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面具和塞爾租界一明一暗兩股力量,雖然彼此針對,並瞢實地爆發了尖銳矛盾,但是這種衝突之下,最直接的受害者卻是變得混亂不堪的西門城。
直到迪拉瑞府邸綁架案發生後的第十天,西門仍處在沸騰的動盪之中,儘管夜之王對貴族的謀殺切實讓城市沉默了一陣,不過這並沒能中止動盪——原本的喧囂熱鬧變成了一片沉默下的暗流,事實上,每天夜裡被拋入西門港的屍體並沒有減少多少,上到權貴,下到平民,越來越多的人選擇了離開這座城市,以期避開即將到來的大動亂——生活在這樣的城市的人,大多數都有一種對危機的敏感嗅覺,他們知道,無論多久,這一天會來的。
從四面八方意圖前來西門做生意的商人,也憑藉着靈敏的嗅覺讓貨船貨車停靠在了中途的海島或小鎮上——-至少在西門城局勢沒有變得明朗之前,他們是不敢來這裡撈錢的,他們是商人,而不是僱傭兵,不敢拿自己的小命開玩笑。
不過倒是有一些傭兵嗅到了戰爭的氣味,幾天裡,城市裡已經駐紮了大大小小數十支傭兵冒險者團隊,人數也在百人以上——但是一連串的刺殺案告訴這些僱傭兵,他們並不受到歡迎——這無疑是暗夜面具的把戲。
而仍處在西門城的水深火熱中的人,無論是貴族和民衆,都需要一個能夠儘速解決動亂的契機。
但凡明眼人都知道,想要解決動亂,出路無非兩條,或是讓時間慢慢過去,吸血鬼像以往那樣重新在暗處掌握西門,對於夜之王而言,這無疑是值得期盼的,不過,損失了公爵…塞爾租界提供的名單也讓暗夜面具在西門上層散佈的網絡幾乎被撕扯得一乾二淨,而沸騰的西門貴族們,卻讓奧爾巴克重整控制網的工作進展異常緩慢。
更重要的是,那些貴族並不情願受到吸血鬼的控制,公爵的死亡讓他們察覺到了千載難逢的時機,而暗夜面具還沒從這一連串的震盪中徹底恢復過來。
然而情況對於貴族們同樣尷尬…因爲吸血鬼數年來的操縱,西門上層沒有一個擁有足夠權威的領袖——這當然是因爲夜之王那稱霸巨龍海岸建立王國的野心,小半數重要人物被綁架,更讓這些勢力日夜惶惶不安,另一些權貴,則在治理家中的內亂,或者對付吸血鬼,總之,指望這一盤散沙奮勇拼搏…掙脫吸血鬼的控制,似乎不太現實。
隨着時間推移,形勢越發對吸血鬼有利,而這一盤散沙般的貴族,也醒悟到…他們需要聚集起來,抓住機會趕走這羣如同夢魘般糾纏了西門許久年月的黑暗力量。
不過問題還擺在那裡,哪個人有足夠的權威,可以作爲西門上層的領袖?
而在這之前,還有更重要的問題等待解決。
那一羣倒黴的貴族,還被關押在塞爾租界裡面亟待解救。
在他們的問題沒有完滿解決之前,西門上層大概是安穩不下來的。
這個時候,能夠解決問題的人…當然會受到西門貴族們的格外關注…在最初的慌亂之後,冷靜下來的貴族們將注意力投到了薇卡,埃德蒙特女士身上。
因爲塞爾租界發話:如果想要贖回那些貴族…就要先解決西門和塞爾租界的所有糾紛。
衆所周知,最近一次西門和塞爾租界間的糾紛,就是埃德蒙特府的塞爾人刺殺案引發的對塞爾租界的封殺,想要終止這場糾紛,關鍵人物就是這位埃德蒙特家的女士。
如果這位女士肯解決這場糾紛,當然會獲得更高的聲望。
當然,吸血鬼王可不會任由西門上層的矛盾解決,幾天裡,已經有數波刺客光顧埃德蒙特府邸,但是他們的目標很是狡猾,早早地搬進了城南的法師塔,強攻這個地方,即使是夜之王不會做出這種蠢事。
不過這也讓西門貴族們尋找埃德蒙特女士的難度大大增加,迫不得已,他們找上各式各樣的人物,向薇卡傳遞消息,試圖發起磋商,然而傳出的消息屢屢石沉大海,直到這一天,薇卡纔派出官方發言人通知統治議會,爲了西門的安定,她已經在考慮放棄與塞爾人的爭端,並會在合適的時候給予事情一個圓滿的解決。
這當然讓無數貴族暗暗鬆了口氣,開始準備禮物,希望能夠打動這位女士,衆所周知,因爲她的那位情人,埃德蒙特和塞爾租界之間的矛盾非常尖銳,想要化解並不容易。
然而在此之前,卻有一段不太爲人所知的小插曲在港灣區的某座酒館下發生。
香瓜蜜汁和烤魚的味道在熱騰騰的煙霧之間飄蕩。
烤爐的煙囪直通房頂,所以儘管火爐子燒的旺盛,卻沒有冒出濃煙,這間房子裡面的煙霧,並非來自火,而是來自旁邊的池水。
池子裡熱氣騰騰,儘管沒有在他人之前袒露身體的習慣,但是盛饌在前,潘尼也只有卻之不恭,他圍着一個大毛巾,泡在特別加熱後的溫泉裡,貌似愜意,不過仔細觀察就能看到,一層力場膜將他的皮膚和池水隔離開來,而他翻來覆去地擺弄着盤中的烤魚,手指在焦脆的魚皮和酥爛的嫩肉之間摩挲,似乎是在將魚肉從骨刺上拆下來,其實卻是在探測其中可能藏有的毒劑。
作爲一個巫師而言,這樣的謹慎也可以稱得上是過分了,但潘尼必須小心一點兒,誰讓正坐在池子對面的人,是血帆的老闆塞利恩先生?
早晨接到了這個邀請,巫師十分之驚訝,但考慮再三之後,他仍然選擇了接受這個邀約。
他也有興趣與這個人來一次正面的接觸,至於安全問題,他倒並非甚是擔憂,因爲這條消息,是這個人通過卡扎爾主教通知他的。
不過面對這樣一個不知深淺的人物時,巫師表面上不動聲色,心裡仍然揣着十分的警惕。
這是一個可能擁有傳奇級施法能力的可怕人物,而且還掌管着焰和西門的班恩教會,怎麼看都不像是一盞省油的燈。
雖然泡着溫水浴…然而在右手的特製護腕之內,魔法袋始終保持着隨時可以從中抽出東西的狀態,而其中的東西,什麼靈能振盪器法術卷軸魔杖一應俱全,面對各種情況都有應變之力。
而他顯然不會允許這個危險的傢伙靠得太近而萬幸的是這個傢伙似乎也不習慣別人離他很近。
“迪塞爾先生,你一定奇怪我爲什麼會在這個時候邀請你前來泡溫泉。”塞利恩擡起果汁杯,舉止充滿了風度:“因爲我確信人在光潔無瑕的時候是最坦誠的,爲了我們在西門的事業,我們需要坦誠相待……哦,很抱歉我不習慣飲酒,所以這裡沒有準備酒水。”
他喝了一口蜜瓜汁,看了看杯口,臉上露出了歉意:“作爲一個施法者相信你能夠理解。”
施法者對於有可能影響到自己思考能力的東西都抱着異常謹慎的態度,大部分法師都戒菸戒酒——這兩者都會讓法師的思維亂套,有些修行特別嚴格的巫師,甚至不會飲用*啡和茶。
當然,少數思維特別清醒的巫師可以例外比如陰影谷的伊爾明斯特老爺就是一杆名聞託瑞爾宇宙的大煙槍。
“哦?我也沒飲酒的習慣。”巫師剔出一塊魚片,微微挑了挑眉:“您真是太客氣了,不過……”潘尼用糾正的語氣說道:“西門的事業?這和我的關係不大。”
“關係不大?不不不,迪塞爾先生,我們都是明白人。”塞利恩連連搖頭:“你要知道,你牽引着巨龍海岸協會與埃德蒙特的利益,這兩股力量,如果在未來爆發出全面衝突無疑是不可輕忽的。當然還有塞爾租界。”
後面似乎畫蛇添足的半句話讓潘尼突然心生警惕,這個人似乎發覺到了什麼。
這段日子以來塞爾租界的動作確實已經大到了已經足夠引起他人疑心的地步了。
不過這麼快就被人察覺出不對勁仍然超出潘尼的預料。
他默不做聲地看了一眼仍然是那副高深莫測笑容的塞利恩,這片刻的遲疑讓他失去了裝作沒聽見的機會,不過還是有辦法補救的。
“閣下似乎想岔了什麼,即使埃德蒙特和塞爾租界和解,那羣紅袍法師也不可能幫助西門攻擊吸血鬼。”巫師裝糊塗地曲解着塞利恩的話語:“迪拉瑞府邸的事件只能說是適逢其會,他們沒理由刻意和吸血鬼作對。”
潘尼說話的過程中,塞利恩一直保持着那副高深莫測的笑容,直到潘尼說完,才搖了搖頭:“不不不,巫師閣下,你似乎忘記了,費倫上很少有人知道,紅袍法師會內部的派別是很多的,一部分想要殺死的,另一部分或許不會這樣想。”
這種推斷無疑讓潘尼有點兒如坐鍼氈的感覺,他終於明白,這個人從錯誤的道路推斷出了正確的〖答〗案,是發覺出了不對勁前來攤牌的,如果自己應答出現失誤,後果就會相當嚴重。
繼續裝瘋賣傻未嘗不可,但是一定要把握分寸:“哦?這種東西應該是紅袍法師會內的機密吧,既然費倫上大多數人都不知道,塞利恩先生您又是從何處得知的呢?”
塞利恩搖了搖頭,笑了:“只是我對奧術十分感興趣,年輕時候曾經走訪四方的魔法師,因此對這些軼聞多多少少知道一些,哦,塞爾人的事就別提了,談談吸血鬼的事情吧,不知道迪塞爾大人準備什麼時候聯絡西門的貴族動手鏟除暗夜面具呢?”
這句問話將話頭扯進了主題,巫師皺了皺眉,情知這場談話將要演化成一場真正的交易。
看似是通過秘密交易的方式提前分配西門城這塊大蛋糕,但事實真是如此嗎?
他看着這張微笑的刀疤臉,心中浮起了無數的揣測。
或許這個人是在試探什麼,但是他無疑已經試出了想要的〖答〗案,如果潘尼不是事先知道他隱藏的力量,恐怕剛纔就已經決定動手攻擊不,應該不會,按照巫師一貫的性格,他應該也會保持忍耐。
迪拉瑞府邸的事變之後,潘尼的計謀最重要的環節已經圓滿結束,餘下的事態發展,即使有明智的人能夠嗅出其中的不對勁,也絕對不會大肆傳揚開去……
除非這個人和潘尼或是埃德蒙特有着十足不共戴天的仇恨。
因爲巫師手中掌握着塞爾租界,海岸巫師協會,埃德蒙特三方面的支持,更通過綁架案得到了有關西門半數權貴的要害消息,即使有人捅破了這個陰謀,讓大多數西門貴族知道了這事是潘尼一手導演出來的大戲劇,恐怕也只是敢怒而不敢言。
而若是產生了更進一步的風波,對於所有人都沒有好處——掀起的全面衝突會讓西門上層徹底失去這個擺脫吸血鬼控制的好時機。
陰謀到了這個地步,戳破了都已經沒什麼用了,有一些想法的,大概會像這位塞利恩幫主這樣,想辦法弄到更多的好處吧。
似乎知道了巫師心中的猶疑不定,塞利恩繼續用那樣不緊迫的眼神看着巫師,忽地眯上了眼睛,一個一臉冷淡的女侍者從後面走到池旁,用雙手揉捏着這個黑幫頭目的肩膀。
巫師的目光轉向這個突然的女人—確切說是少女,她看起來最多不過十五歲,全身上下僅僅套了件文胸和短裙,身材有些平板,看來並不吸引人,不過當填上從右眼角一直蔓延到胸口的黑蛇紋身,看起來就分外引人注目了。
更讓巫師感到有些不舒服的是這個少女身上飄着一股恍惚的氣息,似乎隨時可能在原地消失一樣,這令巫師明白,這是一個絕佳的殺手。
“哦,她叫蘭朵,是我的養女。”察覺了巫師的疑惑,塞利恩張開了。:“她的母親孕育她時被一條陰影界的蛇形幽影擊傷了,那股力量滲入了她的〖體〗內,讓她生來具有一種特殊的潛藏本事,我給她取個代號叫做影龍,有的時候也可以作爲她的姓氏。”
“唔,這麼說,她可以像一個刺客一樣輕鬆取走別人的首級?”巫師微笑着看了一眼塞利恩,決定回擊一下這個傢伙,不能被這個人單純地牽着鼻子走,他捏上了袖子裡的靈能振盪器:“我突然想到一個叫做‘焰匕,的刺客組織,似乎以前就活躍在西門。”
這個黑幫頭子表情驟然僵硬起來,正在爲他捏肩膀的少女眼睛裡的光芒攸然一暗,無生氣的雙眼焦距移動,對準了潘尼的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