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長同志,”腿部負傷的指導員葉魯希莫維奇,坐在一堆磚石瓦礫的後面,對伊萬諾夫說道:“雖說我們只剩下四個人,但上級給我們下達的命令,還是需要想辦法完成。”
“你們身上都有傷,行動不便。”伊萬諾夫望着面前三名身上都有傷的部下,表情堅毅地說:“炸橋的任務,就由我來完成吧。”
“連長同志,還是我去炸橋吧。”一名腹部中彈的戰士,聽到伊萬諾夫這麼說,眼圈一紅,淚水止不住地順着臉頰往下流,他情緒激動地說:“我的傷勢這麼重,就算不去炸橋,也活不了多久。您放心,我就算是爬也要爬到橋面上把橋炸掉。”
“不行,我不能讓你們去送死。”在震耳的槍炮聲中,伊萬諾夫扯着嗓子衝着自己的部下喊道:“你們身上帶傷行動不便,從這個藏身的地方出去,走不了十米,就會被德國人的機槍打死。炸橋的任務,還是由我來完成,明白嗎?”
“我是連裡的指導員,”葉魯希莫維奇望着伊萬諾夫,表情嚴肅地說:“我沒有權利讓軍事主官一個人去冒險,就算您親自去炸橋,也不能扔下我,我們必須一起來完成這個任務。”
伊萬諾夫來到葉魯希莫維奇的面前蹲下,雙手搭在了對方的肩膀上,語重心長地說:“指導員同志,你別忘記了,我們以前有過分工,生活上的事情你說了算,軍事上的事情我說了算。現在,我命令你們留下,難道你想違抗我的命令嗎?”
他看到對方張了張嘴,似乎還想說點什麼,連忙又補充說:“我們全連138人,如今就剩下我們四個人。我不想連隊被撤銷建制,因此我命令你們活下去,等部隊撤到後方整補時,儘快把連隊重建起來,爲我和那些犧牲的同志們報仇!”
伊萬諾夫的最後幾句話,深深地打動了葉魯希莫維奇,他緊緊地握住伊萬諾夫的手,表情凝重地說:“連長同志,你一定要活着回來,我們不能沒有你這個連長。”
“連長!”另外兩名傷員也淚眼婆娑地說:“您一定要活着,我們還等着連隊重建後,您繼續給我們當連長。”
聽到指導員和戰士們的話,伊萬諾夫努力在臉上擠出一絲笑容,強顏歡笑地說:“我會爭取活着回來的。”說完,他把放在地上的幾個炸藥包疊放起來,讓繩子綁牢靠,準備拖到橋上去炸橋。
不過他剛把炸藥包綁好,沒等他離開藏身的地方,就聽到身後隱約有人在喊:“伊萬諾夫中尉,等一等。伊萬諾夫中尉……”
伊萬諾夫扭頭朝後方望去,只見二營長帶着二十來名戰士,彎着腰藉助廢墟的掩護,正快步地朝自己這裡跑過來。等二營長來到自己的面前,伊萬諾夫連忙向他報告說:“營長同志,六連連長中尉伊萬諾夫正準備執行炸橋的任務,請指示!”
“伊萬諾夫中尉,你們連的戰士都打光了吧?”
“是的,營長同志。”伊萬諾夫沒有隱瞞,而是如實地回答說:“連我和指導員在內,全連只剩下四個人。”
二營長聽完後,微微點了點頭,朝身後的那些戰士看了一眼後,說道:“我就猜到會是這種情況,因此把我把全營剩下的人都帶過來了。”
“營長同志,我想提個建議。”伊萬諾夫朝幾十米外的德軍機槍火力點一指,向二營長建議說:“從這裡到橋面有五六十米的距離,大部分的地段都暴露在德軍火力覆蓋的範圍內。因此我建議,在這裡架設兩挺機槍,對德軍的火力進行壓制,掩護炸橋的人員接近橋面……”
伊萬諾夫的話還沒有說完,就看到二營長在不斷地搖頭,他以爲對方說營裡沒有那麼多機槍,連忙改口說:“沒有兩挺,一挺也行。只需要牽制一下敵人的火力,就能掩護炸橋的人接近橋面。”
“伊萬諾夫中尉,你搞錯了。”二營長見伊萬諾夫誤解了自己的意思,便向他解釋說:“我搖頭,並不是說沒有機槍可以爲炸橋的同志提供掩護,而是我剛剛接到團部的命令,我們要調整戰術,不用再冒着敵人密集的火力接近橋面了。”
“營長同志,我不明白您的意思。”伊萬諾夫被二營長的話搞糊塗了,他不解地問:“接近橋面的道路,都被敵人的機槍封鎖了,哪裡還有道路可以通向橋面呢?”
“我說中尉同志,你怎麼是個死腦筋啊。”二營長苦笑着對伊萬諾夫說:“既然通往橋面的道路,已經被德國人的機槍封鎖得嚴嚴實實,那我們完全可以換一條路去炸橋啊。比如從水面上接近公路橋的橋墩,引爆炸藥包,同樣能把橋樑炸燬啊。”
“從水裡去?!”伊萬諾夫聽到這裡,下意識地朝不遠處的河面望去,只見河面上有不少的漂浮物,正隨着水流朝公路橋的方向流去。他思索了片刻,隨後問出了自己的疑問:“營長同志,我們把炸藥包放在木板上,的確可以順着水流漂過去。但是我有個問題,炸藥包漂到公路橋的下方之後,如何引爆它呢?”
“中尉同志,你所考慮的問題,上級也有交代。”二營長指着遠處堆積的炸藥包,對伊萬諾夫說:“我們把炸藥包放進了油桶裡,根據引線燃燒的速度,來設定導火索的長度,這樣就能確保炸藥包剛剛漂到公路橋的下方,就能直接爆炸。”
對於二營長的這種說法,伊萬諾夫立即表示了反對:“營長同志,我們都不是工兵,無法準確地計算出導火索燃燒的速度,也無法準確地設置導火索的長度。假如裝滿炸藥的空油桶,剛好在橋下爆炸,那自然是再好不過了。可是要是炸藥包提前或者延時爆炸,不光不會對橋樑造成什麼破壞,反而會引起德國人的警惕。如果這種爆破方式被德國人察覺,以後再想採用這種方式來炸橋,恐怕都無法達成目地。”
二營長耐心地聽完伊萬諾夫的解釋後,覺得他說的有幾分道理,便反問道:“伊萬諾夫中尉,你覺得該怎麼做,才能確保裝滿炸藥包的汽油桶到達橋底時爆炸呢?”
“這個很好辦,只要派個人隨着汽油桶一同漂到橋底,然後拉燃導火索,這樣肯定能炸掉公路橋。”伊萬諾夫說完這番話,便主動向二營長請纓:“營長同志,這個建議是我提出的,我請求您讓我去執行這個任務。”
“不行,你不能去。”二營長一想到在橋底引爆炸藥,就猜到這是一個有去無回的送死任務,而伊萬諾夫又是他手下最信任的一名連長,如果就這樣白白犧牲,是非常不值得的,因此他毫不猶豫地拒絕了對方的請求:“我看還是派別人去執行這個任務吧。”
伊萬諾夫見營長反對自己去執行這項任務,立即猜到了他的心事,連忙向他解釋說:“營長同志,您放心,我在橋底拉燃了導火索之後,炸藥包還需要過十幾秒才爆炸,我想,我應該有足夠的時間脫身。”
“這樣啊。”得知伊萬諾夫去執行任務,有生還的希望,營長反對的念頭就沒有那麼強烈了,畢竟上級給自己下達了死命令,無論如何要炸燬這座公路橋。他盯着水流不停的河面看了一陣後,緩緩地點點頭,說道:“好吧,伊萬諾夫中尉,就由你去執行這項任務,現在我們去準備炸橋用的炸藥包。”
營長帶着伊萬諾夫中尉和幾名戰士,來到堆放炸藥包的地方,把這些炸藥包一個接一個地塞進了空油桶裡。看到炸藥包填滿了兩個空油桶,營長正準備命人把油桶推進河裡時,伊萬諾夫卻搶先說道:“營長同志,我看還應該找根繩子,把兩個汽油桶捆在一起。”
“把兩個油桶捆在一起?”聽到伊萬諾夫這麼說,營長不解地問:“爲什麼?”
“您瞧,”伊萬諾夫指着遠處的公路橋,對營長說道:“我打算讓油桶漂到橋墩的位置,再拉燃導火索。假如兩個油桶不捆在一起,到時被水流衝散了,恐怕就只能引爆其中一個。”
營長覺得伊萬諾夫說得有道理,便讓戰士們把兩個油桶捆在一起,然後推進了水裡。裝滿炸藥包的油桶到了河裡,有三分之一還浮在水面上,見此情形,營長的心裡多少安心了一下,這樣至少可以確保炸藥包不會被河水打溼。
伊萬諾夫爲了方便行事,在下水前,把脫掉身上的軍大衣,只剩下一件白襯衣。他站在過膝的水裡,手裡抓住連接兩個油桶的繩子,望着營長問:“營長同志,我要出發了,您還有什麼指示?”
“伊萬諾夫中尉,”營長望着自己這位勇敢的部下,鼻子感到一陣陣發酸,但他努力地控制自己的情緒,竭力用平穩的語氣說道:“注意安全,一定要活着回來!”
“放心吧,營長同志。”伊萬諾夫衝着自己的營長咧嘴一笑,說道:“我相信,自己一定會活着回來的!”說完,他撲進水裡,拖着兩個油桶往深水區而去。
當油桶水流而下開始漂流時,伊萬諾夫爲了防止自己被岸上的敵人發現,便一頭扎進了水裡,隨着油桶朝公路橋漂去。而躲在廢墟後面的二營長,則一臉擔心地看着兩個油桶一浮一沉地漂向公路橋,心裡暗暗祈禱,希望敵人不要發現伊萬諾夫。
過了兩三分鐘後,兩個油桶被一個橋墩旁擋住了去路。見油桶不往前繼續漂流了,潛在水裡的伊萬諾夫覺得可能到地方了,便重新浮出水面。他看到兩個油桶分別停在橋墩的左右兩側,由於中間捆着繩子,因此無法繼續朝前漂流。
見此情形,伊萬諾夫不禁喜出望外。如此一來,他就不用費心尋找合適的地方固定油桶了。在如今的地方只要一拉燃導火索,就足以炸掉橋樑。他把兩個油桶裡的導火索抓出來,低聲地罵了一句:“該死的德國佬,你們都去死吧。”隨後便猛地拉燃了導火索。
看着導火索在“刺刺”地燃燒,他咧嘴笑了笑,隨後一個猛子扎進了水裡,使出全身力氣朝下游快速地游去。
十幾秒之後,橋墩處傳出了巨大的爆炸聲。公路橋在沖天水柱中迅速地坍塌,斷裂的橋墩和橋面轟然落入了河中,連接家屬區和工廠區的又一座公路橋,就這樣化爲了烏有。
雖說距離爆點還很遠,但躲在廢墟後面的二營長他們,還是被震得頭腦發暈,耳朵裡好像塞了一塊棉花時,聽別人說話,聲音就彷彿是從遙遠的地方傳來似的低不可聞。
二營長衝着一名負責監視河面的戰士吼了半天,對方纔隱約聽清楚,營長是在問自己是否看到了伊萬諾夫中尉的身影。他連忙搖搖頭,同樣大聲地回答說:“營長同志,我看到在橋樑在被炸燬前,中尉同志已經潛到了水裡,此刻可能在下游什麼地方。”
二營長從戰士這裡沒有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連忙伸手抓過一名距離自己不遠的戰士,大聲地吩咐他:“你立即到團部去報告,說我們已經成功地炸燬了工廠西面的公路橋。不過執行炸橋任務的伊萬諾夫中尉,此刻下落不明,可能是被河水衝往了下游,請團部聯繫友軍幫着尋找中尉的下落。聽明白了嗎?”
“聽明白了。”戰士連忙回答說。
二營長聽後,不放心地說:“把我剛剛的話重複一遍。”
那名戰士不敢怠慢,連忙把二營長所說的話,又重新複述了一遍。二營長聽完後覺得沒錯,便在對方的後背上拍了一巴掌,催促道:“你還愣着做什麼,快點去團部報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