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日薄崦嵫。

落日的餘暉,曳蕩在半空裡。

昏黃的餘影,絲絲的灑落在大地,灑落在古道上,那乾燥的黃土路上,捲起了一陣旋風,塵埃剎時瀰漫起一片沙影,此刻那斗大的“酒”字燈籠,在風中搖曳,一股撲鼻的酒香,就是從“醉月軒”的酒鋪子裡飄出來。

鋪子裡客人已近八成,度小月和雲蓋天選了一個較清靜的角落坐下,兩個人點了一壺女兒紅,兩盤醬牛肉,一碟青菜,最後還上了一道粉蒸排骨,他倆已喝的有點面紅耳赤,正要幹掉杯中的餘酒之時,鐵布衣已自店外走了進來,招呼着,鐵布衣也坐下了。

沉思一刻,鐵布衣瞄了四處一眼。

低聲道:

“門主,全辦好了。”

點點頭,度小月道:

“他可願意見我……”

鐵布衣嗯了一聲道:

“老宗聽說門主來了,顯得非常高興,他約我們去西元寺會面,因爲那裡比較偏僻,也比較好談話。”

度小月又呷了一口酒,道:

“咱們何時動身?”

“馬上。”

三個人結了帳,跨上駿騎直往西元寺奔去。

當他們的身影消逝在路盡頭時,“醉月軒”的老掌櫃的臉上泛起了一陣詭秘的笑意,他拍拍手,立刻從店後面轉出—個年輕人,這年輕人目光陰冷的哼聲道:

“想跟我爹作對,他以爲他是誰?”

老掌櫃的嘿嘿道:

“洪少門主,這會你大可放心了,那酒裡我已下了蒙汗藥,他們走不了多久,嘿嘿,就會不省人事的任我們宰割……”

洪彪拍拍那老掌櫃的肩道:

“那要謝謝你啦,如果我能將姓度的給拿下,嘿嘿,你這家‘醉月軒’可免收三年保護費,而我也是大功一件……”

老掌櫃的連忙道:

“謝謝少門主。”

當他正在稱謝不已的時候.店中忽然爲之一亮,只見—個嬌豔如花.美豔出塵的少女正朝這裡緩緩行來,她恍如風塵僕僕地趕到這裡,剛一坐下,還有點喘息,洪彪一見這少女,那陰沉的臉面上剎時浮現出一抹連他自己都不知是種什麼樣的笑意,他很斯文的走過去,道:

“你不是鐵大妹子……”

鐵依依睜大眼睛,道:

“你是……你是……”

洪彪頗有禮貌的道:

“我是洪彪呀,記得上次你隨令兄來寒舍見我父親,我爹還稱讚你呢,哈哈,人生何處不相逢,想不到在這裡會遇上你,鐵姑娘,你來這裡做什麼?”

鐵依依面靨正流露出一絲哀傷之色,眼角里剎時潤溼了,她長長的嘆了口氣,哀傷的道:

“我來找我哥哥,是要告訴他路大哥的事。”

洪彪面上浮出一絲詫異之色,道:

“路大哥,可是小西域的頭頭路中傑?”

點點頭。

鐵依依道:

“正是他,他已死了——”

洪彪聽了心中可樂極了,度小月血濺煞星堡的事,早有飛報傳來,路中傑受創而死,可符合了他的心意,他故意露出—絲難過的樣子,道:

“路兄弟也是我大洪門的兄弟,真想不到他正值英年,居然會這麼早撒手人間,唉,人生無常,鐵姑娘,你也不要太難過了,我會想辦法通知令兄……”

鐵依依抹乾眼淚道:

“你見過我哥哥了?”

洪彪嘿嘿地道:

“他們去辦事情了,待會兒就會回來,鐵姑娘,我先將你安頓好,令兄一回來,我立刻通知你……”

鐵依依無奈的道:

“謝謝洪大哥了。”

她此刻早沒了主張,一遇上洪彪,頓覺舒寬多了,哪知道洪彪另有居心,洪彪一招手道:

“掌櫃的。”

“少門主有話請吩咐……”

洪彪目中透着異樣之色,道:

“將這位鐵姑娘送到我那間特別房去,你可得好好招待這位鐵姑娘,如果出了差錯,嘿嘿,你這間‘醉月軒’可就甭想開了。”

老掌櫃的連聲道:

“是,是。”

鐵依依哪知道人世間的險惡,一見洪彪如此熱誠招呼,心裡還真有點感動,她連忙稱謝的隨着老掌櫃進入店後的房間裡暫時安歇。

此時一個黑衣漢子已靠近洪彪的身邊,低聲道:

“少門主,咱們的人全佈置好了,西元寺已如銅牆鐵壁,現在只等你去主持大局了。”

嗯,洪彪冷冷地道;

“你立刻派人看好那個娘們,她可是很重要的人物,姓度的已被下了藥,他再有天大的本事,也難逃出我的掌心,這件事暫時不要告訴爹爹,等我拿下這三個狗雜種,再向我爹稟告,那時候,嘿嘿,你爹再也不會說我沒出息了。”

那漢子唯唯諾諾,洪彪雖沒喝酒,但臉上卻有着一層酒意,他彷彿沉醉在自己的算計中,目光望着遠處,彷彿已看見西元寺那一幕情景……

西元寺。

彷彿罩上一股陰霾的寒瑟,那清脆的木魚聲已沒有往日那種祥和之氣,誦經的和尚,也沒有往昔那麼嚴肅,他們似乎已預知將會發生什麼事,一個個寒悚的跪在佛前,祈誦着那篇金剛經……

在西元寺的客室裡,一個頭發花白的老頭子正萎縮的坐在竹几上打盹,看上去是在打盹,但,他不時用眼睛的餘角,窺視着西元寺那筆直的石階上,像在期待着什麼……

在期待中,他似是有着許多的無奈,不時站起身來在那客房中踱着步子,偶而也會在沉思中發出一聲濁重的嘆息,嘆息人世的淒涼,世事的變化……沿着長長的石階,此刻已響起一連串重疊的步履聲,他有些許緊張的擡起頭來,瞄見了正踏階而上的五個人,知客僧迎了上去,問明來意,帶着這五個人直往客房中行來。

鐵布衣立刻給度小月引見道:

“門主,這位就是宗正揚,宗護法……”

宗正揚有些微抖顫的道:

“度門主,我老宗早已聽說老門主的事了,無奈,我年歲已高,在大洪門已是空負虛名,徒負老門主所託,致使大洪門變了宗旨,落得今日這種田地……”

度小月握着他的手道:

“老宗,別難過,大洪門不會因爲幾個人的不肖而淪落的沒有體統,這次我來這裡,就是要整頓咱們大洪門的綱紀,你是咱們大洪門的護法之一,大洪門的事你最清楚,我只要了解咱們門中近年來的詳細經過……”

宗正揚只覺對方手中傳來一股子暖意,他心裡一股子激動,在他那翻涌的心坎裡,只覺委屈連連,往事像過往煙雲樣的在他腦際裡飛旋飄蕩,昔時大洪門興盛的情景,如今已落的煙消雲散,令他不勝唏噓……

他目中滲出了淚影,道:

“晚了,門主,咱們大洪門的統馭權已落在洪二當家手中,他有意要排斥你,已召集過所有門中長字號弟子,凡有異心的,幾乎全遭了毒手或監禁……”

全身一震,度小月的臉上浮掠着一股子令人寒懼的怒意,他本以爲洪天霸只不過是想掌握大洪門的權勢,哪裡想到他還不擇手段的殘害自己門中的兄弟,他憤憤的道:

“傷天道、敗義氣,洪天霸太過火了……”

他忽然覺得腦中一陣暈眩,身子登時有一點虛軟,這種現象對一個練武的人是不該發生的,他立刻長吸了口氣,運起內勁繞行全身一週,低聲道:

“不好……”

雲蓋天也有所覺了。

他驚聲道:

“度兄弟,那茶裡有毒……”

鐵布衣是唯獨沒有喝那壺茶的人,他略諳醫道,連忙伸手按了按度小月的脈穴,凝重的道:

“他們在茶裡下了蒙漢藥,好厲害的手段,如果你不是功力深厚,只怕早發作了,度門主,看來咱們的行蹤全掌握在別人的算計中,今天我們來西元寺決瞞不了洪天霸的眼睛……”

他自懷中拿出一個瓷瓶,迅快的倒出兩顆藥丸,每人送上一顆,要他們立刻服下,道:

“這是‘雪蓮丸’,專門驅除一切瘴氣怪毒,有清腦冰心的作用,那點蒙汗藥遇上它就發生不了什麼作用,嘿嘿,他們絕沒想到我會帶了雪蓮丸……”

度小月服下之後,果然腦中一清,道:

“老宗,咱們有多少兄弟被監禁……”

宗正揚想了想道:

“大約有十幾二十個,他們全是正直熱血的漢子,在大洪門都立過汗馬功勞,只因爲他們反對洪天霸當門主,洪天霸便將他們一個個收押……”

度小月沉思道:

“那監禁人犯之處你可知道?”

宗正揚道:

“在丹樓,那本是老門主平日修身練功的地方,自從老門主失蹤後,被洪天霸改建成囚人之處,也就是剷除異已的刑場,多少兄弟熬不過酷刑厲法而死。”

重重擊出一掌。

度小月恨聲道:

“我本不想讓大洪門流血,畢意大夥都是自己人,現在看來不流血不行了,唯有擒服洪天霸才能重振大洪門,唯有將這羣喪盡天良的畜牲繩之以法,方能拯救大洪門……”

搖搖頭,宗正揚艱澀的道:

“門主,眼下不易呀,洪天霸自從宣佈老門主失蹤後,早已將當年忠心耿耿的愛幫之士逐個的分散,換上他自己的那羣豺狼,如果他不是看我年歲已高,在門中起不了作用,只怕早被趕出大洪門了。”

淡淡的一笑,度小月拍了一下他的肩頭,道:

“老宗,別泄氣,咱們目前雖然欠缺一些人手,但我們還有一羣被囚的兄弟,這些人都是咱們的兄弟,咱們的幫手,如果順利,我們會很快的和他們會和……”

宗正揚訝異的道:

“你準備救人……”

點點頭,度小月淡然的道:

“這是不能選擇也是義不容辭的事,老宗,洪老爺子臨死前曾告訴我,你是他最信賴的人,大洪門的一切你耳熟能詳,我需要知道更確切的資料,希望你能提供……”

話語未落,客房的大門已嘎然的被推了開來,他們的話聲立時中斷,雲蓋天起身攔在那個灰衣僧人身前,道:

“大和尚,你要幹什麼?”

那僧人提了一個簍子進來,合掌道:

“方丈交待的,凡是本寺的客人到了吃飯的時間,我們便會準備齋飯素食,現在已是晚飯的時間,所以特命我給各位送來……”

宗正揚咳嗽一聲,道:

“也好,咱們就在這裡用飯吧。”

那僧人將盛飯菜的簍子放在桌上,悄然退了出去。

鐵布衣肚子也有點餓了,他正要去啓開飯簍的蓋子,宗正揚已搶先一步,嘿嘿地道:

“我來,我來,你們遠來是客,擺擺碗筷,添添飯我還幹得了,咱們一邊吃一邊聊……”

他很熱心的去掀那簍子,那簍子蓋子方被掀開,立時有一片黑影朝宗正揚的身上射去,宗正揚似乎沒有料到會有東西疾射而出,他“呀”地一聲大叫,滿腹滿身都被碩大的黑蜂叮上了。

接着有數十隻黑蜂如奔出的疾箭一樣,朝屋中各人飛去,鐵布衣神色一變,立時道:

“苗疆的毒黑蜂,可不能被它叮上,否則,那會立刻要了命……”

底下的話根本說不下去,已揮出手掌,將當先飛來的幾隻黑蜂劈死在地上。

這羣黑蜂遠自苗疆而來,它本身就含奇毒,再加上餵食之人有心的訓練,天天餵它們毒蟲毒物,那毒性劇烈猶勝一切,任誰遇上都難倖免,說也奇怪,這些黑蜂除了攻擊鐵布衣和宗正揚外,居然不對度小月和雲蓋天攻擊,令度小月不解的道:

“怎麼我們沒事……”

鐵布衣揮掌道:

“我明白了,你們身上都有雪蓮的味道,它們不敢接近你們……”他急急的掏出雪蓮丸塞進嘴裡,說也奇怪,雪蓮的藥味剛散發在空中,那羣黑蜂像遇上剋星一樣,嗡嗡的朝門縫飛逸,剎時走的無影無蹤。

宗正揚的手臉全呈黑紫之色,他痛苦的在地上一陣翻滾,顫聲的道:

“咱們……咱們中伏了……”

鐵布衣將雪蓮丸塞進他嘴裡,道:

“老宗,別怕,他們下毒、暗算,已證明他們要置我們於死地,咱們今日會面,已註定要放手一搏了,他們果然高明,利用簍子盛這些毒蜂,至少他們已算到,誰先揭這簍子,誰先遭到攻擊,好利害的手段,可惜,他們沒有想到咱們有雪蓮丸,不然咱們大夥都會着了道……”

雲蓋天憤憤的道:

“我出去將那該死的和尚殺了。”

猛地一把抓住雲蓋天,度小月道:

“咱們不急在一時,那和尚也許是在脅迫下,不得不爲之,他們的目的沒有達到,絕不會這樣罷手,我相信沒有多久他們就有行動,雲兄,那時候你想閒着都不可能……”

漸漸地,宗正揚的嘴裡吐出了白沫,雪蓮丸雖然服下了,可是卻解救不了黑蜂的烈毒,宗正揚的臉已黑紫一片,度小月運起內力緩緩透進他的身內,痛苦略略減輕,他喘聲道:

“門主,別枉費心機了,今天大清早在市集上,我……我遇上一個算命先生,他說我有大禍……我起先還不相信……沒想到,沒想到還真靈驗了……”

那張臉早已氣的慘白,度小月沉聲道:

“鐵兄弟,他的傷有沒有藥醫……”

沉思了片刻,鐵布衣凝重的道:

“有,除非咱們能立刻抓到放蜂之人,逼他交出解藥,否則,就很難挽救了。”

度小月站起身來,道:

“好,咱們就去找這個喂蜂的人……”

鐵布衣目光朝屋外一瞄,只見七八個黑影朝這裡晃移,這些人步履輕盈,身形快速,一看便知俱是武林高手,他們守在這客房四周,顯而易見這裡已被困住了,但他們沒有立刻採取行動,只是遠遠的監視着這裡……

鐵布衣苦笑道:

“門主,那羣照顧我們的好朋友,已經守在那裡了,這裡有那麼多位朋友,咱們可不知道是哪位放的蜂……”

度小月淡淡的道:

“這個容易,咱們抓一個過來問問就行了,你和雲兄暫時守在這裡,我出去抓人,在我沒有回來之前,不準任何人闖進來……”

雲蓋天沉穩的道:

“放心,我們會挺得住……”

度小月看了看屋外,四周各處俱有人看守,他沉思一會,已注意到一個身着寶藍衣褲的漢子,離他們這裡最近,他輕輕將窗戶開啓,深吸口氣,身形在剎那間掠起,像空中盤旋的大鷹,猛地朝那個漢子撲去。

四周的人哪想到屋裡的人會突然衝出來,他們正在驚異不解的時候,度小月已撲近那漢子,那漢子“哇”地一聲,雙掌疾快掄出,但他的掌還沒有遞出來,已被度小月點了穴道,悶哼一聲,人已落在度小月的手中。

有人怒叱道:

“他媽的,賀老三給那狗養的擒住了!”

他們晃動身形朝度小月撲來,可是度小月的身手太快了,他抓起賀老三,根本沒有停留,像老鷹抓小雞般的又掠空而起,直飛躍回屋裡,這只是剎那間事,那幾個追趕的漢子雖然慢了一步,已經撲近客房門首,鐵布衣朝最先返來的漢子揮出一劍,逼得那漢子不得不暴身疾退……

鐵布衣沉聲道:

“誰要不怕死儘管衝進來。”

度小月解下賀老三的穴道,冷冷地道:

“朋友,我只問你幾句話,乖乖地給我回答……”

賀老三哪想到自己那麼沒用,在人家手裡連一招都沒走出,便落在人家手裡,頓時羞愧惱怒全涌進心頭,他冷冷地道:

“既然落在你手裡,你愛殺愛剮……”

度小月哼聲道:

“不要逞英雄,更不要在我面前充字號,我只要在你身上點一點,你會受不了那種裂骨椎心的痛苦,那個時候,你會忍不住而慘叫,我相信你不會願意在你的朋友面前出這種洋相,識相點,我問什麼你就回答什麼……”

在這種情況下,賀老三已沒有別的選擇,他知道度小月說的出做的到,沉思一會兒,道:

“好,你問吧。”

度小月滿意的一笑道:

“很好,朋友果然是個人物,能夠立刻判斷出利害關鍵……那個放蜂之人是誰?”

賀老三面如死灰,顫聲道:

“他是……他是苗疆九摩土……”

雲蓋天聞言全身一震,道:

“是那個人熊,他性好漁色,嗜殺成性,從他踏入中土起,已不知道有多少人栽在他手裡,真想不到他們連他都請來了……”

度小月嘴角口掠過一絲笑意道:

“他在不在這些人當中……”

搖搖頭,賀老三畏懼的道:

“不在,我們少門主吩咐我們守在這裡,他陪九摩土幾個高手先去喝酒,待會兒纔會……”

度小月不容他說下去,道:

“少門主?誰是少門主……”

鐵布衣哼哼兩聲道:

“還有誰,除了洪彪還有誰敢稱少門主……”

度小月恨的一咬牙,道:

“那雜碎,我今日毀了他。”

他立時想起洪彪追殺洪展雲那一幕情景,一股殺意迅快的佈滿臉上,“砰”地一腳踢在賀老三的身上,賀老三連吭都沒吭出,已如死豬樣的睡在那裡。

屋外,此刻已傳來歡呼之聲,只見洪彪意氣飛揚的陪着三個怪異的漢子朝這邊走來,那幾個人全是一臉的邪異,當中那個身穿綠袍、胸前掛着一串動物的牙齒的怪人最是搶眼,一條全身通綠的怪蛇纏在這人的手臂上,使人一看就知道是那位號稱“苗疆怪番”的九摩土,左邊那個全身黑衣,一張黃臉般的臉沒有絲毫表情,但他雙肩沉穩,一看就知是個練家子,人稱“索命秀士”就是他,再右邊那個更怪異了,他的眼珠子黑少白多,兩道弔喪眉,一個大鼻子,僅這副德性就令人想到他就是“屠夫”老顏,因爲他手中那柄寬厚的大砍刀就是他的標緻。

鐵布衣嘿嘿地道:

“看來咱們今天有一場硬仗了,‘索命秀士’和‘屠夫’全來了,還有一個九摩土,這幾號人物可全不是好惹的……”

絲毫沒放在心上,度小月道:

“咱們還在乎什麼,生死彈指間,咱們來這裡之前就應該想到會有什麼樣的後果,兄弟,放開手來好好幹一場,也許他們要多賠上幾個……”

忽然——

半空中響起一層陰陰沉沉的笑浪,只聽洪彪大聲道:

“屋裡的好朋友聽着,你們已被我們大洪門的兄弟給包圍了,光躲在裡面裝孫子是不行的,醜媳婦要見公婆,咱們何不面對面的作個了斷……”

客房的門“咚”地被踢了開來,度小月首先跨了出去,他根本不往屋外的那羣高手環視,筆直的走到九摩土面前,冷冷地道:

“喂毒蜂的人可是你?”

九摩土一怔,自出苗疆以來,行蹤所至,無人不對他敬畏恭敬,而眼前這人看似溫文儒雅卻那麼不客氣,他拍拍自己肚子,仰天一聲大笑,用不十分流利的漢語道:

“不錯,黑珠蜂是天下絕蜂之一,奇毒天下,中者必死,我倒沒有想到對你們居然不生效,嘿嘿,起先他們告訴我的時候我還有點不相信,看你們好端端地,嘿嘿,我倒很佩服你們的能耐……”

度小月冷澀的道:

“把毒蜂的解藥拿來……”

九摩土一愣,旋即呵呵地道:

“這位朋友真乾脆利落,我喜歡爽快的漢子,有話直說,不拖泥帶水,嘿嘿,可惜我只會放蜂傷人卻不會救人,你的朋友死定了……”

度小月冷冷地道:

“如果他死了,你也不會好好的活着……”

九摩土想不列在中土會遇上這樣一個不客氣更不買帳的人,他雙目緊盯着度小月,想看看度小月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令他失望了,度小月不過是個健壯的年青人,長的相當秀氣英俊,哪像個傳言中的殺人高手,他懷疑的轉頭問道:

“洪兄,你不是說他是個三頭六臂的殺人魔王麼,我怎麼—點也看不出他有什麼本事,只是比平常人膽氣壯一點而已,居然在本人面前這樣大聲說話……”

洪彪尷尬的一笑,道:

“他外表斯文,內心陰詐,出手更是狠辣,你千萬不要被他的表面所迷惑,手底下他還真有兩把刷子……”

度小月力斬江湖四狼的情景,很快的浮現在洪彪的眼前,那超絕的武功,會令他無法安眠,令他寒悸,九摩土聽了以後,哦了一聲,道:

“有這麼厲害,我倒要見識見識……”

站在旁邊的“索命秀士”斜斜跨出一步道:

“哪用得着你動手,洪大門主請我們來辦這點小事,也太擡舉他們了,就這三塊料也需要勞師動衆……嘿嘿,你們大洪門真會擡舉這三位朋友。”

嘴裡雖然說的輕鬆,雙目卻凝重的盯着度小月,此人雖然狂妄自負,但他卻心裡有數,度小月能被江湖上渲染的那麼厲害,必有過人之處,他緩緩的拿出一對判官筆,分握兩手,凝重而緩慢的向度小月逼去。

度小月傲然而立,不屑的道:

“你是代九摩土出場……”

“索命秀士”點頭道:

“都一樣,我們這幾個人很少分彼此,如果你連我都抗不住,嘿嘿,朋友,你這條命非去了半條不可……”

這話倒是實情,“索命秀士”在江湖上能被人稱爲“索命秀士”,就是出手狠毒,從不留活口,度小月冷笑道:

“你這是找死,‘索命秀士’,今天你遇上我,只怕‘索命’二字會變成‘短命秀士’……”

靜靜地,“索命秀士”似乎並沒有被度小月的話所激怒,他冷靜的在尋找對方的破綻,他知道一場激鬥即將展開,而勝負成敗尚在未知之數。

度小月平靜的垂着雙手,含笑的站在那裡,他已聞見“索命秀士”那濁重的呼吸聲,他知道他要出手了,高手相搏,憑眼神和呼吸就能判斷出對方的意向,果然,“索命秀士”沒有很好的耐性,兩枝生死判如流星樣的在空中划起,森森寒寒的筆影,照着度小月的全身點來。

度小月沉聲道:

“果然有一套。”

他的身子隨着話聲拔躍起二丈,長劍在嗆啷聲中從鞘抽出,劍光挽起朵朵劍花,那麼迅快而無情的反斬“索命秀士”的胸前,他——“索命秀士”絕沒想到自己出手快,對方出手比他還快,那對判官筆在人家手裡竟發不出威力,他點突挪移中,居然連一招都無法遞進對方的身影裡。

突地——

一縷劍影有若飄浮在空中的幽靈,那麼悄無聲息的閃電而來,“索命秀士”在危急中揮筆攔截,對方出手太快了,快的令人無法捉摸……

“屠夫”老顏大喝一聲道:

“媽的……”

他手中的大砍刀帶起一股子颶風,刀影隨着人影往度小月的身後撲去,度小月哪容對方逃出手中,劍朝前疾快的推進五寸,人也移進半尺,“屠夫”老顏的刀已落空,而“索命秀士”已在慘嚎聲中中了一劍,血光崩現,他已萎縮的坐在地上,任血液自劍傷中流出來。

鐵布衣怒叱道:

“媽的,‘屠夫’,你居然偷襲……”

“屠夫”老顏的出手不謂不快,還是無法將“索命秀士”救出劍下,度小月傷了“索命秀士”身子已暴閃而起,劍刃自轉,驀地倒刺出來,劍夾所指正是“屠夫”老顏的咽喉之處。

“屠夫”老顏哪裡想到對方的劍法有這般快速,在剎那間對方的劍已射至咽喉之處,嚇得他立刻撤了大砍刀,連翻帶滾的爬出了老遠,驚魂甫定的站在那裡發愣,他幾乎無法相信這種快速的劍法會出自這樣一個人的手裡。

還好,度小月沒有立施殺手,如果他乘勢追擊,任“屠夫”老顏有何本領,只怕也難逃一劍之厄,度小月面上如冰樣的森寒冷漠,望着愣愣的“屠夫”老顏,道:

“你還想再動手麼?”

“屠夫”老顏在江湖上混了大半輩子,交手的場面他看的太多了,每次他都用那渾厚的大砍刀將敵手像砍西瓜一樣的砍死在地上,所以才贏得“屠夫”的惡號,哪想到這狠辣的刀法,在人家手裡簡直不堪一擊,他的心底一寒,悚然的道:

“我……我……”

他確是被對方的劍法震懾住了,“我”了半天居然放不出半個屁來,看的九摩土非常窩囊的叫道:

“洪少門主,這是怎麼回事?你不是說他們都服下了你的蒙汗藥,現在你瞧瞧,人家不但活的活蹦亂跳,而且還傷了咱們的人,甚而連屠夫老顏都被唬住了……”

洪彪一震,道:

“老前輩,我也不知道,也許……也許……”

度小月不屑的道:

“洪彪,你這該死的東西,下毒放蜂,這種下流的手段也敢拿出來丟人現眼,我真不明白,大洪門怎會有你這樣的弟兄……”

洪彪怒聲道:

“姓度的,別得理不饒人,目前你雖然佔點上風,那並不表示你就是勝利者,嘿嘿,今天你若自廢武功,交出大洪門的掌門令,也許我會看在掌令的份上饒你一命,否則,我會要你後悔一輩子。”

度小月看了看眼前的那羣人,道:

“憑你請的這些幫手,就要我自廢武功,交出掌令,洪彪,你對自己太有自信了……”

洪彪冷笑道:

“咱們何不等着瞧?”

九摩土此刻在玩弄着臂上那條碧綠的青蛇,他那張大嘴略略一咧,嘿嘿兩聲,上前道:

“姓度的,別認爲有幾手劍法,就可傲視天下,苗疆的武技雖不像中土那樣名傳千里,但也有一此小技也敢誇宇內無雙,你可願意試試?”

度小月不屑的道:

“看你這副打份,很像是個番僧,我姑且稱你一聲大師,那是看在全是武林—派的份上,如果大師要想較量的話,在下願意奉陪……”

九摩土大笑道:

“好,我就是要聽你這句話……”

鐵布衣對苗疆武學略有耳聞,他唯恐度小月不知深淺而着了道兒,晃身躍了出來,道:

“門主,這場由我來。”

搖搖頭,度小月堅定的道:

“不,目前我還挺得住,若不和這位大師較量較量,只怕大師也不會輕易饒過我,練武之人就是這樣,武功愈高,越想會會更高明的對手……”

鐵布衣眉宇一鎖,道:

“你要當心苗疆的毒……”

度小月淡淡的道:

“我會的,鐵兄弟,你和雲兄弟替我掠陣……”

九摩土左手握着那條綠蛇,右手一伸,道:

“拿杖來。”

立刻有兩個苗疆漢子自遠處擡了一根沉重的大手杖,這根長杖粗有人臂,上面釘着許多銅環,這便是僧門所謂“降魔杖”,只是這根魔杖較一般的粗大了兩倍,怪不得它需要兩個人才擡得動呢。

九摩土將手杖抓在手中,重重的在地上一頓,震得地上沙土飛揚,一個巨杖竟深陷泥中,他嘿嘿地道:

“姓度的,你要注意了。”

度小月凝神聚氣,冷冷地道:

“大師儘管出手,我也不會留情。”

驀地一聲斷喝,九摩土寵大的身軀隨着這聲斷喝疾躍而來,那根巨杖在他手中猶如無物樣的揮灑起來,掄起一片杖影,也激出一陣杖風……

度小月長劍斜馭,雙目凝重的注視着對方的身形,當杖影臨體的剎那,他的血劍如空中的流星,幻化成—道光影穿向對方的杖幕之中。

瞬間,兩人已交手了數十回合。

“呼”地一聲,一縷綠影在九摩土連擊三杖的剎那,悄無聲息的飛射過來,度小月根本已無法看清它是如何射來的,略移身形,劍刃斜轉,急將射來的那道綠影拍落在地上,“啪”地一聲,竟是那條兇厲的綠蛇。

這條看似柔軟的綠蛇,居然絲毫無損的盤曲在地上,露出兩隻綠豆般的小眼睛,竟射着令人寒頭的兇光,望着疾斗的兩人猛地朝度小月的大腿射去。

度小月揮劍將九摩土逼退兩步,道:

“好畜牲——”

掠起身形如翻騰在空中的大鷹一樣,劍刃翻腕筆直而下,隨着身形墮落,血劍已將那條綠蛇釘在地上,運足內勁一絞,活生一條綠蛇已被削成三段。

腥臭的異味隨風而散,它已慘厲地在地上翻動。

九摩土怒聲道:

“你敢殺我的‘綠夫人’……”

這條“綠夫人”是他化了數年的心血才訓練成這般身手,在遇敵當中,不知有多少人都死在它的毒牙下,他何曾料到今日會死在度小月的劍下,那股子悔恨像火樣的燃燒開來,氣得他全身長袍都隆隆鼓起——

揮開大杖,猛砸猛劈的攻擊度小月。

度小月大笑道:

“像這種毒物留着只有害人,若不毀掉它,只怕大師不知要害死多少人……”

九摩土如瘋似狂的道:

“我要你給‘綠夫人’抵命……”

在揮灑的仗影中,突然響起了一陣嗡嗡之聲,數個大鐵環居然脫離那根巨杖,繞地自各個不同的方位向度小月全身疾射過來,其疾如矢,銳不可當—一

“叮噹”“叮噹”之聲不絕——

度小月的劍如幽靈樣的閃耀出片片光芒,硬是將那幾個鐵環劈得無影無蹤,而他卻在剎那之間,人和着劍芒反射向九摩土—一

“哎——”

九摩土眼前盡是劍光,當他的巨杖尚未收回的瞬間,慘叫一聲,人已“咚”地摔倒沙土裡……

在他肚子上已穿了一個洞,一個不小的血洞,他捂住疾流的鮮血,一臉怨毒而無奈的瞪着度小月……

良久,他才顫聲道:

“姓度的,你好狠……”

搖搖頭,度小月收回長劍,道:

“兩軍交戰,留不得情份,如果我不是武功略勝一籌,你的‘綠夫人’早就要了我的命,大師,如果那樣的後果,你還會說我狠麼?”

九摩土用杖拄地緩緩的起來,咬着牙道:

“姓度的,你要付出代價,這一劍已註定你和苗疆結下深仇大恨,我只要留有一口氣,必將向你索還今日之恥,我希望你永遠記住我今日說的話……”

度小月略略嘆了口氣道:

“隨你吧!我的雙手已沾滿了血腥,再加幾件也無所謂,我會隨時恭候大師教益,咱們後會有期……”

九摩土哼了一聲道:

“老顏,扶我回苗疆……”

“屠夫”老顏對九摩土似是非常畏懼,立刻奔了過來,拿起大魔杖挽扶着九摩土悻悻離去。

洪彪一呆道:

“大師請留步……”

“你還留下我幹什麼?人都傷了就差點沒死而已,你洪少門主在這裡主持大局足夠了,有我在此幫不上什麼忙,你只要回去告訴你爹一聲,就說我回苗疆了……”

洪彪急聲道:

“可是我們還可一搏……”

九摩土沒有再理他,在“屠夫”老顏的扶持下,帶着“索命秀士”和他的兩個隨從踉蹌的走了,身影愈遠愈淡。

洪彪從苗疆請來的三位高手全敗了,此刻他知道憑藉武功已無法取勝,但他不會這樣就罷手,因爲他自認還有穩操勝算的把握,不徐不疾的一瞪度小月道:

“我的人不會這樣就撤退,姓度的,苗疆的人並不能代表大洪門……”

搖搖頭,度小月道:

“你是大洪門的叛逆,不是門裡的兄弟……”

洪彪冷笑道:

“隨你怎麼說,目前我只要那個掌令……”

鐵布衣叱道:

“無恥之極,洪彪,你的夢該醒了,苗疆的九摩土較你如何?連他們都不是對手,僅憑你手下這羣狐羣狗黨妄想奪令,哼哼……”

雙眼一睜,洪彪冷笑道:

“有許多事不是光靠武功就行了,待會兒你就知道我所言不差了,老鐵,我不信你會置你妹妹生命於不顧……”

鐵布衣一怔道:

“什麼?你說什麼?”

洪彪得意的道:

“我不信你聽不清楚,我說的已夠明白了,如果你還不明白,我可以再說一遍,鐵姑娘已在我手中……”

鐵布衣一震,搖頭道:

“不可能,不可能。”

洪彪哈哈大笑道:

“待會兒你就會看到令妹了,那時候你就知道可能不可能了,老鐵,令妹一到,嘿嘿,只怕你會跪地求饒……”

雲蓋天憤憤地道:

“鐵兄,度兄,不管這畜牲說的是真是假,我們先剁了他,如其等他以鐵姑娘相挾,倒不如咱們先動手。”

度小月皺眉道:

“我怕會傷了鐵姑娘……”

鐵布衣陡地拔出了長劍,恨恨地朝洪彪逼了過去,他已將此人恨到了極點,怒聲道:

“顧不了那麼多了,我非剝了姓洪的皮不可。”

洪彪若無其事的道:

“你只要一揮劍,令妹便會先遭毒手。”

“呸——”

鐵布衣的冷劍已斜斜舞起,滿目的煞光,“唰”的一劍疾刺而去,照着洪彪的身上揮灑而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