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科夫原準備狠狠地批評西多林幾句,但見到維特科夫主動出來承擔責任,反而不好再說什麼了。不管怎麼說,對方都是集團軍副參謀長,如今又是步兵旅的代理副旅長,自己不在馬馬耶夫崗的這段時間裡,他根據具體的情況來調整部署,也是一件無可厚非的事情。
他衝維特科夫擺了擺手,有氣無力地說:“副旅長同志,這一段時間我不在馬馬耶夫崗,這裡的防禦都是您在負責,怎麼調整部署是您的職責所在,此事就到此爲止吧。”
“彈藥情況呢?”索科夫接着問道。
“旅長同志,”西多林苦着臉說:“您知道我們旅配備的幾乎是清一色的德式裝備,不管是MG34通用機槍,還是衝鋒槍,都是吃子彈的大戶,就算一場小規模的戰鬥下來,消耗幾萬發子彈也是家常便飯。”
聽到這裡,索科夫不禁瞪大了眼睛,吃驚地問:“參謀長同志,你不會是想告訴我,說我們的彈藥快消耗光了吧?”
“可以這麼說。”這次接話的人是維特科夫,“只要德國人天亮以後,再發起一次進攻,我們的人就只能和他們拼刺刀了。”不過他很快又補充一句:“好在我們正面的敵人已經被調走了,這樣就給我們爭取了更多的時間。”
“副旅長同志,你太樂觀了。”伏爾加河上的運輸情況如何,索科夫這次是親眼所見,他可不認爲後方會給自己運來所需的德式武器的彈藥,“在目前的情況下,我們所使用的彈藥,除了從德國人的手裡繳獲外,根本別想從後方得到哪怕一粒子彈的補充。”
“這麼說來,”維特科夫聽完索科夫所說的話,頓時變成了苦瓜臉:“我們真的有可能和德國人拼刺刀了。”
“如果得不到德系彈藥的補充,和敵人拼刺刀,是我們唯一的選擇。”索科夫考慮到部隊大多數的指戰員,裝備的都是衝鋒槍,如果把子彈打光了,可沒法和敵人拼刺刀,便吩咐西多林:“參謀長,待會兒會議結束後,你立即帶各營長去領取倉庫裡的莫辛納甘步槍,讓他們做好和敵人拼刺刀的準備。”
聽到索科夫如此安排,西多林的心情還是很沉重的。從步兵旅組建到現在,一直講究的是用強大的火力消滅敵人,沒想到如今也淪落到要和敵人拼刺刀的田地。但他心裡明白,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便默默點了點頭,表示自己知道了。
“鑑於馬馬耶夫崗的守軍力量薄弱,彈藥又嚴重不足。”索科夫接着說道:“我打算從海軍陸戰營裡抽調八百人,分別補充北崗的第192營和南崗的二營。剩餘的兵力和一營、警衛營編爲旅預備隊,在形勢最危急的時刻投入戰鬥。”
“旅長同志,”西多林聽到索科夫沒有提起三營和四營,還以爲他遺忘了,連忙提醒他說:“我們還有三營和四營呢,就不給他們補充兵員了嗎?”
“三營如今的兵力充足,再加上城區方向的戰事又不太激烈,我們可以暫時不考慮給他們補充。”索科夫解釋說:“至於駐紮在紅十月工廠的四營,除了能得到廠裡工人和混成團的配合外,另外還有十輛坦克作爲固定炮臺,也無需對他們進行補充。”
索科夫最後強調說:“防守馬馬耶夫崗纔是我們的首要任務,只要不讓德國人佔領這裡,他們就無法控制伏爾加河邊的渡口,無法將我們的防線割裂開……”
話還沒有說完,就看到有人從外面走了進來。看清楚來的是第192營營長果里亞之後,索科夫朝旁邊的空位指了指,對他說道:“大尉同志,你先坐一下,等人來齊以後,我們就開會。”
果里亞答應一聲,但沒有立即坐下,而是向索科夫報告說:“旅長同志,我派人在山崗頂部觀察河面的情況,發現又有部隊在渡河。”
索科夫猜到肯定是別雷他們開始渡河了,連忙追問道:“敵人的情況怎麼樣,他們的渡河行動被發現沒有?”他擔心別雷他們的渡河行動,也被隱藏在河岸附近的德國特務發現,要是他們再挨一通炮彈,還不知要傷亡多少人呢。
好在果里亞搖了搖頭,回答說:“河岸上很安靜,什麼動靜都沒有。我親自到山崗頂部去看過,在岸邊能看到有人巡邏,德國特務如果不靠近河邊,是無法爲他們的炮兵指引炮擊方向的。”
“那就好,那極好。”索科夫心說只要別雷他們渡河時,別遭到敵人的炮擊,那麼就能有更多的有生力量進入城內,來加強馬馬耶夫崗的防禦。“由於我們能用於渡河的船隻有限,別雷上校他們可能還需要來回兩趟,才能全部過河。”
“需要派人去接應他們嗎?”維特科夫等索科夫說完後,試探地問道:“外面黑燈瞎火的,千萬不要和岸邊的守軍發生誤會。”
“放心吧,副旅長同志。”索科夫衝維特科夫擺了擺手,說道:“我來這裡之前,把薩莫伊洛夫少尉和他的警衛排留下了岸邊。有他們在,就不用擔心別雷上校他們上岸後,會出現找不到路或與友軍發生誤會的情況。”
見索科夫把事情都安排好了,維特科夫便沒有再說什麼,反而是一直保持沉默的別爾金開口了:“旅長同志,昨天旅政治部主任德米特里和我說了一件事,我覺得有必要和你談談。”
別爾金的話一出口,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看到大家朝索科夫投去好奇的目光,別爾金連忙重重地咳嗽一聲,辯解說:“這事與今晚的作戰會議無關,是旅長同志的私事。”
“我的私事?”別爾金的話讓索科夫一頭霧水,他望着對方不解地問:“政委同志,到底是什麼事情啊?”
“是這樣的,我們前段時間不是安排阿西婭去了紅十月工廠麼?”別爾金連忙解釋說:“當時我們派她去的目地,一是讓她去照顧傷員,二是讓她去照顧你的生活。誰知她去了以後,卻因爲那裡的戰事激烈,每天有源源不斷的傷員送到地下室,使她忙得連休息的時間都沒有了……”
“政委同志,你別說了。”索科夫搞清楚別爾金是想對自己說阿西婭的事,連忙擡手製止:“阿西婭既然是旅裡的衛生員,那麼照顧傷員就是她的職責。政委同志,你不用爲了這事而感到內疚。”
“你誤會我的意思了。”別爾金擺擺手,繼續說道:“我要對你說的並不是照顧傷員的事情,而是她最近的精神狀態很不好。”
“精神狀態不好?”索科夫聽到這裡,不禁皺了皺眉頭,奇怪地問:“爲什麼會這樣呢,難道出什麼事情了嗎?”
別爾金望着索科夫使勁地點點頭,用肯定的語氣說道:“是的,當她聽說你所率領的部隊,被德國人截斷在奧爾洛夫卡地區時,立即就暈倒了。後來雖然被救醒了,但整個人的精神狀態就處於一種恍惚的狀態,工廠裡的廠醫檢查後,說是心理疾病,沒有什麼有效的藥物治療。”
說到這裡,別爾金忽然提高了嗓門:“如今好了,旅長同志,你又重新回到了馬馬耶夫崗,我相信阿西婭只要見到你,她的精神狀態又會恢復正常的。”
別爾金介紹情況時,索科夫不斷地在心裡罵自己,光顧着打仗的事情,居然把阿西婭忘記了。當初爲了保密,從奧爾洛夫卡向北突圍的事情,自己連崔可夫都沒有報告,更別說其他人了。以至於自己都回到了馬馬耶夫崗,旅部的人都不清楚自己具體在什麼位置。
“這都是我的錯。”索科夫有些慚愧地說道:“我立即安排人手,去把阿西婭接回來。”
“剛剛馬克西姆少尉打電話時,我已經讓他通知布里斯基,來馬馬耶夫崗開會時,記得把阿西婭一起帶來。”別爾金語重心長地對索科夫說:“等阿西婭回來以後,就別讓她再離開了,有你在她的身邊,她的精神狀態很快就能恢復正常。”
“政委同志,你說得對。”對於別爾金的提議,索科夫的心裡是一萬個贊成,他心中暗下決心,不管以後怎麼樣,他都要讓阿西婭留在馬馬耶夫崗,不能再讓她東奔西走了。“我以後就讓阿西婭留在馬馬耶夫崗的衛生隊,哪裡都不讓她去了。”
“這就對了嘛。”對於索科夫的表態,別爾金滿意地點了點頭,正準備再說點什麼的時候,桌上的電話鈴聲毫無徵兆地響了起來。
西多林拿起話筒聽了片刻,便直接遞向了索科夫,嘴裡說道:“旅長同志,是崔可夫司令員的電話。”
“您好,司令員同志!”索科夫接過話筒,貼在耳邊,恭恭敬敬地問道:“請問您有什麼指示嗎?”
“索科夫,聽說你回馬馬耶夫崗了,所以我打電話確認一下。”崔可夫在話筒裡說道:“你什麼時候有空啊,立即到我的司令部來一趟!”
“對不起,司令員同志。我現在還不能去您那裡。”假如別爾金沒有提起阿西婭的事情,沒準索科夫會一口答應崔可夫,立即趕到司令部去見他,至於作戰會議,等他從司令部回來再開也不遲。可如今他迫切地想見到阿西婭,便婉轉地說:“我剛剛回到馬馬耶夫崗,要召集各營營長開個會,重新佈置這裡的防禦。等做完這一切之後,我再去您那裡,行嗎?”
“好吧。”聽到索科夫似乎有一堆事情等着處理,崔可夫也不好強求他,只能嘆了口氣,無奈地說:“那你的事情處理完了以後,就立即趕到司令部來。”
“明白,司令員同志。”
就在索科夫準備放下話筒時,忽然聽到崔可夫又說:“對了,索科夫同志,有件事我差點忘記了。恭喜你獲得了紅旗勳章和更高一級的軍銜。”
“謝謝,謝謝您!”
索科夫放下電話時,發現屋裡的人都用奇怪的目光望向自己,便不解地問:“你們看着我做什麼?”
“旅長同志,你隱藏得可真夠深的。”坐在他身旁的維特科夫,首先向他伸出手,笑着說道:“如果不是司令員給你打電話,我們還不知道你獲得了紅旗勳章和晉升了軍銜。請接受我對你誠摯的祝賀。”
索科夫聽維特科夫這麼一說,纔想起這部電話漏音,每次通話時,坐在旁邊的人幾乎都能清楚通話內容,他一邊和維特科夫握手,一邊不好意思地說:“這不是還沒有來得及給你們說嘛,沒想到司令員同志的電話就先打過來了……”
等索科夫和所有向他表示祝賀的人握手後,維特科夫又問道:“旅長同志,既然司令員讓你去司令部,你打算什麼時候過去?”
索科夫自然不會告訴對方,說自己打算見過了阿西婭之後,再去集團軍司令部,而是擺出一副一本正經的樣子說道:“我剛剛回到馬馬耶夫崗,總要和自己的部下見個面,瞭解一下各營的情況,重新部署一下防禦方面的事情。等做完這一切之後,我再去司令部也不遲。”
維特科夫閱人無數,哪裡看不出索科夫這番話是言不由衷,但他也沒有拆穿他,反而異常配合地說:“沒錯沒錯,旅長同志,你離開馬馬耶夫崗的時間不短了,這裡的情況有了很大的變化,原先的很多部署的確需要進行調整了。”
又過了半個小時,有人進來向索科夫報告,說道:“旅長同志,別雷上校來了!”
聽到別雷來了,索科夫的心裡感到了莫名的輕鬆,既然對方能出現,就證明在渡河時沒有遇到什麼危險。索科夫站起身,正準備朝外走的時候,別雷已經先邁進了門。
“別雷上校,你來了!”索科夫笑容滿面地朝別雷走去,同時嘴裡問道:“你們在渡河時,沒有遇到敵人的炮擊吧?”
“沒有。”別雷搖了搖頭,說道:“有了你在岸邊的部署,敵人的特務根本就沒有辦法發信號,我們才能順利地過河。”說到這裡,別雷忽然壓低聲音對索科夫說,“米沙,我有一個驚喜給你。”
“驚喜?!”索科夫不解地問:“別雷上校,您說的是什麼驚喜?!”
別雷笑而不語,只是把身子一側,將原先擋在身後的一個人露了出來。索科夫看清楚來人後,笑容頓時僵在了臉上,他盯着對方看了良久,纔有些艱難地說道:“阿西婭,是你!你怎麼會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