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和親的日子越來越近, 薛寶釵和林黛玉終於又登了榮國府的門,來給探春添妝。
兩人相攜先來到賈母這裡,賈母抱着林黛玉哭了一會兒, 然後勸林黛玉去看看賈寶玉, 把薛寶釵留了下來。
“寶丫頭訂親了沒有?”
賈母慈眉善目的樣子, 讓薛寶釵以爲她真的是在關心, 只是她年紀輕輕, 就要在人前議論自己的婚事,傳出去又像什麼樣子。
看着滿屋子的丫頭婆子,寶釵心裡不由冷笑不已, 賈母倒是無時無刻不忘憑空捏造他的把柄,如此看來, 賈母真是越來越不安分了。
“婚事自有母親作主, 我不曾過問。老太太若是沒有其它事, 我就先去三妹妹那裡了。”薛寶釵漫不經心的回答,然後不等賈母發話直接轉身就走。
賈母沒有想到當着這麼多下人的面, 她竟如此不給臉面,竟然轉身就走。手裡的茶杯脫手就朝薛寶釵飛去。
眼看薛寶釵躲閃不及後背就要被砸重,一個紫色的身影突然從門口衝進來,將她拉到一邊,茶杯碎在薛寶釵剛剛站的地方, 滾燙的茶水還冒着熱氣。
百里於安俊臉鐵青看着毫髮無傷的薛寶釵, 壓抑着心裡的怒氣:“笨女人, 不是讓你不要進這污穢的地方, 看這才進來多久, 就差點被傷到。”
“你是誰?竟然敢闖進內室,還說出這樣大膽的話?”賈母本來就年紀大了, 眼睛視物有些模糊,自從大病一場,更加老眼昏花,再加上她幾乎沒有正面見過百里於安,所以根本沒有任何顧忌,就指責起百里於安來。
百里於安根本不理會賈母,攬着薛寶釵徑直從屋裡走了出去,只留下賈母氣得全身直抖。
出了賈母的房間,她看了他一眼,嗔怪道:“可不能這時就把老太太氣死了,不然這府裡兒女的婚事怕是都要耽誤了。”
“你倒是會爲別人打算,你自己的呢?”百里於安鳳眸微眯,眼裡帶着促狹的笑意。
薛寶釵羞紅了臉,故意說道:“落花有意,流水無情。”
百里於安愣了愣,薛寶釵就已經掙脫他後退幾步,與他拉開距離。
他反應過來,說道:“你怎知流水不是想落花一直陪着他,可惜他抓不住,留不住落花的心。”
薛寶釵見他越說越直白,一跺腳打斷他的話說:“我去瞧瞧林妹妹,你不許跟着。”
“你去賈寶玉那裡,我怎麼能不跟着?”百里於安快步幾步,牽住她的手面露不悅。
薛寶釵四處看了看,越是用力想掙脫,百里於安就攥得越緊。
最後薛寶釵急得都快哭了,百里於安纔不再逗她,放她離開,只是派了冥夜暗中保護她。
想到百里於安走時說的話,讓她以後不要出門,安心在家待嫁,她的臉就似火在燒。
一路來到怡紅院,竟沒在院子裡看到有人,走進屋裡只有紅玉一個人在,紅兒見到她,神情盡力裝着鎮定,拿着一面鏡子走近薛寶釵,說道:“寶姑娘,你臉上在何處蹭得灰,有點髒。”
薛寶釵瞥了一眼她手裡的鏡子,確實有些髒了。
紅玉見狀又說:“不如我給寶姑娘打水洗洗吧。”
薛寶釵還沒有開口拒絕,紅玉已經轉身走了出去,薛寶釵環顧着四周,總覺得哪裡不對,怎麼會只有紅玉一個人在,其它人都去哪了?
還沒有見到林黛玉,薛寶釵有些不入心,便留下看紅玉究竟在賣什麼關子。
待襲人再進來,她沒有拒絕紅玉讓她淨臉的要求,布巾上傳來的涼意讓薛寶釵神智更加清醒。
這裡面肯定有問題。
她一把扯下布巾,隨手擲到不遠處紅木架上的銅盆裡,水花四濺,地上厚厚的毯子上頓時溼了一大片。
薛寶釵斜睨了一眼在牀邊低頭呆立的紅玉,一頭黑鴉鴉的好頭髮,長臉兒,細挑身子,模樣十分俏麗甜淨,才記起林紅玉可是一個十分有野心的丫頭,而且極爲不安分。
她眸裡的冷光和全身凜然的氣勢嚇得紅玉忍不住縮了縮脖子。
“屋裡怎麼就你自己?林姑娘來了半天,人去哪了?”
薛寶釵按了按太陽穴,突然頭有些暈,眼中閃過幾分不耐煩。
紅玉唯唯喏喏地回道:“寶玉和林姑娘出去了,屋裡的人跟着去侍候了。”
這時,薛寶釵的心情莫名煩躁,秀眉輕蹙,故意說道:“外面發生了什麼事?出去看看。”
“沒有啊,沒有聽到有什麼聲響啊。”紅玉急急地說道。
薛寶釵站起身有些頭暈,急急往外走,紅玉神情慌亂跟在後面,剛剛薛寶釵身上的威勢嚇到了她,讓她不敢阻攔。
紅玉跟在薛寶釵身後,發現原本該手腳無力的薛寶釵腳步生風,連她也都趕不上了,便出言提醒道:“寶姑娘,你身體本來就弱,日頭這麼毒,你若是……”
薛寶釵橫了紅玉一眼,清泠泠地橫波目自有一番威勢,讓紅玉立刻噤了聲。
她一路上只找人多的地方走,感覺到身體的不對勁,雖然想知道紅玉這個丫頭想做什麼,但是也不能讓自己中了招,眼前當務之急是找到林黛玉。
“嗯?紅玉,前面那身影可是寶玉和林姑娘?”薛寶釵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急匆匆地追在一個女子身後,向紅玉確認道。
紅玉擡頭定睛一瞧,恭順地回道:“回寶姑娘,我瞧着倒不是。”
其實林紅玉心裡直犯嘀咕,不是說藥效很快就會顯現嗎?怎麼瞧着薛寶釵越來越耳聰目明呢?
薛寶釵冷笑幾聲,腳步加快,亦步亦趨地跟在那兩個人後面,與他們保持着距離。
待看到前面那女子停住腳步,用衣袖擦了擦額頭時,她不由加快腳步走到二人身邊,無比清晰地喚了聲:“林妹妹,這是怎麼了?”
林黛玉轉過身,蒼白的臉上閃過一絲驚訝,看到笑容溫暖的薛寶釵,她的淚撲簌撲簌往下落。
林黛玉快走幾步迎上去:“寶姐姐,你怎麼在這?我們離開這裡吧。”
薛寶釵看見她臉上掩飾不住的悲慼,心裡微酸又升騰出幾分暖意,柔聲回道:“我還未給三妹妹送添妝禮,你怎麼弄得這般狼狽?”
“林妹妹自然有我招待,寶姐姐你還是快去送添妝禮,免得誤了吉時。”賈寶玉沉下臉,擋在兩人中間,故作嚴肅地說道。
“爺,還是快些進去吧,老爺一會兒若是去了院裡,怕是又要生氣。”寶玉身後的襲人頓時急紅了眼提醒道。
薛寶釵心裡冷笑一聲,淡淡地開口道:“幾日未見寶玉竟知道添妝還有吉時這一說,倒是長進了不少。只是在府裡四處追着林妹妹跑,似乎又沒有什麼長進。”
賈寶玉愣了愣,不知道對他冷淡地薛寶釵爲什麼會說這樣的話嘲諷他,他心裡有些不悅,沒有多想就如實回道:“我要求娶林妹妹,自然是要追着問林妹妹的意見,若是她今日走了,又不知何時才能再相見。”
“可我進府裡來,怎麼聽說是寶玉你身邊的婢女忠心護主,對你情深意重……”
薛寶釵白皙的臉在陽光下顯得有些清冷,紅衣更是襯得她肌凝如玉,面若桃花,只是那雙清透彷彿能看穿人心思的眼睛,讓對面的襲人看了她一眼,就立刻垂下頭,心裡忍不住思量,這薛家大小姐爲何冷得像塊冰,說話也猶如冰刺,滲着寒意。
賈寶玉聞言臉色沉鬱,冷聲道:“襲人怎麼能和林妹妹相比,我與林妹妹的情意是任何人都比不上的。”
薛寶釵根本不給襲人說話的機會,眨了眨眼睛道:“襲人對你一片癡心,你平日裡又對她萬分寵愛,如今這樣說就不怕傷了她的心嗎?”
而賈寶玉的眉頭卻皺得更緊了,先不說林黛玉正是因爲剛剛看到他和襲人在牀上顛孿倒鳳,□□確實是他的錯,如今薛寶釵也知道他和襲人的事,依然薛寶釵的性子,怕是死活要阻止他與林妹妹在一起了。
而薛寶釵用的“寵愛”一詞,還有“情深意重”,更讓賈寶玉心裡左右爲難,林黛玉若是因此事耍起了性子,不許他去林府探看,那事情不是越來越糟。
薛寶釵將賈寶玉的神色盡收眼底,眼底劃過嘲諷之色,又說道:“若是襲人有了你的骨肉又如何?”
襲人壓抑心裡的酸楚道:“寶姑娘言辭多有不妥,我是女兒家,名聲極爲重要,還請寶姑娘慎言。”
薛寶釵連看他一眼都沒看輕聲說道:“那你們這些人也不要妄想污了林妹妹的名聲,未娶妻先納通房不是不可,只若是先有庶子怕是要壞了規矩,寶玉還是小心爲上。”
賈寶玉哪裡想過這樣的事,臉上一陣紅一陣白,只瞧着冷着臉的林黛玉卻說不出一句話。
薛寶釵攜了林黛玉立刻轉身就走,沒有一絲一毫的遲疑。
“寶姐姐,這件事一定要講明白……”
身後傳來了賈寶玉的輕喚,她想着先不理睬他,以後慢慢地和他算前世的帳,可偏偏人家上趕着要招惹她。
薛寶釵腳步頓了頓,正準備轉身,身後卻傳來百里於安的聲音:“榮國公的禮數規矩以後可要好好地學學,一個婢子敢給府上的客人下藥,簡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