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着周濤來到周濤的辦公室,看起來周濤有些心不在焉。
剛剛會上王連昌一通大小話攪了局,然後卜抗日副市長便講了幾句,講到這種直選的弊端,畢竟選民不會真正瞭解候選人的能力,咱們的社會呢,暫時又沒有渠道可以令選民對各候選人有直觀的認識,認識他的優點同時認識他的缺點。
所以,這種選舉可能就會變成友情票,那就是選認識的人。比如剛剛王連昌同志說的,咱們除了周市長以外的副市長裡,爲什麼說陸錚同志當選可能最大,因爲他在烏山時間長,又在人大、政協等部門工作過,接觸的潛在選民最多,友情票也可能最多。
卜抗日講過之後,周濤也就不再提剛纔的話題,算是暫時不了了之。
陸錚心裡是很感激卜抗日的,畢竟是老相識了,算是替自己解了圍,省了周濤心裡有疙瘩。
至於王連昌,會議結束時陸錚拍了拍他肩膀,也沒多說什麼。
或許現在王連昌心裡會有些後悔吧,他本來只是刺撓周濤,但不小心把陸錚給放進去了,惹得人太多,可就不是什麼破罐子破摔的問題了。
周濤或許多少還是受了王連昌話的影響,坐在沙發上,半晌後,才問陸錚：“你覺得,下面搞試點直選不妥？”
陸錚微微頷首：“試點怎麼搞其實無所謂,但如果到處都是這種試點,我認爲會削弱我們黨的領導,這是個原則性問題。”
周濤沉默着,慢慢點頭。
市政府辦公樓三樓,陸錚召集農業、商業、工商、城建等部門負責人開會,準備調研在烏山郊區建設冀東最大的瓜果蔬菜批發基地爲烏山菜農服務。
陸錚指出,烏山城市擴張步伐很快,我們的大都會戰略初見雛形,但是農民在這場轟轟烈烈的改革中卻並沒有授意,我們在建設一座現代化的國際都市,但是,也不能忘了爲我們城市建設輸送血液的農民兄弟。
根據最新市委文件精神,在烏山減輕農民稅賦負擔的各項規定將會在近期出臺,我們也要踏踏實實的爲烏山農村經濟發展做幾件實事。
陸錚正講話時,會議室的門突然被人推開,怒氣衝衝衝進來一位鬚髮皆白的老人,幾名工作人員臉色尷尬的跟進來,但又不敢真的攔他。
老人正是享受副部級待遇的前烏山顧委委員黃老,此時的他看起來滿腹火氣,拄着柺棍,氣得身子都在簌簌發抖。
陸錚忙起身,“黃老,你怎麼來了？”旋即便對會議室中與會人員道：“好了,大家休息十分鐘,然後自由討論。”
匆匆起身,來到黃老身邊,低聲說：“黃老,有事吧,來我辦公室談。”
黃老沉着臉,胳膊一擡,讓開了陸錚想來攙扶他的手,看來,肚子裡滿腹火氣。
陸錚心下奇怪,實在不知道自己哪裡惹惱了黃老。
黃老一直面沉如水,進了陸錚辦公室,氣呼呼坐在沙發上,一句話也不說。
陸錚給黃老倒了杯水,坐在黃老對面,言辭懇切的道：“黃老,我年紀輕不懂事,或許哪裡做的不好,請你批評,但是,如果是外面的流言,你也給我個辯白的機會,好不好？”
看着陸錚雙目中的真誠,黃老終於長長嘆口氣,說：“世道真是變了我革命了一輩子,臨老臨老,看到咱們烏山當鋪又開起來了,好啊真好資本家、典當行,一股腦又回來了我們這些老傢伙也半截身子進黃土了,就是不知道下去看到老戰友,怎麼和他們說難道告訴他們,你們的血都白流了？真是,真是……”說着話,黃老氣得身子又開始發抖,柺棍咚咚的戳着地面。
陸錚恍然,原來是爲典當行來的,就在前幾日,繼南方几個城市之後,北方第一家典當行——烏山金利典押服務行開業。
“黃老,你先別生氣,這個當鋪啊,有咱們政府和人民監管……”陸錚話還沒說完,黃老眼皮一翻：“你少拿這些話應付我,到底怎麼回事,我比你清楚”
陸錚苦笑不語,過了會兒,說：“黃老,你怎麼想到找我的？”
黃老哼了一聲：“馮貴平說了,他就抓黨務和大方向,典當行的事他不好管;周濤說,工商業發展都你管,我不找你找誰？”
現在,黃老一半的火氣是因爲被人當皮球一樣推來推去,雖然短短兩三年時間,黃老的影響力已經大不如前,馮貴平和周濤看來就都不買他的賬。
陸錚琢磨着說：“其實,現在的典當行和以前舊社會當鋪真的不同,以前舊社會當鋪在咱們教科書裡是勒索窮苦人家的吸血鬼,但是咱們新社會的典當行,主要還是給小企業主和個體戶提供短期貸款,算是我們金融服務的一個良性補充吧。”
黃老笑容就有些譏諷,說：“錚子,你也覺得我老了,開始糊弄我是不？什麼短期貸款？我看,就是放高利貸而且是可以合法放高利貸”
陸錚默然,委實,後世的典當行實則十有八九就是經營高利貸業務,利用民間融資甚至利用銀行貸款轉而向外放貸。
黃老又深深嘆口氣,說：“錚子,你有沒有想過,這裡還有個符號的問題,你也說了,在我們的教科書中,舊社會的當鋪是土豪惡霸拿來剝削窮苦人的,都是吸血鬼,現在,我們翻身坐天下了,怎麼着？當鋪掉個花槍又回來了？那我們這個江山和過去,到底有什麼分別？我看,這樣下去,黃賭毒也會捲土重來。現在,就有這個苗頭。”
陸錚慢慢端起茶杯喝水。
黃老這時有些疲累的靠在沙發上,說：“或許吧,只是我轉不過這個彎,老嘍,我是真的老嘍。
陸錚放下茶杯,說：“黃老,你說的有一定道理,這樣,我開完這個會,就責成有關部門,封了它。”
黃老疲倦的點點頭,看來,已經不大想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