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下午,在市委辦公樓五樓,陸錚參加了他第一次以常委身份出席的烏山市委常委會議。
參加會議的九位常委有市委書記馮貴平,市長周濤,市委副書記、紀委書記、黨校校長杜克誠,市委政法委書記、公安局局長姚二柱,市委組織部部長任忠華,市委秘書長、宣傳部部長高燕燕,常務副市長孫正國,濱海新區區委書記、副市長陸錚,軍分區司令員韓勇。
人大常委會黨組書記程明遠、政協主席汪道明以及相關部門負責人列席會議。
除了表決通過市委議事的一些規章制度,會議主要的議題便是圍繞如何實施人才強市戰略展開討論,爲了吸引高層次人才落戶烏山,周濤提出了一個“人才計劃”,同時組織人事局起草了《關於加快引進海內外高層次人才的實施意見》,意見裡提出,要有導向的切實落實來烏山工作的高學歷人才的戶籍問題,同時通過政策扶持,吸引各類專家和技術團隊帶着項目來到我市,進行產品研發、中試、孵化,最終實現產業化、成果轉化。
陸錚並沒有怎麼發言,只是馮貴平點到他的時候簡單說了幾句。
結束會議,回到辦公室,陸錚突然想起一事,險些忘了,拿起電話,撥了昌明集團自己辦公室的電話。
昨天晚上回到家,就給白紗包打了個電話,提起了卡洛琳的事,白紗包問了句:“你找我是爲了卡洛琳?”
想想當時自己可真是汗顏,確實,十天半月也想不起來給白紗包打電話,打電話就是有所求,好像,蠻對不起白紗包的。
又想想白紗包不置可否的態度,只怕多半就不管,甚至和卡洛琳爲難也說不定。
是自己想簡單了啊,白紗包,可不是那麼好說話的。
陸錚撥號的時候不由搖了搖頭。
“你好。”卡洛琳清脆的話音從話筒裡傳來,陸錚咳嗽一聲,說:“卡洛琳,是我,陸錚,昨天我同艾瑞斯談過你的事情……”陸錚還沒說下去,卡洛琳已經語氣輕鬆的說:“那件事情啊,解決了,謝謝你的關心。”
陸錚一怔:”解決了?”
卡洛琳說:“是啊,威廉把小作坊還給了我父親,還打電話來說,不再用這種卑鄙無恥的手段,不但小作坊,我父親的工廠他也準備歸還,他會開始真誠的追求我。哼,也不知道是誰給他出的招,他現在說的每句話我都覺得噁心,我已經和他說了,我現在有了男朋友,是一箇中國人,我家裡的工廠你愛怎樣隨便你,但我和你是不可能的了。”
陸錚笑了笑,說:“解決了就好。”聽着卡洛琳心情還不錯,想來一切都想開了,也就沒什麼了
傍晚,春雨淅淅瀝瀝,在新區城郊下王村一帶,一排排低矮簡陋的窩棚可就不怎麼喜歡這難得的春雨了。
這些窩棚是來烏山做活的農民工聚集區,傍晚時分,這裡的雜亂和骯髒,與不遠處燈火通明、高樓大廈林立的繁華城市形成鮮明的對比。
此時,陸錚就穿行在其中一片窩棚區中,陪在他身邊的是市民政局局長郝任遠、區民政局局長張怡保等幾名民政系統的於部,此外,還有下王村一帶轄區的派出所李所長和於警隨行,畢竟這裡太亂,外來工良莠不齊,唯恐遇到什麼事端。
郝任遠本來是市財政局副局長兼稅務局局長,有名的好人緣,引起了當年段中原書記的不滿,後被免職,稅務局局長由原青龍縣縣長母世疇擔任。
年底換屆,郝任遠被周濤提名爲市民政局局長,而他知道在這其中,陸錚是說過幾句有份量的話的。
此時跟着陸錚踩在泥濘無比的窩棚區內,郝任遠卻不知道怎麼的,覺得心裡很有底氣,靠在陸錚這棵大樹上,在陸錚領導下工作,委實有水漲船高的感覺。
想起陸錚剛剛作爲分管領導同他見面時笑呵呵開的玩笑:“如果在民政系統,你管轄的工作範圍內,人民羣衆人人都說你好,那你就是真正的好人緣。”
再看看眼前簡直豬圈一般的窩棚區,郝任遠不禁眉頭擰成了疙瘩。
一團黑影突然就砸在陸錚身上落地,卻是個皮球,郝任遠等於部都嚇了一跳,等一名幼童跑過來撿球時,張怡保立時厲聲斥責:“你怎麼回事?玩耍不看人的?”
那小孩還沒跑到近前,就被這名凶神惡煞似的叔叔嚇得站住腳步,淚水在眼眶裡打轉。
陸錚俯身拾起皮球,扔給了他,笑道:“快回家吧,下雨呢。”
幾名窩棚戶,遠遠站着,木然看着窩棚區進來的這幾名不速之客。
對他們而言,一切都是灰色的,灰色的房子、灰色的飲食、灰色的環境、灰色的童年,天也是灰色的。
陸錚輕輕嘆口氣,轉頭對郝任遠道:“古語說一將功成萬骨枯,城市的發展也莫外如是,他們流着血汗,爲我們這座城市的肌肉提供着養分,但是,條件所限,我們能爲他們做的事情不多,但能做多少就做多少吧,你們民政儘快組織人幫助他們建立維護權益的社團組織,這點要儘快落實。”
“好,我回去就着手辦。”實在走在泥濘不堪髒髒無比的窩棚區,郝任遠心裡也泛起一股難言的滋味。
不遠處,傳來了爭吵聲,正是陸錚等人所去的方向。
走不幾步,就見一處窩棚前,圍了一圈人,好似有人在動手打架,陸錚等人走過去,卻見地上坐在一名農民工打扮的漢子,捂着被打破的頭,眼裡目光極爲憤怒,他幾次想站起來同站在他面前的男人廝打,都被身邊同伴緊緊拽住。
站在農民工面前是一名西裝革履穿旅遊鞋的中年男人,正指着農民工鼻子罵:“我什麼時候睡你老婆了?就你老婆那樣,白給我都不要你們這幫人,想住就住,不想住滾蛋”
被打得頭破血流的農民工突然就站起身想衝過來,卻又被同伴死死按住。
聽話頭陸錚便知道這中年男子應該是本地下王莊村民,這片窩棚區應該是他搭建起來的,屬於包租公。
這一片片的窩棚區每一堆窩棚就如一個小村莊、一個大家庭,他們大多來自同一個地區同一個鄉鎮的同一個村莊,親戚朋友一大堆,住房情況也很複雜,分租、再分租等。
但是,本地村民是最終的包租公,畢竟,這裡的地屬於他們,所以,遇到糾紛,他們只能隱忍隱忍再隱忍。
果然,派出所張所長認識他,走過去,訓丨斥道:“老刁,怎麼回事?好端端的鬧什麼?”
這位姓刁的村民見到張所長,就臉上賠笑,說:“張所啊,沒事沒事,一點小糾紛,怎麼還驚動您了呢?”目光看向周圍的外來工:“媽的你們誰報的警?要鬧大是吧?”囂張氣焰不減,本鄉本土的警察,低頭不見擡頭見,自然會幫自己。
張所長不禁有些尷尬,訓丨斥道:“你給我閉嘴老實站一邊去”
老刁就嘿嘿笑,旋即,看到了張所長身後陸錚等人,便湊到張所長身邊問:“張所,這都什麼人?鄉里的領導?沒熟人啊?”
張所長眼見陸錚目光下,老刁和自己嘀嘀咕咕的,好像自己跟他多熟一樣,真恨不得一腳把他踹河套裡去,皺眉道:“你給我站一邊去”
陸錚這時對張所長招招手,張所長急忙顛顛跑過來。
“老張,這事情你處理下,我就先走了”陸錚說着,對郝任遠等人使個眼色,大家便沿着泥濘小路向窩棚區外走去。
陸錚默默的走着,好久沒出聲。
郝任遠在旁邊說:“其實按照道理,這些窩棚區都是違建建築,應該拆除,但是要真拆了,外來工安置也是個問題,他們流動性太強,要說責令企業給其蓋宿舍樓,那也不現實。”
陸錚微微頷首。
窩棚區裡,看着陸錚等人的背影遠去,張所長才回身,問道:“到底怎麼回事?”
外來工都沉默着,沒人說話。
老刁笑嘿嘿的說:“能有什麼事?一點小糾紛。”又好奇的問道:“張所?剛剛走的那小夥子是誰啊?好大的派頭?”
什麼小夥子?張所長怔了下,旋即才知道老刁說的是陸書記,盯着老刁,肚子裡這團火啊,噌噌的冒,心說你小子早不來咋呼晚不來咋呼偏偏這時候咋呼,陸書記能對我印象好得了?稍微跟衛局提提,我別說指望着調進城區了,所長能不能接着於都兩說。
轉身,張所長很和藹的對敢怒不敢言的外來工們說:“同志們,你們可能不知道,剛剛來看望大家生活條件的是陸市長,他呢,很關心大家的生活,所以,親自下來看一看,也千叮嚀萬囑咐,要改善大家的生活環境。”琢磨着說市委常委區委書記這類職務外來工們也不懂,遠不如市長一職簡潔明瞭。
周圍人羣全怔住,市長?剛剛那年青人是市長?
這可真是頂天的領導了,做夢也沒想到,能有一天會見到特區的市長。
只是這位領導怎麼和旁的領導不一樣,來窩棚區轉,怎麼沒有對我們噓寒問暖?也沒有攝像機錄音筆跟着?平時就是下來個區裡的局長,陣仗都比這大得多。
隱隱覺得,這位市長,好像很不尋常。
老刁更泥塑木雕般呆在當場,市長親眼看到我打人?這都哪兒跟哪兒的事?
張所長又對那被打的外來工說:“這麼着,先送你去醫院,回頭給你做筆錄。”又轉頭對老刁道:“你現在就跟我們回所裡交代清楚,到底是小糾紛還是你流氓滋事”
老刁斗敗的公雞一般蔫在那兒,再不敢吭聲。在張所長示意下,有一名民警便走上去給老刁戴上了手銬。
這個舉動意義非凡,在場的外來工們終於看明白了,老刁這是要挨收拾了。周圍,突然有人鼓掌,掌聲稀稀落落,很多人,都壓抑着狂喜,就怕老刁出來後,帶着人來報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