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令員同志,克里莫夫在什麼地方?”西多林忽然發現自己從崔可夫進屋開始,一直到現在,都沒有看到他的副官克里莫夫。要知道,對方作爲崔可夫的副官,可從來都是形影不離的,而現在一直沒看到,就只有一種最壞的可能,就是犧牲了,因此他小心翼翼地問:“是不是犧牲了嗎?”
“沒有,他還活着。”崔可夫的眼睛盯着正在發報的葉列娜,隨口說道:“和我同行的部下有不少人負傷,克里莫夫帶他們跟瓦西里到衛生隊包紮去了。”
崔可夫回答完這個問題後,忽然意識到西多林不會無緣無故問這話,向自己打聽克里莫夫的下落,無非是一個由頭,主要還是想打聽他兒子小西多林的下落,連忙補充說:“西多林中校,你的兒子小西多林是跟隨政委古羅夫走水路突圍的,應該不會有事。你就放心吧。”
西多林遞給崔可夫一支菸,並幫他點上,嘴裡問道:“司令員同志,我還想問問,司令部走陸路突圍的小分隊,一共有幾支啊?”
“這事是由參謀長克雷洛夫安排的,具體有幾支小分隊,我不太清楚。”崔可夫抽了一口煙之後,回答說:“但我覺得至少有七八支吧。”
“都能順利地突圍嗎?”西多林接着問道。
“傷亡肯定是難免的。”崔可夫一想到自己的小分隊在突圍時,和德軍遭遇的情形,眉頭就擰成了一個疙瘩,“唉,不知道這麼多支小分隊,有多少能順利地到達新的指揮部。”
“司令員同志,”正在兩位老戰友在閒聊時,剛接收完電報的葉列娜扭頭招呼崔可夫:“方面軍司令部回電了。”
崔可夫連忙摁滅手裡的菸頭,快步地走到葉列娜的身後,接過了她手裡的電報,快速地瀏覽完上面的內容之後,對着女報務員說道:“給方面軍司令部發報,我們需要兩到三個師的部隊,來充實斯大林格勒城內的防禦力量。”
“司令員同志,”西多林聽到崔可夫口述的電報內容後,好奇地問:“我能問問,方面軍司令部給您的是什麼電報嗎?”
可能是出於對老部下的信任,崔可夫毫不遲疑地將電報遞給了西多林,有些哭笑不得地說:“方面軍司令部通知我們,說羅科索夫斯基將軍的斯大林格勒方面軍,將在兩天後從城市的北部發起攻擊,命令我們予以積極配合。”
“配合,怎麼配合?”西多林一臉驚詫地反問道:“司令員同志,我們現有的兵力,就算用來守城都不夠,哪裡還能抽調力量卻配合友軍的進攻呢?”
“可不是嘛,”崔可夫無奈地說道:“目前我的手裡連一個完整的團都湊不齊,怎麼可能對敵人實施反擊。因此,我不得不向方面軍司令部提出請求,讓他們再調派幾個師到城裡來,協助我們的防禦。”
崔可夫和西多林進行交流時,索科夫坐在一旁盯着面前的地圖,在心裡盤算着如何應付德軍接下來的進攻。就在這時,門口傳來了喊報告的聲音,他連忙擡頭衝着門口說道:“誰在外面,進來吧。”
索科夫的話音剛落,負責指引東岸炮兵的炮兵少尉大步走了進來。他擡手向索科夫敬禮後,聲音洪亮地報告說:“中校同志,數據已經全部統計出來了。”
“什麼數據?”沒等索科夫說話,崔可夫就插嘴問道:“少尉同志,你統計的什麼數據。”
“司令員同志,”炮兵少尉認識說話的人是崔可夫,立即恭恭敬敬地回答說:“我統計的是德軍用重炮炮擊馬馬耶夫崗的數據。”
崔可夫急於瞭解德軍用了多少重炮轟擊馬馬耶夫崗,便直接吩咐炮兵少尉:“把你統計的數據說來聽聽。”
炮兵少尉點了點頭,口齒清楚地說:“根據我們的統計,在白天的戰鬥中,馬馬耶夫崗附近有305毫米重炮的彈坑3個,203毫米重炮的彈坑25個……”
“等一等,少尉同志。”崔可夫聽到這裡,打斷了炮兵少尉後面的話,他扭頭望着索科夫,不解地問:“怎麼,敵人的305毫米重炮,只朝馬馬耶夫崗開了三炮?”
對於崔可夫的這個問題,索科夫可沒法回答,他只好朝炮兵少尉做了個手勢,示意他來向崔可夫解釋說。炮兵少尉見崔可夫的目光重新投向自己,便接着說道:“是的,司令員同志,經過我們的反覆覈對,德軍的305毫米重炮只打了三發炮彈,而203毫米重炮卻打了25發。由於敵人首先是用305毫米重炮轟擊,同時又配有其它口徑的火炮轟擊馬馬耶夫崗,以至於使我們錯誤地以爲敵人一直在用305毫米重炮摧毀我軍的工事,並給我軍造成了不小的傷亡。”
“如果德國人使用的只是203毫米的重炮,”崔可夫等炮兵少尉說完之後,若有所思地說道:“也就是說,他們在炮擊城市或馬馬耶夫崗時,我們在東岸的炮兵是完全可以壓制他們的?”
“完全正確,司令員同志。”炮兵少尉回答說:“敵人的火炮口徑越小,也就是說,他們的炮兵陣地離我們越近,這樣東岸的炮火就能有機會消滅敵人的炮兵陣地。”
“少尉同志,”崔可夫問道:“你覺得以馬馬耶夫崗的坑道工事,能抗住德軍203毫米重炮的轟擊嗎?”
“應該可以扛住,司令員同志。”炮兵少尉說道:“203毫米重炮只能轟塌覆土層在五米以下的工事,而馬馬耶夫崗的坑道工事的覆土層有十幾米厚,只要敵人的炮彈不集中落在一個位置,要想摧毀坑道工事,是根本不可能的。”
炮兵少尉的話,給所有人都吃了一顆定心丸,就算德軍的重炮把坑道的出口炸塌無數次,但只要坑道工事不塌,那麼根本就算不了什麼。西多林拿起電話撥通了二營,對着話筒說道:“瓦西里大尉,我是參謀長西多林。你們在正斜面的那些出口,沒準在明天的戰鬥中,依舊會被敵人的重炮轟塌,我現在命令你們在山崗的南北兩側,開闢新的出口。”
二營長瓦西里在白天的戰鬥中,曾組織指戰員們進行過幾次土木作業,就是爲了挖通被敵人炸塌的坑道出口。由於打通出口所花費的時間太長,以至於德軍好幾次都衝上了山崗頂部,假如不是部署在反斜面的一營及時反擊,估計南崗的表面陣地還被德軍佔領呢。
瓦西里正和幾位連長在開會,討論在明天的戰鬥中,用什麼辦法可以在德軍的炮擊結束後,以最短的時間挖開被炸塌的陣地,讓戰士進入表面陣地。四連長格里薩向瓦西里提出:“營長同志,是否可以在山崗的南北兩側開闢新的洞口,敵人的炮火打不到那個位置。這樣一來,我們的指戰員就能在炮擊結束後,迅速地進入防禦陣地。”
聽完格里薩的提議後,瓦西里遲疑地說:“在南北兩側開挖新的出口,這個工程量可不小。我們營雖說還有好幾百人,但就算挖上一夜,也不見得能挖通。”
正當衆人左右爲難之際,他接到了西多林打來的電話,讓他在山崗的南北兩側開挖坑道出口。他等西多林說完之後,就爲難地說:“參謀長同志,我正召集各連連長開會,就有人提出在南北兩側開挖坑道的出口。不過這樣做的工程量太大,就算我們營全部出動,沒有幾天時間也無法挖通。”
瓦西里原以爲自己這麼說了,西多林會批評自己幾句不顧大局之類的話,誰知他剛說完,西多林卻胸有成竹地說:“瓦西里大尉,這一點你不用擔心。奧佐爾少校給我們留下了坑道工事的設計圖,從圖上看,在南北兩側都有幾個位置的土層只有三四米厚,要挖通的話,用不了一個晚上的時間。圖紙,我待會兒派人給你送過去。”
“明白了,參謀長同志。”見西多林已經把話說到這個份上,瓦西里知道自己再反對也沒有任何意見,便硬着頭皮說:“我立即組織人手,等圖紙一到就動工。”
西多林放下電話時,正好聽到崔可夫在問索科夫:“索科夫中校,方面軍司令部準備交給我們一個步兵旅和一個坦克旅,你覺得我們應該把他們部署在什麼位置?”
“司令員同志,”索科夫聽到崔可夫的這個問題,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反問道:“我能問問,來的是什麼樣的部隊嗎?”
“上級給我們派來的是步兵第92旅和坦克第137旅。”崔可夫有些得意地說:“步兵旅裝備齊全,該旅的成員都是來自波羅的海艦隊和北海艦隊的水兵,他們是很優秀的軍人。”
搞清楚上級派來的部隊裡,有一支完全由水兵組成的步兵旅,索科夫的心裡頓時有了底,水兵的戰鬥力可比陸軍強多了,於是他用手指着地圖說道:“我建議把新到的部隊都部署在城區方向,讓他們掩護馬馬耶夫崗的左翼。”
“部署在馬馬耶夫崗的左翼?”崔可夫盯着地圖看了一會兒後,反問道:“爲什麼要部署在左翼,而不是右翼呢?要知道,如今工廠區也在進行激戰,而我們在這一地區的兵力也嚴重不足。”
“司令員同志,我之所以建議把援兵部署在城區方向,是因爲我們在這一地區的防線,雖說已經被敵人衝得七零八落。但堅守在這一區域的指戰員,還在與敵人進行頑強的戰鬥。”索科夫加重語氣說道:“如果我們在這裡部署一支成建制的部隊,就能把分散的力量重新凝聚起來,恢復被德軍割裂的防線。”
“索科夫中校,你說的很有道理。”崔可夫點着頭說:“其實我們在城區防線,原來只有近衛第13師這支成建制的部隊存在。如今它的近衛第39團部署在你們的右翼,而部署在城區的兩個團,則在德軍的猛攻之下,被打得失去了建制。如果我們把新派來的援兵,都部署在城區方向,就可以收攏被打散的部隊,重新恢復原來的防線。”
“需要我派人去給他們領路嗎?”
“照理說,接引部隊進入防區,本來是集團軍司令部的事情。”崔可夫努力在臉上擠出一絲笑容,說道:“可是目前集團軍司令部都是自身難保,根本派不出合適的人選,到渡口去接應新到的部隊。因此,我就把這個任務交給你了。”崔可夫用手在地圖上拍了一巴掌,“把他們帶到車站附近,讓水兵戰士們把車站從敵人的手裡奪回來。”
“他們大概什麼時候開始渡河?”索科夫接着問道。
“按理說,爲了確保安全,部隊應該利用夜色渡河。”崔可夫苦笑着說:“不過這兩支部隊還在行軍中,等他們趕到東岸渡口時,差不多已經是中午了。到時他們將冒着敵人的轟炸和炮擊,強渡伏爾加河。”
崔可夫的話讓索科夫想起幾天前,近衛第13師渡河時的那一幕,不少戰士還沒有看到德國人是什麼樣子,就在敵機的轟炸中犧牲,連同搭載他們的船隻沉入了冰涼的伏爾加河底。索科夫嘆了口氣,說道:“唉,在白天渡河,又不知道有多少戰士會在敵機的轟炸中犧牲。”
“我已經讓報務員給方面軍司令部發報,請求他們在援軍渡河時,出動戰機爲他們提供空中支援。”崔可夫說道:“希望這樣能減少援軍渡河的傷亡。”
“參謀長同志,”索科夫扭頭問西多林:“你覺得應該讓誰到渡口去接引援兵呢?”
“瓦西里?扎伊採夫。”索科夫的話剛說完,西多林就毫不猶豫地回答道:“他對車站一帶熟悉,不如就讓他到渡口去接引援兵,並把他們帶到作戰區域。”他深怕索科夫反對自己的提議,沒等索科夫說話,他又補充道,“由於城市遭到了炮擊和轟炸,到處都是廢墟,街道已經變得難以辨認。除了瓦西里這樣到處潛伏的狙擊手,我想別的人進入城市,肯定會遇到迷路的情況。”
對於西多林的這種說法,崔可夫是表示贊同的:“沒錯,我們今天要不是遇到了瓦西里同志,估計此刻還在如同迷宮一般的廢墟里瞎轉呢。我同意派瓦西里去接引援軍,並把他們帶到指定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