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寶釵聽了他的話,有點恨鐵不成鋼,天真爛漫到如此程度,也只有她的傻哥哥了。
聽他的語氣她就知這銀雀絕不是他爲了他自己討的,八成是平日裡一處玩的哪位朋友挑唆他的。
想起前世她受他諸多連累,一時間竟怔在那兒,沒有答話。
“妹妹這是怎麼了,可是不願意,趕明兒哥哥再給你買上幾個丫環,這個丫頭就讓哥哥領走,左右不讓你吃虧就是了。”薛蟠湊近她,嬉笑着保證道。
薛寶釵擡頭看着他佈滿紅絲的眼睛還有紅腫的眼皮,聽他聲音也有些嘶啞,她輕聲嘆了一口氣:“哥哥這是作甚,一個丫環我還能死捂在屋裡,哥哥可是因爲爹爹的事,哭成這副憔悴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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薛蟠眼神閃爍,尷尬地打哈哈道:“哪有,妹妹肯定是看錯了,哥哥我這是在外面耍得累了,和爹爹的事沒有關係。”
薛寶釵不理會跪在地上面露喜色的銀雀,拿起帕子拭了拭眼角:“哥哥,休要再說這些混話。不然,族裡那些人又要抵毀你,如果讓爹爹知道,不知道該有多傷心,怕是在天上也要替哥哥叫屈呢?”
薛蟠被她轉移了注意力,呆呆地站着,默然無語,再見年幼的妹妹爲他打抱不平,心裡說不清楚是什麼滋味,這個冰雪聰明的妹妹總和他不太親近,有時還會替父親母親說教幾句,他以前心裡頗不以爲然,如今照她如此說來,竟是爲他叫屈。
薛寶釵並沒有想那麼多,她知道自己的哥哥最重義氣,想當初,柳湘蓮的事他都能難過那麼久。現如今,自己爲他打抱不平,又有已經仙去的父親在例,他不可能無動於衷。
“大爺……”銀雀見事情越拖越久,忍不住淚眼汪汪地哀喚。
薛蟠這幾日傷心疲憊,心裡本來就煩躁不安,不敢去深想以後行事。
好不容易薛寶釵幾句話,讓他安靜思索找到一點頭緒,便被銀雀打擾。
他虎目一瞪:“嚷什麼嚷,沒看到大爺我在想事情嗎?”
這時,薛寶釵纔開口將銀雀的事講與自家兄長聽,薛蟠聽完一掌拍在桌子上,恨聲道:“太不把爺放在眼裡,爺認他是兄弟,他竟然把爺當猴耍。偷了我妹妹東西的丫環,他上敢着讓我來要,到底安得是什麼心?”
薛寶釵聽他這麼說,心便放下了一半,偌是剛開始就直接拒絕,以他暴躁的脾氣肯定以爲自己是故意不肯給,心裡瞧不起他,故意讓他在朋友面前丟面子。
前世,她始終不明白,薛蟠雖然對她也算疼愛,但總隔着一層。
她死後思慮良多,才發現是自己錯了,父親在世時,總拿她和兄長比,甚至說兄長不及她如何如何,兄長雖然豁達,天長日久,難免對她心存一分芥蒂。
剛剛她並沒有直接攔着他帶走銀雀,正是這個道理。
薛寶釵深信在自家兄長心裡,對她也是頗疼惜的,必不會爲了一個外來人就舍了她的委屈。
“哥哥,我正在審問這丫頭到底是哪個指使她,可是妹妹我人言微輕,無能無用,只問出那印信是貴人之物,旁的竟什麼都問不出。”
薛寶釵趁熱打鐵扯着薛蟠的袖子訴苦,那可憐的模樣看得薛蟠一陣心軟,以前妹妹從未這般依賴他,難道是爹爹去了的緣故?
薛蟠上前擡腳就要去踹銀雀,薛寶釵急忙抱住他:“哥哥,你力氣大,打死了她不要緊,到時你可要爲這奴婢落得個殺人的名聲。爹爹去了,沒人護着寶釵和哥哥,寶釵不願哥哥受這冤屈。”
薛蟠擡起的腳又放下,竟平靜了下來,沉聲對薛寶釵說道:“妹妹,你且放心,爹爹去了,自有哥哥護着你,斷然不能讓你被這賤婢欺了去。”
薛寶釵被薛蟠的話打動,心裡甚感寬慰,她就知道,血濃於水,自家兄長從始至終都是疼惜她的。
豈料,薛蟠一手提起跪在地上的銀雀,硬拽了出去,薛寶釵攔都攔不住,她深知如果再勸再攔,免不得薛蟠再生嫌隙。
她望着薛蟠遠去的背影,隔着外衣按住胸前的金鎖在心裡唸叨道:“神物啊神物,快點告訴凡女,吾家兄長是個什麼心思?”
這樣唸叨了幾遍,直到薛蟠的身影消失在拐角處,她腦海裡才傳來薛蟠的聲音,耐住性子聽完,她自已披了件蓮青色棉緞斗篷,換上內加兔絨的鹿皮小靴,整理停當才邁着穩穩地步伐往薛夫人所居的正堂趕。
不是她不心急,而是族裡的那些老人,慣會挑東嫌西,薛蟠此番前去肯定要吃一頓排喧,要是她衣冠不整,怕是又被那些人找到由頭干涉府裡的事務。
她不怕吃排頭,就怕自家兄長受不了別人激,有理也變得無理了。
剛入正院院門,就聽到正堂裡面喧喧嚷嚷,一點都不像剛剛經歷了場喪事,倒像是市集一般熱鬧非凡。
“薛蟠不孝,父喪不守靈,跑去外面吃喝玩樂,成何體統?如今,還要攀咬族內堂兄,這等孽障,沒有資格繼承家業,逐出族裡也不爲過。”
聽着這和前世一模一樣的話,薛寶釵再也忍不住,不等人來打簾,擡手拉開皮簾就走了進去。
她撲進自家孃親懷裡嗚咽道:“母親,銀雀偷了貴人送我的印信,哥哥拿她來問,族中長老爲何那般罵哥哥?”
薛夫人臉色很難看,不知怎麼向女兒解釋眼前的情景,她也沒想到喪禮剛過,連五七都沒到,族裡這些人便按捺不住朝他們孤兒寡母發難了。
“何爲孝?剛剛那位叔爺家的堂兄,前陣子還當了家裡祖傳的玉器,是不是等那位叔爺仙去了,堂兄爲他守靈幾日,就算是大孝了?寶釵年幼無知,叔爺你說寶釵說得可對?”薛寶釵一臉等着誇讚的表情,讓所謂的叔爺氣得漲紅了臉。
“兀那老賊,你敢瞪我妹妹,信不信爺捶了你,好讓你兒子替你盡大孝。”薛蟠那性子哪管什麼輩份禮教,護短那倒是真的。
這時,一個丫環走了進來向薛家母女低語了幾句,薛寶釵面露喜色:“還不快將人請進來?”
簾子掀起,一位俊美的公子翩翩而來,人如行在雲端,風華如清風霽月,瞬間吸引了住了衆人的目光。
他先朝薛夫人頷首示意,然後言道:“夫人,小侄前來,是有一事不明。我前幾日送了寶妹妹一物,今日竟在當鋪見到,那物甚是貴重,無人敢收,便通知了我這個前主人。現特來向夫人討個明白。”
薛蟠上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你就是那個貴人?我薛家再沒落,也不會去當鋪當別人所贈之物。你那東西已經讓小人偷了去,說來也是我妹妹少不更事,竟讓賤婢欺瞞。出了孝期,我薛蟠向你擺酒賠罪。”
此人正是那百里於安,只見他從袖中掏出一把檀香扇,打開湊近薛蟠用只能他們兩個聽到的聲音說:“薛兄言重了,寶釵是我前幾日認的妹妹,我自不會計較什麼遺失之過。你且看着,我怎麼修理這些欺了咱妹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