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麼呢?薛同志,女同志只是貧血,補補就好了呀,難道還沒醒過來,還是又出了什麼變故?不應該啊!不過,你別急!我們長征也是京城響噹噹的大醫院,我馬上組織最好的專家會診。”王大院長衝進來,還沒看病牀上的柳鶯兒,就自顧自地打了通機關槍。他早從薛向掛號的證件上,得知了眼前這個人的姓名和來歷。如此年輕的少校雖希罕,畢竟只是末流軍官,也不令人敬畏;j委的招牌雖大,掛着這牌子的人多了,給j委站崗的戰士還掛着這牌子呢。可如此年輕的少校,又是大名鼎鼎安辦的特參,那就既希罕又令人敬畏且不一般了。尤其是這個年輕的參謀驅趕那些大小衙內們,如攆雞驅狗一般,立時就趕了個乾淨。如此強勢,要是誰說這年青人背後沒人,說破大天他也是不信的。
長征雖說也是京城數一數二的醫院,且接受的都是機關幹部和部隊軍官及其家屬入治,可終究不如紅旗,極別高的幹部都一窩蜂的奔了那兒去了,來長征的多是些廳級以下的幹部。這幫人放在外面,自然也算一方人物,可在他這堂堂副師級副院長眼裡,也不過爾爾,哪裡用得着他摧眉折腰,就是今天晚上,若不是這幫衙內報出了幾個大人物的字號,他王副院長早就吆喝費紅星出手收拾了,不然他帶這麼多保安洶洶而來,又所爲何事?安老將軍身爲j委委員,正好分管總後,算是王副院長正管領導的正管領導,這會兒他好不容易有機會碰上了安老將軍的腹心(這麼年輕的安辦特參不是腹心又是什麼),又如何不急着表現一番。這不,他剛從掛號室獲悉了薛向的信息,便立時組織了四五名醫生、護士在門外執勤,只要屋裡一聲招呼,他立馬就衝進去。王大院長此刻只恨住院的女郎病得不重,讓他沒了多少奉獻殷勤、賣弄本領的機會。
不待薛向說話,柳鶯兒那邊便傳來好聽的聲音:“沒事兒呢,只是針刺得深了,我已經處理好了。”她是護士出身,這點小事,她自是手到擒來。
王副院長順着聲音朝病牀看去,眼睛卻被晃得一花。先前,他一直沒仔細打量過這年輕參謀懷裡抱着的女郎,這會兒一眼看去,饒是他早過了衝動的年紀,也挪不開眼了。但見這身着奶白病號服的女郎,如瀑的青絲柔順得披在腦後後,黑漆如珠的眸子含羞帶怯,一張素淨的瓜子兒臉如蓮如玉,這實實在在是他王大院長活了大半輩子,見過最美的一張臉,就連病號服都穿出了風致。
也虧得王大院長閱人無數,久歷紅塵,靈臺瞬間就清明過來,急忙扭頭對身後緊跟而來的五個白大褂,開口道:“小馬,待會兒等這位女同志掛完瓶,你就領着他去做個全面的檢查,看看還有沒有別的隱患,對,就直接去,搖電話對老張說,就說我的指示,馬上開工。小蘇,在這位女同志住院期間,你和小馬放下手頭所有的工作,專門護理她,醫藥和補藥都用最好的,你倆要是護理得這位女同志滿意了,年終我給你們發獎。”
王副院長話音剛落,兩名一臉喜色的女護士便越衆而出,朝柳鶯兒的病牀搶去。柳鶯兒正待說不用了,卻被薛向搶在頭裡應了下來。此刻,薛向哪裡察覺不到王副院長的交好之意,正所謂:一事不煩二主。眼下,大寶的病也必須得醫治,所以,他把大寶的事兒也一併對王副院長說了。大寶是腦膜炎留下的後遺症,需要定期服用一種抑制中樞神經的藥物來止痛。中心醫院是一家小醫院,尚且有藥,更遑論長征了。王大院長就怕他沒有所求呢,當下,二話不說就應下了,拍了胸脯保證明天一早親自上門接人。薛向又和王副院長寒暄幾句,後者早窺出病牀上的女郎和他的關係不一般,哪裡還願意做燈泡,眉開眼笑地領着一衆醫生護士去了。
“明天,媽問我怎麼來的醫院,我怎麼說?”解決完一直縈繞於懷的事兒了,柳鶯兒玉顏方展,忽然又皺了下來,她還面臨着這個既尷尬又無解的難題。
薛向一陣撓頭,事實上,他也一直在想明天怎麼和未來丈母孃交代。
“快說呀,你主意多呢。”見檀郎只是撓頭,就是不言語,仙子急了。
薛向實在是無解。門關着,窗戶壞了,人沒了,牆邊的一顆棗樹的枝椏被踹斷了,這活脫兒一個完整的翻牆現場,如何能圓得團圓?
“不管了,大不了實話實說,老太太那麼歡喜我,不信老太太能把我吃了!”薛向耍起了光棍。
柳鶯兒柳眉倒豎,提了枕頭就朝薛向扔來。
……..
窗外,淅瀝瀝地下起了十月以來的第一場秋雨,今天已是十月六號,柳鶯兒出院也有兩天了。她不過是營養不良,掛了幾瓶葡萄糖,再加上薛向這些日子四處搜刮上好的阿膠、紅棗,人蔘等等補品,一股腦兒地給她灌下去,沒兩天功夫就補得面紅耳赤,到最後,柳鶯兒說什麼也不吃了,夜裡睡覺都覺得燒身子呢。柳鶯兒住院的第二天一早,王大院長就親自把大寶接到了醫院,後面還跟着一臉茫然的柳媽媽。今早起來,自己閨女不翼而飛,窗戶也破了,她正納悶呢,王院長就帶着費紅星一夥兒不由分說地把大寶送上車。柳媽媽聽說是自己閨女一大早去醫院聯繫的(這個謊自然是薛向囑咐王大院長編的),她也顧不得思忖窗戶的事兒,大兒子這病好久都沒着落了,她正燒心呢,這會兒哪裡還有猶豫和廢話,跟着大寶就一起上了車。到了醫院,柳媽媽見了薛向,心道果然是這後生找的門路,鶯子哪有這個本事。至於柳鶯兒怎麼也在臥牀,薛向自有一番解釋——休養,柳媽媽知道女兒確實辛苦,再看臉色和精神好像都不錯,也不像有病的樣子,安安心心地在醫院看護起了兩個孩子。至於住院費的事兒嘛,自然被薛向大包大攬了。
時近九點,小傢伙依舊毫無睡意,在牀上翻來覆去,今天她興奮極了,這可是她長這麼大,第一次和哥哥姐姐們一起睡一張牀上。原來,今天下了一天的雨,電視機自然是留在家裡,歸他們自家享用,且今天是康桐姐姐康美枝的生日,晚上,薛向領着一家子,約齊了雷小天、朱世軍一起給康美枝慶生,康桐今晚自是要回家陪姐姐。小傢伙的小心思老早就策劃着,和哥哥姐姐一起睡一回了,雖然臭三哥不招人喜歡,也不能讓孤單單他一個人吧,那樣終歸不好。
今天下雨,正是個好機會。在新僑吃完晚飯,剛回到家,小傢伙就開始和薛向蘑菇。薛向本就願意和自己三個弟妹親近,尤其是小意,這小子至今也少和他近乎,自是笑着答應了。小傢伙得了大哥的應允,樂滋滋地搖着肉肉的小身子返回房間,拿了一個紅色的小盒出來,徑直走到小意房間,搗開們,進去沒多久,就笑眯眯地走了出來,看來糖衣炮彈的威力不俗。
小傢伙收買了三哥,卻不知道怎麼對付二姐,蹙了漂亮的小眉毛,又開始來到沙發上,搖薛向的大腿。薛向哪裡不知道她所爲何事,其實在小傢伙收買小意的時候,他已和小晚打好了招呼,此刻,小晚正在自己房間鋪被呢。
“怎麼啦,小寶貝。”薛嚮明知故問。
小傢伙也不好意思說出原由,只是抱着薛向的大腿邊搖,邊哼哼,眼睛卻直直地盯着小晚的房間。她雖和大哥親近,每天睡在一起,卻也知道年紀大的男孩、女孩不該睡一塊兒,二姐該是大女孩呢,怎麼辦呢?她開不了口。
薛向還沒來得及安撫,小晚就打開了他的房門,探出頭來:“大哥,牀已鋪好了。搬電視吧。”
小傢伙望着在自己房間的大姐愣神,忽然,大眼睛裡的黑珠子“攸”的一下在眼眶裡劃了半個圈,對着薛向翻了個白眼,接着,一頭撞進薛向的懷裡,開始膺懲裝相的臭大哥。
薛向調好電視、上牀的時候,小晚三人已經齊齊靠在牀頭,享受小傢伙康概拿出的典藏零食了。這張老式的紅木大牀寬一點八米,足以輕鬆容納他們四人並排着躺下。時入中秋,又逢雨季,北方不似中原,溫度下降得極快。此時,他們這張牀上就堆了三條被子,小晚和小意把各自的被子抱了過來,獨自蓋了,小傢伙照例擠進了薛向的懷裡坐了。電視上沒有三小愛看的戲劇,正放着革命歌曲,此時的房間內,除了低沉的歌聲外,安靜異常,連素來坐不住的小傢伙也恬靜地靠在薛向懷裡。
小傢伙的眼睛並沒盯在電視上,而是微微地閉着,似乎她也察覺到了房間內瀰漫着的濃濃的溫馨。這是血肉相連的感覺,無須眼神,無須訴說,只須輕輕的呼吸,靜靜的聆聽,同一股血脈跳動出了同樣的頻率,引發了共鳴。這種溫馨,薛向同樣查覺到了。牀,終究不同於別的物什,不是最親最近的人又怎能同臥其上呢?它天然就蘊含了親近的元素,一家人第一次同牀而臥,有這種體悟,那是再正常不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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