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卷【以惡報惡】第33章 如賓如友話慢敘

一輛悍馬,兩輛北京吉普越野疾馳在長平上格碑鄉公路上,剛剛放晴的天氣雖好,但道路還是有點泥濘,下了高速沒多久,乾乾淨淨的車身被四處濺上了泥,黑乎乎的泥,原本這地也是柏油路,不過煤灰多了,一着雨雪,和土路沒什麼差別,拴馬村自打大批量產煤、運煤之後,連鄉公路也捎帶着禍害了!

駕着悍馬車的是趙三刀,車裡坐的是趙宏偉和二號井的生產礦長。後面的兩輛大吉普每輛上都擠了七八個人,只有這種底座高的車才上得了煤礦,兩頭平那種,進拴馬村的路要蹭底盤的,兩年來鴻鑫物流把持了煤礦的銷售權,趙三刀一直主持着二號井的生產,這條路倒也熟悉,經常走。

昨天夜裡才知道消息的,本來以爲穩操勝券的拴馬村選舉出了漏子,趙亮不但沒選上,反而還被村裡人揪着要交賬,兩年這村裡記了一堆爛賬,鄉里、市裡吃請的、司機煤場吃請的、大慨還有趙亮一家的車費油錢以及趙亮本人吃喝嫖賭,怕是都到村裡報銷了,再加上龐大的選舉開支,五十萬倒有一半多說不清去處,和趙亮穿一條褲子的會計這下也倒黴了,兩個人被堵到村委一直堵到半夜,反正就兩個辦法,要麼還錢,補虧空;要麼上法院。就即使上了法院,拴馬村的照樣要把所有的錢一分不少地討回來!

這話趙亮相信,當年趙鐵錘敢朝朱前錦要錢,他和老朱比起來可差遠了,而且趙亮畢竟是拴馬村的人,對村裡人的做態要了解的很,六七十年代文革,拴馬村是長平全縣唯一沒有武鬥的地方,村裡自己不鬥,外村的也不敢來這裡鬥,也就是那個時候好多活不下去的人逃難到這裡落戶,當時的老錘給落戶的只提一個要求:要麼你姓趙,要麼你改姓趙!幾十年下來也被這裡同化了,改革的經濟大潮雖然把村裡幾輩子築起的價值觀衝潰了個口子,不過今天又被趙大鋸補上了,趙亮知道,真要是橫起來,自己一家不管在拴馬還是在長平,怕是要被人整個不像樣。

左思右想,趙亮無奈之下半夜才求助趙三刀,沒辦法,原本想趁着再幹一屆抹平村裡賬上的虧空,誰知道不聲不響地冒出個趙大鋸和楊偉,一夜把他打到了解放前!

一大早,又傳來了礦上停工的消息,趙三刀不明情況,便帶了十幾個手下來礦上了。平時就在這兒壓着場子怕民工搗亂,不過這兩天實在是點背,鳳城一帶堵車已經死死地堵了兩天了,出去的車一輛都沒回來,否則的話,那場選舉自己肯定在場,也不會出這麼大亂子了。聽說副鄉長被嚇跑了,鄉幹事和趙亮被當衆趕下臺了,這倒不稀奇,拴馬村這羣窮橫什麼事都幹得出來,最讓他心驚肉跳的是,居然又一次聽到楊偉的名字,這就不得不經心了。連趙宏偉聽到這個名字,也趕緊地來問詳細情況了。

“這路,可真夠嗆啊!鄉里說修這條路幾年了?”坐上車被顛簸的趙宏偉說道,從高速一下來一上鄉公路,優劣立現。

“宏偉哥,這還算好的,你忍忍吧。呵……”趙三刀笑着說了句。半天沒見着迴音,側頭一看趙宏偉在沉思,順口問了句:“宏偉哥,想啥呢?………別想了,沒事,一幫子窮橫他們能怎麼着呀?連着礦工咱們現在拴馬村有幾百號人,他們村在一號井上工的也有一百多人,我就不信,他還敢怎麼着?連飯碗也不要了?他們敢打就跟他們幹,他們敢到煤礦搗亂,就報警,報完警再幹他們,整不死他們。”

趙三刀臉上的刀疤顫着,這兩年沒有什麼惡鬥,有時候倒覺得耽於安逸很久了,不過一遇着事還是這副流氓得性。

“不對不對,這個事沒這麼簡單,你看啊,趙大鋸回村幾個月,不聲不響,這暗手下得不明不白,趙鐵錘和那個神出鬼沒的楊偉又是同時出現在拴馬村,之前我們得到消息是這人不是到北京了嗎?還有啊,今天早上的消息是,他根本不是一個人,而是帶了一隊人,當天出現的陌生面孔不少。這個事從頭到尾就是預謀好了的,而且,不可能就是搶個村長位置就罷了。”趙宏偉搖搖頭,一副很難爲的神色。

“那他們還能怎麼樣?還想搶煤礦不成?借他們仨膽。”趙三刀不屑地說了句。

“這一年到頭平平安安地。怎麼這個人一回來這事就不斷?事就邪了。要是老錘出面還好說。怎麼着這頭小綿羊都能翻了天。這趙亮呀。就沒法說。當個村長一天淨顧着吃喝嫖賭。一點正事不幹。選舉前還拍着胸脯保證說沒事。哎。豎子不值得與謀啊!”趙宏偉嘆道。怕是在嘆用人不當。可當時能收買地就這麼一個半拉子拴馬村人。其他地還真說不上話。

“宏偉哥。他現在想借錢。給他不?這小子估計被村裡逼急了。”趙三刀問了句。

“借錢?借錢還嫖賬啊!哼。他欠你們煤場多少。”趙宏偉不屑地說了句。

“沒多少。八萬。”趙三刀道。

趙宏偉卻是一反常態了:“不借,不但不借,他欠的賬儘快收回來,沒錢拉他的車頂賬,這次一落選,這輩子他翻不了身了。別等着拴馬村的人收拾了他,咱們可一個子都落不下了。”

“小意思,收錢咱們手下在行。”

趙三刀應了聲,側頭瞟了趙宏偉一眼,只覺得這個大哥文弱,可辦事手可一點不軟,過了河立馬拆橋!

鄉公路行駛了二十幾分鐘上了拴馬村村公路,顛簸的更厲害了幾分,進路不到五分跑就見前面路上影影幢幢,有幾十個人在路上,拿着工具好像在養護路面,不過靠近了一看,驚得趙三刀猛地一踩剎車,嘴裡喊:“我操,誰他媽這麼缺德,怎麼把路挖了!?”

趙宏偉一看也是大跌眼鏡,前面的路面上堵了幾輛拉煤車正和村民吵吵嚷嚷,而村民該吵得吵,該挖的挖,那路被村民從兩邊切了幾米寬,中間能走的不到三米,這寬度,勉強能通行個牲口車而已,而且不是一個地方,就像插花一般,幾十米的路上,已經出了五六處這樣的坑,拉煤車要過,鐵定會栽坑裡!別說拉煤車,就悍馬那麼寬車身也進不去了。

趙三刀一拍門下車,後面的兩輛看樣有事,拉煤車也認識,就是往煤場送煤的,一大早就被堵這兒了。十幾個人朝着挖坑的地方走去,遠遠的趙三刀喊着:“嗨嗨,你他媽腦袋讓驢踢了,這路挖了,車怎麼走?”

“你腦袋才讓驢踢了,這路就是讓驢”和司機爭執着的村民也喊了句。

“喲喝!我操……”

趙三刀火冒三丈,兩三年沒見有人敢這麼說話了,十幾個人衝着上前,面對面的站到了坑前,那村民理也不理,看着氣勢洶洶的來人,操了把鐵杴馬上防備着了,仨倆人對十幾個,毫無懼意。

“等等……”趙三刀一看,揮手止住了,沿着被堵的地方几十米,有三四十個人,老老少少都沒吭聲,盯着這邊看,這架勢看得趙三刀有點心虛,強自鎮定地說道:“你們把路挖了,我這煤礦怎麼辦,這司機們怎麼辦?”

“煤礦是你們的,俄們管不着;路是俄們的,俄們村老少爺們修的,你們管不着。想當年這路俄們修了幾個月,看看現在被拉煤車弄成啥樣了,俄們還沒有朝你們要賠償呢?”那村民估計是村委找了個發言人,說話利索而且陰損。

“這,這他媽誰想的餿主意,想要錢明說嗎?什麼不能商量?這……這路挖了,你們怎麼辦?你們不把自己也憋死了?”趙三刀又氣又好笑,居然有人想出這挖路的辦法來。話軟下來了。

那村民呲着牙笑了,笑着說:“俄們你擔心啥?俄們又沒有車,頂多就拉個驢車,俄們村長說咧,以後這路能過驢車就行咧,要這麼寬也是浪費!”

“好好,讓你們村長來。我跟你們村長說。”趙三刀擺着手,這還真就沒治。

“喲,俄們村長可帶着長,你多大官,還來見你,你是個啥長!?”那村民比趙三刀還拽,不屑地說了句。不再理會了,甩着手對着司機喊着:“都回吧,都回吧,這路通不了了,以後開上飛機來拉煤,從天上飛着來吧。”

這話純屬故意氣人,平時很囂張很拽,根本沒把這幫窮棍子村民放眼裡的司機,可真傻眼了!

這說說不過人家、打又不敢打,有點憋曲的趙三刀環視着挖路的村民,突然發現幾個認識的,幾步上前朝着個坑裡喊着:“趙二強,你咋不上工,工資不要了?”

這趙二強正在被趙三刀的人打了幾個耳光的小子,這小子看着趙三刀,有點幸災樂禍,很和氣地說:“趙哥,不是俄不上工,村裡沒有上工的人了,都在打掃衛生出垃圾,建設社會主義新農村呢。”

“喲,你他媽也拽起來了,欠揍是不是?”趙三刀恨恨地罵了句:“有什麼了不起,離了你們村地球還不轉呢?沒有你們,老子照樣開工,放着錢還怕沒有人掙。”

趙二強住了,扶着杴把笑着看着一臉急的趙三刀,心裡覺得比拿了兩三千獎金還爽,取笑着說道:“趙哥,村裡早把你們礦上那變電箱停咧,水井也封了。你沒有電、沒有水,開個屁工啊?…………那天誰打了俄倆耳光,那人俄們逮着可得還回來啊!這事村裡人都知道了,讓俄多丟人啊,村長在大會上都說咧,要不是看着老婆娃娃的份,當時俄就跟你們沒完。”

“操,你他媽瞪鼻子上臉了還,啊……”

趙三刀這次,火真被挑起來了,揪着趙二強的前領子,往坑外拽,拽了幾拽那趙二強盯着趙三刀,被拽着出了坑,臉上絲毫沒有恐懼,反倒謔笑着指指趙三刀的身後。

趙三刀一回頭,怵了,一幫子黑着臉的老百姓都提着鎬、杴,往這邊走!幾十號人上來了。

這一驚之下,悻悻地把趙二強放了,拍拍手,兩手伸着示意自己什麼也沒幹,手指點點指指趙二強:“等着啊,這事沒完……你們等着……走走!”

十幾個人在這場合確實不夠看,和這幫子孔武有力的老百姓打架,肯定是討不得半點好處的,趙三刀一揮手,都悻悻地回到了車上。

那幫村民趕牲口般地在路上哄哄哈哈亂叫喚,直看這幫子開車的人笑話。

趙宏偉坐在車卻是沒有反應,淡淡地說了句:“回去吧!”

“宏偉哥,這可咋辦?這幫窮棍可翻身了,以後這事可少不了了。”趙三刀拍着方向盤,一副渾身是勁使不上的感覺。

“天不怕地不怕,就怕對手沒文化呀!最厲害不是流氓有文化,而是幾千村民沒文化,這扎堆地方,誰也惹不起呀!………這是已經預謀好了的,交給陳明凱處理吧!我想,這次沒有幾百萬填村裡的胃口,擺不平了。擔心了兩年的事,還是發生了。”趙宏偉說了句。

確實如此,趙三刀這夥流氓誰都不懼,就怕拴馬村這幫只認死理的文盲。兩年前扶植了趙亮這麼個代言人,又在村裡招了一批礦工,分化了團結,勉強支應着攤,現在趙亮一倒,幾年的新老賬怕是要一起算了,當年連朱前錦對拴馬村老錘這個窮橫也是乾瞪眼,何況自己了!

不用通報陳大拿了,三輛車剛出了村公路就見得鳳城來車,都奔着拴馬村來了,沒到中午陳大拿就得了個消息:要麼村裡收回路,要麼開價兩千萬出售這條路!

陳大拿聽得一號井負責人李林報這消息,差點被氣得吐血!兩千萬,夠在那地方修好幾條路了!

因爲某一個人的胡攪,拴馬村的權力發生了變化,因爲拴馬村的變化,引起了煤礦的連鎖反應,因爲這個連鎖反應,好多暗藏着的勢力,開始露頭了……

從拴馬村到長平、到鳳城、到省城、到上海、到北京,一個煤礦牽涉到的關係網開始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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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偉悠悠地醒來之後,眼前一片昏黃,是燈光……燈光下坐着,不,是爬着一個人。自己躺在牀上,那人胳膊支着頭埋在胳膊裡睡着了。剛一動,那人也醒了,卻是周惠,一見楊偉醒了,揉揉眼睛笑着說了句,你可醒了……

“哎喲哎喲……”楊偉苦着臉一副萎靡不振的樣子,痛吟着:“喝死我了,幾點了。”

“晚上九點了!”周毓惠看看錶說了句。

“噢,還沒誤事啊,我起來……”楊偉支着身子。

“這是第二天九點了,你已經睡了二十幾個小時了。”周毓惠看着楊偉一副萎靡的樣子,有點好笑地說道。

“啊!?”楊偉一驚,一骨碌坐起來了,生氣地說道:“怎麼沒人叫我?”

“把你從拴馬村拉回來你都一點不知道,怎麼叫你?你記得你怎麼回來的嗎?”周毓惠咬着嘴脣,看着楊偉一副傻樣,好笑地說道。

“我……我就記跟老錘喝酒,跟村裡人喝酒,喝酒……後來記不得了……”楊偉撓着腦袋,努力回憶着,喝多了,看來連周毓

如。

“你可是大展神威啊!把趙鐵錘喝跑了,把村裡人喝跑了一拔又一拔,最後喝得又鑽桌底裡記得嗎?”周毓惠笑着,這一天,怕是見過楊偉出洋相最多的一天。

“是嗎?不至於這麼糗吧?”楊偉回憶着,卻是出現了記憶空白,想不起來了,就覺得腦袋有點暈暈沉沉的。

周毓惠解釋着,把楊偉斷斷續續的回憶連起來了。選舉完了就跑回老錘家裡了,先是兩個人喝,金剛後來又回來喝、接着村裡人上門賀喜的來了,又喝了,喝了一拔又一拔,喝得終於倒下了桌,老錘家的炕上倒是橫七豎八躺了一窩。後來的事,真不知道了,不知道怎麼就過了一天。

楊偉聽得臉色不解,問了句:“那……那我怎麼回來的?”

“村裡人把你扶上車,到了鳳城我叫了虎子把你背到這兒來了………我說你可真行啊,居然能喝成這樣?”周毓惠兩手託着腮,眼光迷離地看着楊偉說道,這個人,還真是豐富多彩,在拴馬村風光得緊,連鑽了兩次桌底,現在又是一副憨態可掬的樣子。這個男人就像個大孩子一樣,連自己都看不住。

“啊!?誰把我衣服扒了?”楊偉要起身時候,卻發現自己上身光着,下身卻只穿了一件短褲,鬼叫了聲又鑽進被窩裡了。

“王虎子扒的啊,不關我的事!”周毓惠笑着,直起了身子。

“好好的,扒我衣服幹什麼?出去出去……”楊偉擺着手,要更衣了。

周毓惠笑着,起身往外走,要關門的時候又是一回頭,嚇了楊偉一跳,緊緊的捂着被子,好似只怕春光外泄。就見周毓惠一般般的謔笑着說道:“你不但吐了你自己一身,還吐了虎子一身,你兄弟扒你衣服時候,還趁機扇了你幾個耳光,我看他是平時被你壓迫久了,趁機報復呢,不關我的事啊!………衛生間放的有熱水,你最好先洗個澡!牀頭櫃裡有洗好的衣服。”

周毓惠砰地關上門,坐在沙發上掩着嘴偷笑,平時見楊偉牛逼哄哄無所不能,可他出洋相的時候,那樣要多糗有多糗。

這話,估計是起作用了,一會就見楊偉穿着秋衣秋褲抖抖索索地鑽衛生間,嘩嘩的水聲響起來了。

又過了一會,楊偉洗完了,鑽回臥室,半天沒什麼動靜,周毓惠端了杯水敲敲門再進去的時候,楊偉卻是穿着內衣鑽被窩裡抽菸,不知道傻傻地想什麼。

接了水,抿了口,看看笑着看自己的周毓惠,楊偉有點訕訕地傻笑着問了句:“你……你一直在這兒?”

“啊!是呀,怎麼了。”

“沒有趁我人事不省非禮我吧?”

“呵呵……我倒想來着,不過你睡這麼死,我實在提不起興趣來。”

周毓惠笑着,輕笑着,不介意地說到,自打回來確實一直守着。一直看着這個沉睡着的男人,好幾次都忍不住摸摸那張睡夢中還是憨笑着臉……噢,這事不能說的!

“哈……”楊偉哈哈笑着,心下卻是多有幾分感激,笑了半天說了句:“哎,好長時候沒這麼喝過了,真是痛快,喝他娘滴啥都不知道了。痛快!”

“你喝酒,就是爲了喝個昏迷不醒?”周毓惠不解地問,拉着那個登坐到牀邊。

“酒中自有三味,這個你不多喝你不懂,第一味是喝,入口辛辣,勁道直達五臟六腑;第二味是品,回味悠長,每一種酒都不一樣;第三味是暈,喝多瞭如雲裡霧裡,煩惱皆無,這是何等的自在逍遙!哎,爽……就是醒來有點難受啊。”楊偉說道,說着杯子裡水已經喝完了,周惠忙起身乾脆把保溫瓶拿進來了給楊偉倒了杯水。

楊偉一支菸抽完了,蹬上褲子,盤腿坐到了牀上,隨口問了句:“給我說說發生了什麼事?”

“你猜猜?”

“猜什麼猜,我現在腦袋裡一堆漿糊,說說……”

“太行關路還堵着,交警從二級路疏導了不少車,有七公里左右吧,我是聽賣雞蛋回來的人說的,咱們煤場,到現在爲止,收了四千噸原煤,看樣這次能把煤場堆滿了賣一個月沒問題啊!”周毓惠說道。

楊偉想了想:“噢,看來,交警和高速還沒有搭成協議,如果想辦法從高速路疏導,現在應該能開了。還有嗎?”

“據說趙三刀帶人去過拴馬村,還有,陳大拿這邊李林帶人進了村,和大鋸談了談,鋸子給你打電話了。”周毓惠說道,看看楊偉發怔,接着說了句:“我知道你去拴馬村的意思,目標不是村長,而是在於煤礦,對嗎?”

“嗯,對,這兩座礦井是陳大拿的主要經濟來源,但銷售權卻是在趙三刀和趙宏偉控制的煤場手裡,每年兩個礦井覈定產能六十萬噸,最少產到九十萬噸,這兩個礦井是長平最好的兩個,剛剛開的新礦,出煤量大,是他們的主要來源。”楊偉說道,這也是一個月中瞭解到的事。

“這兩座礦井可都合法煤礦呀?在人家礦上搞事,咱們是不是有點卑鄙了點啊?陳大拿可是你便宜大哥啊,這挖路的主意是不是你出的?”周毓惠笑着,楊偉的用心愈來愈明,這事出了才覺得這想法的確是很奇特。

“哈……也算不上卑鄙吧!這主意是趙大鋸出的!我問你呀,一個企業、一個企業家,你說他是不是應該有點社會責任?”楊偉說道,無比正經地說道。

“那當然。”周惠道。

“這就對了,好歹他總得有點責任感吧!兩年開採,每年幾千萬上億的利潤,居然修不起一條路來,把個拴馬村搞得烏煙瘴氣,都說這辦企業造福社會,你看看他們,純粹就禍害村裡,哎!”楊偉搖搖頭。

“可這些,和你又有什麼關係?就爲了對上一代的崇拜?”周毓惠傻傻地問了句。

“不純粹是,這些事,也是我當年乾的,這地方是我發家的地方,因爲開煤礦我挖到了第一桶金,可沒想到的是,把我最尊敬的一家人逼得無家可歸,把一個性情純樸的村搞得雞飛狗跳,把一個乾乾淨淨的小村搞得齷齪不堪,我現在想起來都心裡有愧的慌,哎,原本想得好啊,可最後的結果卻是出乎意料,真不知道這兩年他們是怎麼過的。”楊偉說着,話裡深深的自責,特別是想起初見趙鐵錘老人的時候,那個瘦骨嶙峋的老人給他的印象太過於深刻了。

周毓惠詫異地說了句:“可挖路,不是最好的辦法吧?這不是把村裡自己的後路也斷了。”

“嘿嘿……這個你就不懂了。”楊偉驀地

支起身子比劃着說道:“聽說過解放前的窄軌道沒有TT修的鐵路比外省的窄幾公分,咱們省的火車能出去,外省的去進不來……現在挖路沒挖完,在部分地段只留下兩到三米寬的地方,牲口車能出就行,而外面的車,他一輛也進不來,他們總不能趕着驢車往外拉煤吧?”

周毓惠詫異地聽着楊偉解釋,解釋了半晌,撲哧笑了,埋着臉在牀上笑了半晌才說:“你別往鋸子身上栽,這辦法除了你,別人想不出來。”

“嘿嘿……我們共同想出來的,鋸子孩子太老實,準備直接在路上挖坑呢!我這當哥的不教教他就不行。”楊偉得意地笑着。

“可礦工們呢?他們捨得那一個月幾千工資呀?”

“呵呵……改革嘛,爲絕大多數人的利益,總是要犧牲一小部分人的利益的!”

“還改革,訛錢就訛錢唄!還官冕堂皇地說……哎,你們準備朝老陳要多少錢?”周毓惠笑着,被楊偉的一本正經逗笑了,現在好像成楊偉的同謀了。

“不是錢的問題,當然,錢也是個問題。第一,解決路的問題,最起碼要把這條路修好,村裡人幾輩子的願望了;第二是解決污染問題,不能光掙錢不管老百姓死活吧;第三嘛,最好也難解決一部分勞動力就業問題,老陳還勉強湊和,這長平姓趙的這家可真夠嗆,恨不得把拴馬村人都趕出村他們一家掙錢。這次要把問題一次性解決乾淨,不能再留尾巴!………這一次村裡人是破釜沉舟,要麼就進入現代,要麼就回到拉驢車的時代,不過我想,村民們捨得起,開煤礦的,他們丟不起。”楊偉說道,這事和趙大鋸同謀了不少時候。

“你是不是懷疑趙三刀、趙宏偉這一路人和大炮的死有關係?想用這辦法困住趙宏偉和趙三刀一部分現金銷售收入?這和堵車的道理大致相通,我想你出去這一個月,是不是已經和大鋸密謀好了?”周毓惠心下明白了幾分。

“嘿……聰明,事後女諸葛啊!”楊偉笑着豎了個大拇指。

“就知道你到哪兒,那兒就沒好事。”周毓惠笑着,盯着楊偉,突然很關切地說了句:“偉,你餓不餓,一天沒吃東西了。”

“不餓,有點難受,我歇會兒……嗯!?你剛纔叫我什麼?”楊偉詫異,盯着周毓惠。

“偉呀?偉大之偉呀?……楊偉陽萎,你不覺得彆扭呀?”周毓惠咬咬嘴脣,有點不好意思地說道,改口了這麼長時候楊偉居然才發現。

楊偉有點不好意思,訕訕笑着說道:“有……有點肉麻啊,還是叫楊偉吧,難聽就難聽點。要不叫楊爲國,我這老名字,嘿……”

周毓惠卻是毫不相讓,哼哼鼻子,卻是不聽了。側着頭看着楊偉說:“我喜歡叫什麼就叫什麼,你管不着。哼!”。

這話,有點耍賴撒嬌的味道,楊偉訕訕不知道該如何接茬,胡扯八道在行,和女人胡扯八道就有點不在行了,特別是這種半真半假半曖昧的話題實在不是楊偉的強項。周惠悄悄瞧了瞧楊偉的臉上有點不自在,心下里卻是暗自佩服林涵靜的分析,看來,楊偉多多少少還是心裡有感覺了,要不不會這麼不自在的!像楊偉這性子要是根本沒有感覺,話怕是會脫口而出。你叫他陽萎,他敢反問爲什麼不叫他早泄!

燈光下的周毓惠,楊偉此時才注意到了,穿着鵝黃色的高領線衣,脣紅齒白,笑意盎然,一雙水汪汪的眼睛眨巴着看着自己,從來沒發現換下了正裝的周毓惠居然也是個像精靈般的小美人,這架勢有點如夢如幻的意思,好像就是在勾引着楊偉立馬抱上來來個惡虎撲食!

楊偉強自壓抑着瞬間的衝動,努力嚥了咽口水,臉轉過一邊,摸索着抽出一支菸來,試圖分散心神。

周毓惠笑着,從心裡到臉上暗笑着,楊偉這一番掙扎落在她的眼裡,卻是對自己的信心又增加了幾分,看楊偉有意無意地躲閃着自己的眼光,周毓惠腦子轉着找了一個話題,輕輕地說道:“昨天一天,是我最高興最快樂,也是我最感動的一天。我也聽到個感人的故事,你想聽聽嗎?”

“又是老錘家那點事吧!”楊偉黯黯說了句。

“嗯,差不多,不全是……我一直奇怪有什麼事能讓你落淚,後來你們喝酒的時候我和村裡幾位上了年紀的老人聊了會,知道了老錘一家的過去,不過感動我的人不是趙八百、趙尚武,那個年代爲民請命,捨身取義的人多了,你知道最感動我的人是誰嗎?”周毓惠正色說道。

“誰呀?”

“趙八百的婆娘,趙嚴氏!”

“哇,你連這個都打聽出來了!”楊偉詫異地看着周毓惠。這事連自己都沒弄清楚。

“厲害吧!趙八百橫行太行山八百里,當年威名赫赫,如果不是殺鬼子俘虜違反紀律的話,我相信他將來混個少將師長沒什麼問題。當時在邊區他要娶老婆的話,完全可以娶一位逃難的大學生、或者傾國傾城的大家閨秀,不過他沒有,他卻在長平不起眼的一個村裡娶了個嚴姓的小腳女人,一個連名字都沒有的小腳女人,據說趙八百有一次受傷就在她們家養傷,趙八百退役後,連長平都不願意呆,帶着他的女人、帶着他的舊部回了拴馬村,後來有了趙鐵錘!……都注意到了那個悲劇英雄,卻沒有人注意到這個偉大的女人!”

周毓惠侃侃而談,擡眼看楊偉的時候,楊偉是連煙都忘了點了,眼裡俱是迷茫,看來,還真沒注意到這個女人。也不知道周毓惠要說什麼,詫異地盯着周毓惠。

周毓惠神情很嚴肅,說不出的莊重無比。繼續解釋道:“趙八百長平投案自首是怎麼去的?是牽着毛驢領着自己的老婆去的,被關在長平軍管會關了兩天,他老婆就等在門口等了兩天,神色如常,就像等丈夫下地回家一樣;公審大會上趙八百自殺後,他老婆脫了外衣就是一身縭素,這是早就知道自己丈夫不準備活了,牽着驢等着的就是要往回馱她男人的屍體……只是沒想到不用她馱,長平來了幾萬人送葬,一路上哭聲震天,可恰恰和趙八百最親的人,他的老婆一言不發,也沒有哭,村裡人都覺得這女人心硬,和趙八百一般狠。不過卻沒人想到,趙八百遺體運回拴馬村第四天,她把趙鐵錘託孤給舊部之後,自縊身亡了,自縊的時候就穿着壽衣,含着一臉笑,這也是早就準備好了,要和她丈夫一起下葬……這事,聽得我有點心寒,不過後來想想,又是肅!”

“你……什麼意思?”楊偉訕訕說道,也覺得心寒,有時候女人不聲不響地做出事了,就是讓人心寒。

“一個女人愛她的男人能愛到這種程度,讓所有王子與公主的愛情都顯得蒼白無力了。活着的時候相濡以沫,相依相偎;死了的時候,同棺同槨,同穴相守,生生世世再不分開了………爲了愛他們相守、爲了愛他們選擇了一同赴死,這正是讓我感動的地方。你們男人眼裡是爲這個悲劇的英雄流淚,而我,是爲這個可憐的女人流淚,高興着流淚。我的眼裡,這不是一個什麼英雄的故事,而是一個悽婉的愛情故事。她用死表達着對愛人的眷戀………養老院裡愣子叔說這些時候,我也忍不住流淚了。”周惠說着,眼睛紅紅的。

“咂!”楊偉吧唧着嘴,搖着頭說了句:“什麼呀?這是那個特定的年代造成的。什麼悽婉不悽婉,純粹就一傻老孃們,老公死了,孩子還小,這改了嫁把孩子養大多好!要那樣的話,老錘也不至於打小就孤苦伶仃一個人………非要一塊去死!哎,拴馬村的這幫子,純粹就一根筋!”

楊偉強自爭辨道,雖然明知道周毓惠說得沒錯,可還不願意承認。

周毓惠看着楊偉的表情,卻是驀地苦笑了笑說道:“我知道你心裡也感動只是嘴上不說罷了,趙嚴氏不管做什麼樣的選擇都無可厚非,也許你說的對,可你不能否認,她這樣選擇也沒錯……你這個人向來就是口是心非,不願意承認自己的感覺罷了,就像你一直不承認你也喜歡我一樣!”

周毓惠好像故意一般,又在寧靜池塘裡砸一塊石頭,生怕起不了漣漪。

“啊!?我……”楊偉看看周毓惠,周毓惠一副信心十足,很拽的樣子,楊偉這悻悻地說道:“你可真行,能從趙八百老婆扯到你身上,關我毛事,你想上吊,我還不想自殺呢?”

“你當然不會了,你要搶了糧,早跑了。所以你只能是個無賴,當不了英雄!趙八百總不會和你一樣鑽桌子底吧。”周毓惠側着頭,取笑道。

“嘿……這話倒對昂!這事,別告訴其他人啊,說了小心我收拾你。”

楊偉訕訕地笑着威脅。逗得周惠也是一臉笑意。

兩人笑着此時的氣氛卻是很溶洽,老趙一家幾代故事給人的感觸太多了。兩人沉默的時候,都是想這一對,這一對悲劇中的人物,可想想,或許對於他們倆人,兩廂廝守再不分開,這也算不得什麼悲劇!就像楊偉眼裡只見到趙八百,而周毓惠卻把這故事看成愛情故事一般。

沉默了良久,周毓惠試探地問了句:“偉,你說,你不喜歡我,那你喜歡什麼樣的女人?”

“不知道,不過我知道我不喜歡什麼樣的女人!”

“你又想針對我?”

“不是不是……我是說我的感覺,哎,你不想聽拉倒,我也不待說呢?”

“那你說,不許對我人身攻擊啊!”

周毓惠側着頭託着腮,楊偉盤腿坐牀上,看樣準備聽楊偉的高談闊論了,這回能當一回忠實的聽衆嗎?

楊偉好似還想了想這話怎麼開口似,想了想說道:“呵呵……我呢,不喜歡這三類女人是什麼呢?第一類就是現在城裡這女人,特別是小資味道濃的,很漂亮但是得性不咋地,知識一肚子、男盜女娼也是學了一肚子,這種女人喜歡上了純粹給自己找不自在,等你陷進去了,有一天你發現,靠,這種女人壓根就不是一個男人,還他媽沒準跟多少男人上過牀呢?而且爲了房子、爲了錢、爲了車,她們不介意把自己當商品,把感情當商品,咂,這社會就這吊樣子,沒辦法!………第二類呀,是那種太善良的,太沒主見的,這種女人要是上了沒有娶回來當老婆,你內疚一輩子,一直覺得自己真他媽不是人。”

周毓惠被逗笑了,楊偉歷來一評論就是雷語驚人,接着問:“嘿嘿……那第三種呢?”

“第三種呀,是過於偏執的女人,這種女人壓根就別沾,沾了一輩子不安生。你就屬於這一種。嘿嘿……”楊偉壞笑着,給了周惠一箇中肯的評價。看來前兩種是要引出這一種來,要說明不敢沾周毓惠的原因。

“啊!?我偏執?不會吧。”周毓惠倒不生氣,指着自己的鼻子詫異地說道。

“一段仇你在心裡埋十幾年,明知道雞蛋碰石頭也要和高玉勝死掐,你不偏執誰偏執?……你知道爲什麼沒男人喜歡你嗎?你有時候咬牙切齒,說話的時候目露兇光,再膽大的男人也要被你嚇跑。”楊偉笑着說道。

周毓惠卻是拽着歪着頭說道:“偏執就偏執,我就當你是表揚我啊,反正我認準的事我不會放手,我要得到的東西,我一定會想辦法得到……”

“打住、打住……越說越偏執!”楊偉不以爲然地說着,說着提着杯子倒水。

周毓惠眼骨碌一轉,也是笑着回了句:“對了楊偉,你剛纔的話還是口是心非啊,你不喜歡這三種女人,我怎麼覺得,你喜歡的,恰恰只有這三種女人?”

“胡扯!”楊偉倒着水,隨口說了句。

周毓惠道:“是嗎?是我胡扯嗎?今天有三個女人同時找你,正好是這三種類型的!”

“更是胡扯!”

“想聽她們的名字嗎?”

“不會都姓周吧?”

周毓惠揶喻地說道:“當然不會,一位是風韻小資,現在是大資的薛萍薛老闆;一位是善良沒有主見的傅紅梅;還有一位呢,是比我還偏執的思遙。”

“切!說的跟真的樣,誰信呀?就不可能,我這個手機號就沒有人知道!”

楊偉訕訕地說道,有點臉紅,三個裡頭倒有兩個是曾經赤裎相見的女人,這個時候有點不好意思看周毓惠,訕訕地拿着水杯低着頭。還以爲是周毓惠故意要揭短。

“她們不知道,我知道呀!?……我都告訴她們了,明兒就都來了!而且思遙現在就在鳳城。”周毓惠捉狹似地說道,彷彿純粹就是要語不驚人死不休,給楊偉一個當頭棒喝。

“撲……”的一聲,正喝了一口水的楊偉兩眼圓睜,驚得一口水直噴。被這話嚇到了。

“呀!……”的一聲驚叫,周毓惠驚得直站起身來,這回自作自受了,一口水全噴她臉上了。

楊偉一下子也驚住了,周毓惠嬌好的面容上一臉忿然,木然地站着,兩眼冒火地看着楊偉,下巴上,吧嗒…吧嗒,還兀自往下滴着水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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