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寶釵對自家母親的態度,只能撫額輕嘆,按下心裡的煩躁,勸解道:“早前就和你說過姨母的心思海底深,不曾想你還是一步步入了她的套。如今她撕破臉讓你看到了真面目,對之後的相處也是好事,總比暗地使手段強多了。”
薛夫人捂着自己起伏的胸口,迫使自己冷靜下來說:“你說得是,她女兒不過是做了貴妃,就張狂成這樣子。我兒寶釵比之那賈元春不知強了多少倍,若是晉選,定能將賈元春比下去,到時看她還能拿捏我們嗎?”
薛寶釵無奈地用手支頭,感覺到太陽穴抽抽地疼,有氣無力地說道:“我未想過要做什麼宮裡的貴人,只要做公主的伴讀就心滿意足了。母親也是想我如賈元春那樣,以後難見你一面嗎?”
“你說的是什麼話?進宮就是要做人上人,如果你能給家裡爭得榮寵,你哥哥做生意或捐官都便宜些,你若想見我,可宣我入宮。”薛夫人眼中閃過憧憬,似乎薛寶釵已經成爲了宮裡的貴人。
一直沉浸在諭旨裡的薛蟠聽到薛夫人的話,氣道:“母親,你怎麼如姨母一樣,勢利到了極點。我不願妹妹入宮,這家裡我作得主,那貴人,自不是正經姑娘家能做的,整日裡陰私算計,妹妹愛做什麼都由她,你還是好好榮養吧。”
薛夫人蹭地站起身,指着薛蟠罵道:“你個孽障,如今爲了那個病懨懨的林姑娘,竟與你老子娘頂撞,我看你是瘋魔了!”
“媽纔是瘋魔了,想要榮華富貴想得要瘋了,你難道不知你與王氏謀算,若不是妹妹和百里兄弟,這家早就被她謀算走了。你沒有想過若是妹妹沒晉選上,你讓她如何自處,你與王氏這協議那協議,如今她女兒做了貴妃娘娘,豈會讓妹妹進宮?”
薛蟠一聽到她提到林黛玉,立刻漲紅臉梗着脖子一聲高一聲地與薛夫人分辯。
薛夫人見自已疼愛的兒子兇聲惡氣的與她說話,心裡如刀割一般,哭天抹淚道:“白養了你啊!竟爲了一個外人與我不對付,我還不是爲了你……”
見她哭得傷心,薛蟠心中有幾分懊悔,想到薛夫人對林黛玉的態度和對薛寶釵的逼迫,終究欲言又止,勸慰的話一句也說不出來。
薛寶釵輕輕嘆息一聲,揉了揉太陽穴說:“莫要哭了,這會兒姨母怕是已經知道我們這裡因爲那句諭旨吵翻了天,你是想讓她看盡咱家的笑話嗎?”
薛夫人立刻收了聲問:“此言當真?”
確如薛寶釵所說,周瑞家的正在和王夫人說着話:“太太,姨太太那裡果然吵起來了,還聽到薛大爺似乎在吼姨太太。”
王夫人歪在炕上笑道:“此前未想過這個侄女是個不簡單的,就連元妃娘娘都拿她沒了主意,元妃娘娘傳信勸我不要將她說予寶玉了。你說她要是做了我兒媳,我還拿捏她不得嗎?這不是一句話話就讓那邊沸反盈天,她一個小丫頭不也沒了法子。”
周瑞家想了想,還是提醒道:“老太太看不上寶姑娘,寶姑娘自己也不樂意,如今太太又與姨太太生分了,這……”
“如此便要放過薛家偌大的家業嗎?林如海那裡兩袖清風,有個官聲能有何用?如今元妃娘娘深得聖寵,哪還需要他一個下官來給榮國府撐場面。這府裡究竟是什麼情況,也就我這個當家的知道,元妃省親這回府裡的底子都快……”說到這裡,王夫人不由住了嘴,這些事季實不能當着下人的面兒講。
周瑞家的心裡卻覺得主子是入了魔症了,與老太太作對,將親戚得罪了,她實在想不出有什麼好處,王夫人不過是咽不下這口氣吧。
她在王夫人面前在得力,也不過是下人,只能聽主子吩咐,哪裡作得了主子的主。
兩人正閒話着,門外傳來了一陣喧譁聲,王夫人皺了皺眉,坐正身子,撫平身上錦緞的折皺,淡淡吩咐道:“你去看看,外面生了什麼事?不知道這會兒是我午睡的時辰嗎?”
“這些賤蹄子又欠教訓了。”周瑞家的惡狠狠地說着,便打簾出去了。
過了一會兒,周瑞慌慌張張地地進來,高呼道:“太太不好了,寶二爺又犯了癡症了。”
王夫人忽得站起身,目光凌厲:“怎麼回事?可又是林姑娘招惹了他?”
周瑞點了點頭說:“林姑娘聽了元妃娘娘要她和薛大爺好好相處的諭旨,吐了好幾口血,醒過來便說已經讓林大人遞上了採選名單,誰也阻不了她。寶二爺去看林姑娘,剛好聽到這句,便犯了癡症,罵聖上罵聖人,好一通罵便昏了過去,現正躺在瀟湘館呢。”
王夫人眼前一黑,感覺頭暈目眩,由周瑞扶着趕往瀟湘館。
一行人剛走到瀟湘館,就聽到薛寶釵的聲音:“你想發瘋就離遠點,若是林妹妹有個好歹,你就是有千萬條命也不夠抵。”
王夫人聽了怒氣犯上心頭,急急就往裡頭衝,正好看到薛寶釵站在那,賈寶玉的臉上有鮮紅的手指印。
王夫人驚怒地上前抱住只穿着中衣的賈寶玉,伸手撫上他紅腫的臉心疼到不行,伸手指向薛寶釵,整個手臂都在顫抖:“潑婦!”
林黛玉由紫娟扶着蒼白着臉色緊走幾步,將薛寶釵擋在身後:“舅母,寶哥哥臉上的傷是我失手打的,與寶姐姐無關。”
“你,你太猖狂了!平日裡刻薄尖酸使小性也罷了,如今竟對寶玉動了手。我就說你是個狐精迷了寶玉,偏偏老太太也被你迷了心。你不想妄想寶玉將來娶你這個短命的進門,平白給府裡遭晦氣。”王夫人氣得全身都在發抖,一時指着黛玉破口大罵起來。
薛寶釵杏目冷光凌冽,上前穩住林黛玉搖搖欲墜的身子,語氣冰冷如數九寒凌:“姨母,這話說得太誅心了。人是我打的,不打難道讓寶玉一直罵聖上,到時滿園子的人都知道了,你又能堵得了多少人的口?”
王夫人被薛寶釵噎得一句話都說不出,只是雙目圓瞪,彷彿要吃了她和林黛玉姐妹二人。
只聽薛寶釵繼續說道:“姨母若是看不慣我們這些親戚,如今還說了那麼誅心的話,讓我們如何在這園子裡住得下去,我與林妹妹也不是無處可去,少不得要搬出園子。本以爲姨母寬厚仁愛,沒曾想姨母對林妹妹竟是這般痛恨,我們出去自然想說與外人評評理。姨母,我此刻只問你,你剛剛是氣怒口不擇言還是肺腑之言?”
王夫人更是無言以對,目露兇光,恨不得當場撕吃了薛寶釵一般。
偏生林黛玉在旁邊哭着附和着薛寶釵的話:“這園子我怕是住不得了。”
“住不得了,住不得了,我與妹妹一起出去住。即使是化作了飛灰,我也是要與妹妹在一起的。”賈寶玉突然怔怔地自語道。
薛寶釵見這光景,心裡自思量道:“賈寶玉對林妹妹確實真心,只是這份真心護不了林妹妹周全,剛纔王氏罵林妹妹時,他竟然像傻子一樣杵在那,還是負了林妹妹的真心吶。”
林黛玉聽了賈寶玉的話,淚如雨下,心道:“我自然是捨不得他的。可惜舅母竟是那樣想我的,我怎麼在這裡呆得下去。此後即使是外祖母促成了我們的事,若是再因些許小事吵鬧,舅母又會如何想我,日日這樣下去,他再真心又能如何?不若冷靜上一些日子,再做打算。”
“哪個都不許走!”賈母由鳳姐,刑夫人扶着拄着柺杖進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