須知農業廳人事處,只是個偏冷的衙門,調到地方,轉個縣長,就算高升了,而縣長距離省府辦公廳副主任,還有縣委書記,副市長,常委副市長,常務副市長,乃至副書記能這些轉任。
通常而言,市委副書記調任省府辦公廳副主任都算進了半步,因爲省府辦公廳副主任放下去,至少是個市長(行署專員),稍微有底氣的,甚至能一步轉正擔任市委書記(地委書記)。
是以,人事處處長到辦公廳副主任,看着是半級,中間實則橫跨了無數轉,若是陳波濤按照正常的官場步調,要跨越這一步,至少需要五年,這還是運氣極好的情況。
可如今,陳道林袖袍一揮,好風憑藉力,便送陳波濤上了青雲。
“道林書記一向愛惜人才,波濤兄正當其時。”
薛向遮應一句,便不再談官事,而是指着窗外的風景、建築,同馮京暢談着京城的發展。
兩人都是學者型幹部,腹內有丘壑,馮京主掌遼東發展有日,對一城一地之發展,早有大格局,一路上,多是馮京大談遼東和京城的形式比較,和發展方向側重,布展着他的治地理念,薛向時而應和,提出自己的見解和問題,時而沉思,一路行車,便不覺枯燥,好似開了一場高質量的城市搏鱉論壇。
沒覺過了多長時間,此行的目的地——京城飯店便遙遙在望了。
能以首都之名命之的飯店,哪裡有簡單的,這京城飯店,自建國以來,便執京城酒店之牛耳,接待了不知多少政要、外賓。正是一處煌煌赫赫所在。
雖然門口設有停車位,那是留給特殊客戶的,桑塔納掛着京城市旅遊局的拍照,此人難享優待,還未近前,便有身着紅色燕尾馬甲的服務生。對着前面地彎道,做了個左轉的手勢,陳波濤正打着方向盤,忽地猛地一踩剎車,車輪劇烈地摩擦着地面,發出刺耳的尖叫,強大的慣性帶着馮京猛地向前撞去,眼見便要撞在前排座椅靠背上,憑空多了一隻大手在他肩頭輕輕一按。馮京便定住了身子,望着前方靠背上的金屬箍片怔怔出神,方纔一下,若是撞上去了,後果不堪設想。
“怎麼回事,開個車都開不好,毛毛躁躁的。”馮京怒道。
若是在此刻受了傷,那可真得要讓許多人彈冠相慶。笑掉大牙,政治人物的健康。安危,實在是太重要了。
不待陳波濤解釋,薛向衝窗外怒了努嘴,道,“不怪波濤,有人搶道呢。”
馮京這才朝窗外看去。一輛鮮紅的波羅乃茲碩大的機頭幾乎就挨着了桑塔納,仔細一瞧,卻又沒碰上,不過隔着一支菸的距離。
就在這時,對面的司機搖下了車窗。是個眉目精悍的年輕人,衝着這邊吼道,“找死啊,後車鏡看到老子來了,還不知道讓道?”
陳波濤簡直要氣炸了,方纔,他可是好好地按照服務生的手勢正要轉上通向停車區的單行道,這兩紅色波羅乃茲橫衝直撞而來,若不是他手快心穩,當然還有他不知道的薛向悄悄在車裡發揮的定位作用,兩輛車早就激烈得碰到一處了。
方纔,他擔心馮京的安危,扭頭來看,待瞧見馮京無恙,正待回頭找那波羅乃茲的車主理論,哪裡知曉人家先罵開了。
陳波濤要氣瘋了,一拍方向盤,熄了火,便要下車,卻聽馮京道,“左右沒有大礙,讓人家先走,不用爭一時長短。”語氣很重。
此間到底不比他處,波羅乃茲氣勢洶洶,整部車出了駕駛艙位置,後座被擋簾布遮得死死地,一看便知是官場,這個緊要關頭,馮京不願多生事端。
陳波濤不理那人,發動機車,掛上了倒檔,那波羅乃茲轟鳴一聲,噴出兩道黑煙,箭矢一般竄了個沒影。
“小張,又不趕時間,慢些開車,注意遵守交規,京城不比浙東,須得時時注意。”
波羅乃茲發動後沒多久,後排座上的年輕人便對那眉目彪悍的青年俗提了建議,或者說是婉轉地批評。
“知道了,下不爲例!”
出乎意料,彪悍青年沒有了先前喝罵陳波濤時的兇厲,低眉臊眼地應了。
“朝天,你先別忙着批評。小張跟我多年,不是個莽撞性子,方纔那一下,必有緣故!”
發話的是年輕人身側的中年人,鷹鼻狹目,此類面相最是尖刻、凌厲。
彪悍青年感激地望了望中年人,說道,“剛纔那輛車雖然掛着京城旅遊局的車,可我事先摸過底,是遼東駐京辦的車,也和咱們一般從機場過來,如果我所料不錯的話,車裡面坐的應該是那位馮京同志。”
中年人高興地直拍巴掌,轉視年輕人道,“怎麼樣,我說小張不凡吧,假以時日,必是棟樑之才。”
年輕人笑着點點頭,卻不接茬兒,心中卻是腹誹,“不過是一車之選,這也要爭?這真是馬上要走馬上任,掌舵一省大領導應有的氣象麼,父親今次的這步棋怕是走錯了。”
聽下車後,薛向和馮京,陳波濤,朝左邊的三號地下電梯行去,在他們之前十幾秒,波羅乃茲的乘客剛從右邊的一號電梯上去。
安頓好馮京的住宿後,薛向擡手看看錶,已到飯點兒,既然到了京城飯店這吃飯的地方,自然用不着再去別地尋摸吃的。
三人要了個大包,非是三人靡費,而是此間根本無有小包,便是這間,還是最素性的,步入期間,莊重華麗地讓頗經世面的陳波濤都忍不住再三讚歎出口。
服務員將菜單遞給薛向,薛向轉給馮京,馮京擺擺手,“雖是你接風,就由我來做這個東道吧,這裡消費不便宜,你接我不算公差,我出的卻是公差。”
薛向笑笑,也不矯情,隨口報了四道菜名,便住了口。
馮京笑道,“花式挺雜啊,用得着這麼繁複麼,看來你小子不愧好吃之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