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 港口
“爲什麼不允許我們離開港口?!”這裡是曼卡爾河岸的港灣,一個穿着華麗的少女神情惱怒地質問着神情僵硬如同機械的港口守衛:“我購買的貨物都要爛掉了。”
她美麗的臉蛋上充滿了焦躁與怒氣,如果不是旁邊的老僕人一直拉着她,恐怕就要和守衛扭打起來。
而守衛顯然無視她的怒氣,依舊用機械化的語調重複着:“目前正在緝捕要犯,任何船隻未經允許不得離港。”
“你……”這個少女臉上的怒色更增,就要破口大罵,然而這個守衛卻已經有些厭煩,他指了指不遠處帶着一行兵丁巡邏的紅袍法師:“那位是港口巡守者莫拉馬斯大人,你如果有需要,可以和他說一說。”
這個守衛說完,轉身就走,少女眼皮跳了幾下,捏緊了拳頭,最終沒敢去和紅袍法師理論。
出入塞爾的商人都知道與紅袍法師理論是有風險的。
“羅本,怎麼辦?”她轉身詢問着一直幫她抑制着怒氣的老年僕從:“那些葡萄酒還好,但是那些野獸肉都發黴了一小半了,再耽擱幾天下去,要我們這次顆粒無收嗎?”
“這……”這個老僕眼珠子轉了轉,最後只能汗顏:“菲娜小姐,我們也沒有辦法。”
“沒有辦法?喔!該死,這是我第一次代表家族做遠海生意。”少女一臉懊喪地雙手捂頭:“早知道會發生這種事情,我爲什麼要來塞爾這個倒黴的地方……唔!”
話還沒說完,她的嘴巴就被羅本一把堵住:
“小姐,別亂說。”
這個老僕人一臉大汗。
雖然現在的塞爾人比以往文明得多了,不過這種話若是落到紅袍法師耳朵裡,他們做出的反應就很值得細細揣測了。
可以肯定的是隻要稍稍惹起了紅袍法師的怒氣,哪怕這艘商船爲塞爾創造的外匯再高,也是要倒黴的。
“氣死我了!”名爲菲娜的少女商人跺了跺腳,稍稍有些粗不過形狀很可愛的眉毛翹了起來,望着港口的巡邏隊口中不知咕噥了些什麼,最終陰下了臉:“這樣不行,我一定要逃走。”
“呃……”羅本擦了擦發熱的額角,汗顏道:“小姐,你可千萬別亂來。”
“亂來?”菲娜挑了挑嘴角,揚起下巴,反問句中帶着諷刺。
什麼叫做亂來?第一次爲組織做生意就敢跑到塞爾這個地方,還有更亂來的嗎?
當然,逃走也需要機會,她雖然膽大,但還不是純粹的傻子。
她再看了一眼巡邏的紅袍與衛兵,眯着眼睛輕輕冷哼了幾聲。
僕人額角的汗珠越發地密集了。
……熊熊地烈焰自深淵中升騰出來,化成一片片無熱的光影,甚至遠在幾十碼外的高級研究院宿舍裡面,都有星星點點的火光升騰着。
一聲呻吟從她的嘴邊飄了出來,她的眼睫毛微微顫了顫,後背接觸到的金屬板般的堅硬質感讓她不適,試着動了動四肢,禁錮的感覺讓她緊閉着的雙眼之上眉心深鎖,她用力地睜開了眼睛,就看到一雙被怒火填充的通紅眼球一動不動地對着自己。
她似乎明白了什麼,喉嚨一動,一口口水就噴到了這雙眼睛所屬的臉上。
“卑賤的婊子。”利法爾.奧德西隆站直了身體,用手狠狠抹掉臉上的口水,一腳踩在禁錮着的女人的肚子上面,女人只是悶哼一聲,他卻彷彿受到了什麼更大的痛苦一般慘叫一聲,雙手捂住了下體。
“哈哈哈哈~”彷彿明白了什麼,蘭妮開心地笑了起來,直到眼淚都笑了出來:“哈,看來寇蘇斯大人侍者的神術不太靈光,利法爾,他們沒修好你的零件。”
這種肢體的嚴重損傷,無論多麼靈驗的治療法術,想要完全奏效,都要延遲一段時候。
倒不是神術本身的問題。
“該死的,該死的。”利法爾.奧德西隆雙目通紅,更加狂怒地俯身勾住她的下巴,如同毒蛇一般嘶嘶有聲地說道:“這樣你也沒有逃出我的手心,我早就說過,我的就是我的,你跑到天涯海角都逃不了,聽到了麼?你這個婊子?”
“呸!”蘭妮再次吐了口口水,不過在男法師早有準備的閃躲下落空了——嘴究竟沒有劍刃那麼精確,不過口中的言語卻比劍刃更鋒銳:“哈哈,我是落到了你的手裡,但你現在能做什麼?看看,看你這幅可憐相,真是令人掃興,我如果是你,現在就找面牆撞死了。”
“可憐?比起你來,我還用不上這個詞兒。”利法爾冷哼了一聲,忽然笑了起來:“你還反抗什麼?你遲早是我的,你的父親已經把你送給了我,我們會給他相應的前途,這當然是他應得的,即便你不願意,又有什麼辦法呢?或許你還有別的指望?”
他眼珠子轉了轉,越發瘋狂地笑了起來:“指望誰呢?那個人?被追殺到全塞爾不能容身的喪家之犬?告訴你,他完蛋了,誰也救不了他,即使我的導師和家族理事大人無暇動手,全國的邊境港口都被封鎖住了,法師會裡如此之多的高階法師圍困,他又能跑到哪裡去?等等吧,等我拿着他腐爛的人頭來切斷你心裡那點不切實際的妄想。”
“妄想?妄想什麼?”蘭妮嗤笑一聲:“首席又怎麼樣?還不是拿他沒有任何辦法,我還記得你們偉大的首席大人在他面前屁滾尿流的白癡相,和他比起來你又算是什麼?仗着叔叔爺爺老師小弟耀武揚威的狗?除了生得好之外,你有哪一點比他優秀了?據我所知,你到現在的所有成就,都是狗仗人勢得來的吧,哈哈哈,他在威脅首席的時候,你在做什麼呢?狗一樣夾着尾巴對着長輩搖尾乞憐?雖然我一向以爲所有的男人都是渣滓,但是岩石粉和爛木屑的區別還是分得清楚的,和他比起來,你這幅充滿優越感的語調實在是可笑之至啊。”
她眯着眼睛,似乎注意到某種可以逞口舌之利的突破口,盡情地攻擊嘲笑着眼前的男人。
“你?!”利法爾眼球暴跳,這一番話語深深地傷害了他作爲男人的尊嚴——因爲某個位置重傷未愈,他對於這種東西分外地敏感,他暴怒起來,一把撕開了女人身上那層並不厚重的衣物,一片刺眼的顏色讓他劇烈地呼吸了兩下,忽然發出一聲嗷叫,再次緊緊地捂住了褲襠,這股出離劇烈的痛苦讓他在地上翻滾了好一陣,最後氣急敗壞地站了起來,背向着大笑不止的蘭妮,居然連轉回頭看的膽量都沒有了——剛纔這一下已經幾乎要了他的命。
“圖米林!圖米林。”他扶着這間臥室門扉旁邊的牛頭人雕塑,拍着那發光的牛頭大聲叫喚起來。
“大人,有什麼事麼?”一個二十七八歲的女人走了進來,她衣着暴露,渾身上下每一寸肌膚都散發着一股難言的魅惑,走進屋的同時對利法爾拋了個媚眼,但這無疑對利法爾造成了負面影響,他再次嚎叫一聲捂住了褲襠,對這個女人看也不看一眼就落荒而逃,臨走時回手指了一下鐵牀上大笑不止的蘭妮:“好好收拾她,把她調教成合格的姓奴,等我養好了傷勢就要用,到那時不要再讓我聽到這樣的笑聲。”
他的語氣充滿了惱怒。
“唔?”新入房間的女人看着蘭妮,挑着眼角撫摩了下嘴脣。
……“你憑什麼確定他會逃到這裡?”這裡是曼卡爾港的一座法師塔。
布萊克霍爾是塞爾著名的研究院,而作爲與這座研究所相鄰的中型城市,塞爾各個機構在此設立的駐所也不少,弗拉斯也不例外。
眼下,通過傳送術趕來的利坦尼亞正詢問着他的僕人歐拉薩,而一羣密探與低層的法師在一旁聽着這場辯論。
兩個環之導師和四個低階紅袍是弗拉斯在這裡的全部力量,當然還有十來個學徒以及能調動的十幾個密探——這些力量看似不多,其實則是非常地精銳。
作爲塞爾情報最發達的機構,弗拉斯的密探都接受過嚴格的訓練,並且大都身經百戰,因爲有些時候執行的任務往往針對高階施法者,他們對付法師有着獨特的經驗——對於許多法師而言,這些密探比高階施法者更值得忌憚,有些高階密探的匿行偵查,甚至可以騙過施法能力強大的高階法師。
而利坦尼亞更從附近的一些大小城市裡隱秘地徵調來一批人手,湊集了連法師帶密探共上百人的一條隊伍,這個陣容拿來對付一個師都是有把握的事情——前提當然是準備充分。
“大人,如果你是他,你會去哪裡呢?”聽聞到利坦尼亞的詢問,歐拉薩低下了頭。
利坦尼亞沉吟了一陣,用手指敲了敲桌面。
他並非不瞭解潘尼.西恩的處境,換位思考一下,緊急離開塞爾確實是當務之急,而從奧瑟亞的法師塔出來,找到最近的途經離國……大概也就是這個港口了。
快捷,迅速,猝不及防,從派拉多斯河中上游丘陵地帶漂到下游,甚至用不上兩天的時間,而這裡的守備,確實也是相對鬆懈——畢竟在奈維隆的手下來看,這裡是他們的地盤,他們緝捕的逃犯不跑得離他們遠遠地,跑到這裡來找死嗎?
或許這個想法有點一廂情願,但是換個角度想想,如果潘尼.西恩不到這個地方來,他又會去哪裡呢?
調轉向其他的方向,顯然安全不到哪裡去,而若是持續留在塞爾,危險姓顯然小不到哪裡去——這個國家處處都遍佈着紅袍的法師塔。
而在這裡,卻有着覓機逃離的可能。
想到這裡,他不得不認同老者的考慮有他的道理,利坦尼亞點了點頭,卻沒有立即肯定:“唔,但他也可能不在這裡。”
“即使有可能不在,我們也有必要在這裡做一些佈置。”歐拉薩笑了笑:“如果我們的佈置落了空,證明他向其他地方跑了,我們也可以趕得上——我們能傳送而他不能,要知道,若以奧瑟亞的法師塔爲中心,按照路程朝各個方向計算路程,這裡是他最快也最有可能幫助他逃離塞爾的地方。”
利坦尼亞點了點頭,拿起桌上的一張圖片,上面不再是紅袍光頭,而是有了黑色的頭髮與細長的眉毛,看起來不再是那麼的銳氣分明,多了幾分柔和的感覺,卻讓他看起來有點刺眼:“我們現在怎麼辦?讓密探們拿着這個東西去找?”
這圖片取自奈維隆發佈的通緝令,不過在見過潘尼真容之後,歐拉薩便建議利坦尼亞找到一羣紅袍用法術爲光頭填上了頭髮,看起來就與現在的潘尼一模一樣了。
“不,這張是給我們的密探看的,不過我們需要的卻是這張。”歐拉薩搖了搖頭,摸出另一張圖像。
“這張?”利坦尼亞看了看歐拉薩手中的圖,皺了皺眉,因爲這張圖像上面的潘尼.西恩仍是光頭形象,他剛想說用這張有什麼用,忽然注意到了一些細節,眉心跳了兩下。
“大人,您發現了,它和奈維隆發佈的第一版通緝令有些不同。”歐拉薩笑了笑:“我爲它做了一些修飾。”
他把最初奈維隆發佈的通緝令與他們改造後的有法圖片放在桌上,又把自己手中的圖放在兩張中間。
利坦尼亞仔細看着三張圖,點了點頭:“唔,你新做的這一張,似乎與我們手裡的這一張……很相近。”
光頭版的潘尼照片和有發版的潘尼照片看起來完全是兩個人,不過新添的這一張,經過修飾之後,卻和有發版的潘尼多了幾分近似。
利坦尼亞皺了皺眉。
他知道這意味着什麼,這意味着拿着這張雖然是光頭的圖片,卻也能在幾眼之內辨認得出長頭髮的潘尼,即使不能,看起來也會有些眼熟。
“我們把這張圖做成通緝令,貼在一些與旅店旁邊。”歐拉薩俯了俯身:“這樣當他進入城市的時候,會看到這些通緝令,當然會感到危險,卻並不會因此懷疑我們找到了這裡;但如果我們把有頭髮的圖像貼出去,不僅會引起他的警惕——因爲可能只有我們見過他長頭髮的樣子,也會遭來本地那些首席部下的懷疑。”
“但這有什麼用呢?”利坦尼亞眉心鎖得更緊了:“這讓他感到危險了。”
“當然有用了。”歐拉薩笑了笑:“這樣就會把他逼迫到幾個特定的地點……因爲有着這些圖樣的存在,他絕對不敢在酒館或是民居中住宿了……會大大節省我們的時間。”
戒嚴時候的旅館肯定有人監視着所有來往的人,配合這張致命的圖形,對流亡者的威脅顯然是巨大的——至於幻術或變形術遮掩,巡邏者中有專門的人對付這種東西。
這種情況下,塞爾的緝捕機構不會放過每一個嫌疑人。
利坦尼亞怔了怔,漸漸露出恍然的神色,點了點頭。
“而到了那個時候,他一定睏倦了。”歐拉薩的笑容裡滿是把握:“逃亡中的人不會有很高的睡眠質量,更重要的是他還帶着個小女孩。”
……“奈菲,你困了?”
將小船丟棄在城外河灘的雜草堆中,深夜藉着隱形戒指與帕特亞克之樞的異能遮掩混入了城市,奈菲絲如同小貓一般靜靜趴在潘尼的肩膀上,偶爾發出一兩聲呵欠。
“嗯。”她擡起頭,半睜着迷瞪的眼睛,乖巧地點了點下巴。
“船上那麼長的時間你不好好睡一覺。”潘尼嘆了口氣。
“大人,對、對不起,我暈船。”奈菲垂下了腦袋。
“暈船?”法師無奈地笑了笑,忽然又嘆口氣:“奈菲啊,你真是不知道什麼叫做害怕。”
“大人,你這兩天不也只睡了一小會兒嗎?”女孩鼓着腮幫子,點了點法師的眼圈。
“別胡鬧了,等找到一間旅店,或許可以好好地休息一下。”潘尼皺了皺眉,弄了弄自己的頭髮,試圖讓它看起來更亂一些。
這樣與光頭形象的他差距就更巨大了。
然而當他走到一間酒館旁邊時,腳步停在了一面牆的下面。
他注視着上面貼着的那張通緝令,眉心深鎖起來。
他感到了麻煩。
他感覺到這張圖與原版的通緝令有些不同,但是究竟是哪裡不同,他卻說不上來,只是有一種感覺……這張圖會給他帶來大麻煩。
他眼睛眯了眯,開始想是否有高人改造過那張通緝令,讓上面的頭像看起來不是那麼死板……總之,當他第一眼看到這張圖的時候,就感到了不妥。
“大人,這張圖……”奈菲看了看通緝令,又看了看潘尼的臉,眉頭皺了起來:“你的頭髮與眉毛還不夠。”
“不夠?”法師嘴脣抽搐了兩下,吐了口氣,擡頭看了兩眼夜空:“旅館看來是住不成了。”
他有一點兒無可奈何的感覺。
逃亡的路途中休息是必要的,而想要在這座城市中尋找機會,也需要一個落腳點,當入住到旅館中的危險過高的時候,就必須要找一個沒有人的地方。
比如一些荒棄的建築或古蹟。
這樣的地方在曼卡爾城裡面其實不多。
“好髒。”用手臂揮舞開陳腐的空氣,奈菲拍打着不知積了多少灰塵的牀鋪,似乎再也難掩身心的疲憊,一個伏趴倒在了上面,小狗一般喘着粗氣,還伸出半截小舌頭。
“小丫頭。”潘尼拍了拍她的屁股:“明明一直都趴在我身上。”
“對……對不起,西恩大人。”她羞赧地坐了起來:“我知道你也很疲倦。”
“疲倦就要休息。”法師躺在牀板上,順着小女孩柔順的長髮撫摩着:“睡吧。”
“是……是。”她躺下來,趴在潘尼的手臂上,把鼻子深深地陷進長袍裡面,似乎藉此避過了腐朽灰塵的侵襲。
似乎漫長逃亡之後終於有了片刻的閒暇。
當然沒那麼簡單。
很快潘尼就察覺到許多雙腳從四面八方朝這所破舊老宅圍了過來。
(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