莫要再哭了,我並未時常去寶姐姐那裡,幾次遇到都是偶然。怎麼會因爲她與他人爭執,若是連你也這般,我活着還有什麼意思?”
薛寶釵聽了這話,看着從裡間走出來眼睛腫得像核桃的林黛玉淡淡笑道:“你們兩個這又是唱得哪齣戲,一哭二鬧三上吊,你們不隔上一段時間演一出,心裡就不舒坦嗎?你們鬧過倒是舒坦了,可曾想過我這池魚?”
“寶姐姐,我……”林黛玉擡頭驚訝地看着薛寶釵,面色尷尬一時間不知該說些什麼。
薛寶釵搖頭輕笑站起身,走到林黛玉身邊拉着她又進了裡間。
賈寶玉見她二人進來,一時情急想要起身,怎奈身上疼痛不止,不由“曖喲”一聲。
薛寶釵見他這番模樣,知他是爲了林黛玉才如此,不由嗔怒道:“還不好生躺着,這動來動去要是有個好歹,指不定哪個妹妹又哭成淚人?”
賈寶玉知她是好意,癡癡笑道:“只不過是捱了幾下打,竟得你們這番憐惜。既有你們這樣,我便是一時死了,也是值得了。”
“怎麼又要死要活的?”薛寶釵在旁邊的椅子上坐下,嘴角劃過一絲莫名的笑意。
立在原地的林黛玉覺得薛寶釵與之前大不相同,輕聲問道:“寶姐姐,今日怎麼有空來看寶玉?”
薛寶玉微微一笑:“來看智鬥小王爺的大英雄。這府裡上上下下都傳遍了,若我不來瞧瞧,豈不是忘恩負義?”
“寶姐姐……”林黛玉羞惱地瞥了她一眼,以爲她是故意調笑。
薛寶釵似笑非笑地看了趴在牀上有些懊惱的賈寶玉,繼續說道:“寶玉,我不知你告訴林妹妹金釧是爲何投井了沒,還有那蔣玉菡爲什麼與你到底是何關係,這府裡上上下下的流言又是怎麼傳出來的?”
賈寶玉不明所以地問:“寶姐姐,爲何有此一問?”
“我只是想讓你親口告訴林妹妹,你究竟是何等人物,是不與百里於安一般見識,還是與人不清不楚惹了大禍,我知林妹妹只看重你的心,不在乎那些髒污,但是我就是看不慣你明明是多情公子,還要一副對林妹妹情深的樣子。”
薛寶釵突然笑着說出這些話,房間裡的氣氛變得詭異莫名,她又繼續追問一臉迷茫的賈寶玉道:“以你之真心可換林妹妹真心否?你的真心值幾錢?”
她聽着外面停住的腳步聲,嘴角勾起不爲人知的弧度,一切只是剛剛開始,文火慢熬熬不死那些心思算計,只能大火快燉,一網打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