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水瀾源

姚老扶着扶手慢慢將身子轉回來,對着左首的蘇清遠和賀蘭希澈拱手說道:“蘇莊主、賀蘭堡主,不知可有見解?”

二人對視一眼,隨即賀蘭希澈哈哈大笑站起來道:“姚老英雄仗義之言,晚輩聽之,深感大義,這靳門主爲人寬宏,想來定不會允許門中有如此逆徒存在。” 這賀蘭希澈提議召開此封刀大會,本就是爲了獨步武林,此事若是能快速了結,自然還是儘快的好,若是任由此事發酵,只怕明日之約未能如期完成,盟主一職,自己若是不能摘得桂冠,眼前苦心經營俱是白費。

說着,他對着臺下周圍抱拳道:”不若今日就算賣給在下一個薄面,將此事壓後再議如何?”

那被叫做姚閣老的老先生嘴角冷笑了一聲,各路人馬衆說紛紜,有說擔憂此事水過無聲的,有說賀蘭堡主義薄雲天,既有這等英雄做保,此事定當迎而刃解的。

顏慕白盯住賀蘭希澈的背影,瞳孔收緊,嘴邊含笑,心道:“果然是你!”

“賀蘭兄,不可。”蘇清遠起身後臉色一變,眼中似有一絲光芒牢牢定住,他此話一出,賀蘭希澈臉上霎時冷了下來,人羣之中瞬間安靜。

蘇清遠轉頭對着姚老鞠了一躬道:“姚老英雄,晚輩蘇清遠,執掌執劍山莊門戶時日雖不長,可也多少算是爲了武林安危出過二十年的力,不知晚輩有一言,您老可願一聽。”

姚老枯瘦的面頰一開,扯出一個笑容道:“蘇莊主請說。”

蘇清遠略微擡了擡手,對着衆人道:“蘇某知道各路英雄,今日不辭辛勞,連日奔波來到這執劍山莊,一是爲了應蘇某和賀蘭堡主之約,二也是爲了看看當今武林,已過了近二十年,究竟 有何武功人品皆出衆之人可以帶領我等抗戰魔徒,積極向上,守的武林這方淨土永爲安寧,如今我們比武奪盟,這武功實爲重要,可人品更是需要千挑萬選,只有得了這人品武學俱佳的有才之士纔是這天下武林之福,如今天弗門一事尚未調查清楚,貿然逼迫一派掌門實爲不敬,可既然聽竹樓這位小兄弟言之鑿鑿,以毒誓發願,此事想必不是空穴來風,今日既是爲了武林之寧聚到這裡,當然應當將事情查個水落石出,派人解救碧老英雄的一雙後輩,自然可算是我等帶給新任盟主的第一份大禮,如何?”

他此話一出,曾靜道:”蘇莊主之言,正合我與夫君之意。”賀蘭希澈和靳鬆兩張臉立刻黑了不少,蘇清遠繼續道:”蘇某提議,不若派人現下去接了那位證人過來問個清楚如何?”

“哈哈哈,那感情好啊,蘇莊主這提議甚合我心,一堆囉裡八嗦,不若直接問個明白,這天弗門若是真的包庇這種人渣,我賀天壽頭一個不服。”此刻說話的卻是人稱壽數自定的賀天壽,他爲人雖然兇悍卻命格如狸貓一般,往往能夠絕處逢生,幾次遇難皆化險爲夷,是以江湖人漸漸贈了此外號於他,他性格豪邁,最喜流連青樓妓院,是以自告奮勇跳出崇兀臺四周,拔腳就要向着大門跨去。

姚閣老長呼一聲道:“且慢。”

顏慕白轉頭好奇問道:“爲何衆人皆稱此英雄爲閣老?”

談北陌道:“因爲他本就是閣老,他一生爲了國家鞠躬盡瘁,不懂他之人皆以爲此人因循守舊,但其實他性情灑脫,退下來後,天南地北帶刀挑戰,倒是結識了不少英雄好漢,引爲知己,剛剛白灼幫那位邱老英雄便是其中一位,只是朝廷卸職之人,武功雖然不錯,卻也不甚高超,但他人品不錯,所以即便到了如斯年紀,衆人還是會敬稱一聲姚閣老。”顏慕白“哦”了一聲點點頭。

這姚老是當朝閣老,人品才學甚佳,衆人本就敬仰視之,此刻薄嗔微怒,衆人聽之,皆是一驚,靜了下來。

賀蘭希澈心道:“本來此事已經壓下,這蘇老兒偏非弄個明白,如此小事耽誤了大會比武本就不妥,若是再耽擱下去,大業何日可成。”他向前幾步道:“老夫明白各位英雄懲處奸佞之心,只是此次英雄大會時日只有三天,我等也不能爲了此等捕風捉影之事耽誤了比武奪盟的大事,不如由在下提議,這比武還當繼續吧。”

此話剛畢,姚閣老接道:“賀蘭堡主這話卻也不錯,若是耽誤了人家稱霸武林的大事可就不妙了。”賀蘭希澈此話本說的十分巧妙,衆人聽去卻也沒什麼,只是加了這姚閣老這麼輕飄飄一句,是以衆人皆覺得賀蘭堡主爲人涼薄,爭名逐利勝過武林正義,不免有些竊竊私語。

賀蘭希澈心道:“這老東西今日也不知是何緣故,我本是順着他的話安撫衆人,誰知他倒反過來跟我做對。”

姚閣老繼續說道:“老夫昔年任職之時就對武學各宗劍法甚爲嚮往,後來一年實在是忍不住,便尋了個由頭,輟職三月,去找邱老英雄比試劍招,不怕衆位笑話,老朽的武功最是微末,是以邱老英雄當時懶得搭理在下。”衆人一聽這老英雄竟然如此坦蕩,將昔年敗績如此宣揚,暗自好笑之餘卻也對他更加崇敬。

他繼續說道:“大約是十五年前吧,當時我二人在浣紗鎮鬥武,當時陰風呼嘯,墜雨不斷,我二人鬥了幾個時辰,我敗了又敗卻仍是纏住邱兄不放,非要向他請教劍招,他推諉不掉,雖然手下留情,可我緊追不捨,二人還是從城外鬥到了城內一間破廟,彼時一對年輕夫婦正在裡面被人圍攻,來人稱是華陽十三俠士,因不齒這二人出自左派,這才大打出手想要替武林中人斬草除根,我二人聽着此十三人污言穢語心下氣憤,這對年輕夫婦又功力淺薄,不是其衆人對手,心下覺得不公,是以出手相救,那行一十三人,武功高強,與我四人纏鬥了一夜,這才勉強被退去。”

人羣之中有人讚了一聲好,姚老繼續說道:“不急,聽我講完,待趕走了那十三俠士,我二人一打聽,這才知道卻是錯怪了那一十三人。”衆人一聽,卻又不知何故,神色盡疑。

老人續道:“原來此對夫妻是叛出本派,前往長青世家避難的。”

“長青世家?”

人羣之中狐疑之聲更甚,姚老接着便說:“對,就是古藺鎮那個長青世家。”說着對着長青世家的方向招了招手,隔着遠遠的距離,顏慕白看到方子衝似是苦笑了一下。

姚老不理衆人細碎的討論,繼續說道:“待問清了緣由,我卻大喊一聲:‘二位叛出本派,做的甚對。’衆位豪傑可知,這是爲何?”臺下一靜,有人甚至輕輕搖了搖頭,姚老道:“這夫婦告知我二人,他們所在幫派的少主是位女子,屏除惡習,收了一位比自己小三歲的男弟子,我二人初聽道:‘此女不錯,武學大家當不必拘泥俗禮,此女行爲可謂廣開門庭,收納百川’,誰知二人聽完搖頭道:‘若是如此,卻也是武林一段佳話,只是如今怕是這師徒即將聲名狼藉,臭名遠播,毀了我本派的百年清譽。’我二人一聽卻更是狐疑,急切詢問後才知,原來此師徒二人居然罔顧人倫,大逆不道,要廢禮成婚。”臺下衆人皆驚。姚老續道:“當時此夫婦爲了本派名聲,跪拜求我等二人代爲保密,我二人論之,皆道此少主與其弟子是年輕男女,一時情迷,護送這對夫婦了古藺鎮後,轉腳到了他們所言的神仙源地去勸說這對師徒,當時接待我們二人的只有這位年輕少主,並未看到其門下男徒。我二人曉之以禮,終於此女師父答應將親事暫壓,萬萬不知因何竟釀成今日之禍,這女師父也算的上是個迷途知返,只是爲情所困,這才結果於此,真是天大的罪過,罪過!”衆人聽完,終於理了頭緒出來。

那老穀子站起來道:“姚老爲人我等自是應當信服,只是這卻也是您一人口述,怕是做不得數吧。”

顧英哼了一聲道:“那老穀子是想如何,將邱老英雄叫到此處,再問一遍。”她此話說完,衆人無不正色,臺四周人聲傳出道:“姚老,既然您跟邱老目睹了這起因,不若告訴我們這等人渣是誰?”姚老回道:“我一人之言確實不可盡信,只是長青世家卻也身涉其中,那對年輕夫婦,乃是子衝賢侄夫人的親生妹妹,不若我們問問他如何?”衆人恍然大悟,隨即轉頭向方子衝看去。

靳鬆臉上恨意猙獰,雙拳緊緊握緊,盯着方子衝的方向,喊了一聲道:“靳某卻也想知,不若由方掌門迴應一聲,結束這場鬧劇如何?”

方子衝紅白雙色遊走雙頰,胸口起伏,站起來對着四周施了一禮道:“姚老所言,的確屬實,拙荊的妹妹卻是在下府中之客。”說罷他走到靳鬆身旁,抱拳道:“我應當喊您一聲姨丈。”

靳鬆圓睜雙目,忽的一掌揮出,方子衝躲閃不及,胸口中掌,後退幾步吐了口血,繼續道:“晚輩不該非議長輩,卻是子衝的罪過。”

顏慕白心道:“這句話說的真是妙極!”果然人羣之中,紛紛有人站出,力挺方家後人道:“靳鬆,你這個狼心狗肺,披着獸皮的畜生,居然還敢偷襲傷人,是怕方掌門揭開你的真面目,想要殺人滅口吧?”說罷白灼幫幾人紛紛拔出佩劍,滿臉都是憤慨。

顧英右手鬆開靈犀鞭道:“原來是你這個人面獸心的畜生,還來此想要做我們的盟主,簡直令人作嘔。”她啐了一口,甩甩衣袖,站的近了幾步,雙目惡狠狠地盯着靳鬆。

靳鬆哈哈大笑幾聲道:“說我行爲卑劣,說我厚顏無恥,試問你們在座各位掌門、長老,哪個坐到這個位置,手上是沒有沾過人命的,情出自願,我不過是得了一方跳板罷了,說到底,這是我的私事,關你們什麼事。”

顧英道:“真是不知悔改,看招。”說罷跳上高臺,甩出靈犀鞭向他攻擊而來,霎時間臺上暗影浮動,耳畔鞭聲不斷,靳松本就失道寡助,加之衆人言語未留絲毫情面,幾個回合之後,靳鬆嘴角沁血,被趕下了臺,衆人聲竭力喊道:“還不滾,滾吧。”

靳鬆牙齒咬合,猝了一口,對着門下弟子道:“咱們走。”本是爲了揚名立萬而來,結果被一派掌門惡跡所累,哪裡還敢多呆,均是低頭嘆氣,火速向外撤去。

是夜亥時,顏慕白和蘇綠幻、蘇清遠三人相談於偏廳,他道:“蘇師叔,我可以確信,這天弗門中的神秘人卻是賀蘭堡主無疑。”蘇綠幻一聽,有些焦急,拉了拉蘇清遠的衣袖:“爹爹,不若我們將這件事告知羣雄,也好讓大家提早提防此人。”

蘇清遠沉思片刻回道:“這樣不妥。”

“的確不妥,一來咱們二人並無證據,二來我今日瞧着,這賀蘭堡主雖然對這靳鬆有所照應,幫了兩句腔,然而初時他並未開口,也許這靳鬆因着沈業,這纔對天弗門中的暗格睜一隻眼閉一隻眼,他們並非同路,咱們還弄不清他們下一步究竟想如何,既無後招,咱們便不能妄動。”

蘇清遠點點頭道:“若然這賀蘭堡主真是有所圖謀,那這十幾年他隱藏至此,心性倒是讓人頗爲佩服,如今天下英雄盡聚於此,他倒是不會妄動,我只擔心怕是無恙老人、方長青等武林前輩的失蹤也與其相關,這時間穿插對應的太過巧妙,衆老英雄失蹤不久,他便下了英雄帖,說是佔用執劍山莊三日推選盟主。若是幾位老前輩還在,論武功、論人品,自當無我二人什麼事。”

顏慕白繼續道:“師叔,既然咱們知道這賀蘭希澈並非君子,明日的比劍,還需師叔出盡全力纔好,只要將盟主拿到手裡,那賀蘭希澈想必也翻不出什麼花樣。”

蘇清遠嘆口氣道:“如今天下正道可以勝過賀蘭堡主的人怕是不多了。”

蘇綠幻道:“爹爹,你的蘇家劍法也勝不了?”

蘇清遠道:“本來一戰已經勉強,如今聽你二人之言,想必七麓訣劍法他也早就到手了,那刀修只怕早已成爲他劍下亡魂,當日邀請各路英雄前去比拼,怕不過就是爲了提前試練自己功力,有了十成把握這才提議召開大會。”

二人相視片刻,蘇綠幻眼中似有星火劃過,道:“爹爹,莫急,說不定咱們還有其他辦法也不準,明日且看吧。”

蘇清遠點點頭,道:“不早了,你二人早點休息去吧。”二人起身道了一聲是,前後腳出了偏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