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專員,您不能進,不能進,肖社長正在開會呢……”
肖日明秘書一疊聲地阻攔,邊說話兒,邊不住後退。
“我知道肖社長挺忙,這不,我這兒都在門外晃悠一天了,不過,這回可是真出了大事兒,事關你們肖社長前途命運,你若硬要攔着,回頭真出了事兒,是你替你們肖社長兜着?”
周明方大步急行,洪亮的聲音在寬寬的走廊裡迴盪。
忽然,砰的一聲響,周明方搶身撞開了辦公室大門,寬闊的梨木大門砸在雪白的牆面上,嗡嗡直響。
大門撞開霎那,端居主座的肖日明剛發完言,正端了茶杯準備喝茶,一聲巨響,宛若驚雷,心懷陰私之輩有幾個膽大如斗的,這位肖社長也一樣膽薄,驚懼之下,茶杯直直摔在了桌面上,嘩嘩茶水立時灑了一褲襠。
“周明方你到底想幹什麼!”肖日明拍案而起。
實事求是地說,論級別,他和周明方平級,可真要論遼東政壇的地位,他尚且不及周明方。畢竟周明方是遼東一地諸侯,乃是含金量最高的正廳級幹部之一,算是踏入了仕途的快車道。
這肖日明先前敢對周明方用匯報一詞,便可見其張狂,這會兒惱怒之下,更是當着與會衆人之面,直呼周明方之名諱,更可見這位是壓根兒就沒把周明方當作平級幹部。
肖日明聲音大,熟料周明方嗓門更大,“姓肖的,你說老子幹啥?你他孃的在省報上胡登瞎寫,老子來找你反應情況,你狗r的左一個電話,右一個電話。一會兒接見這個,一會兒巡視那裡,當老子是空氣啊。姓肖的,你他孃的今兒個要是不跟老子說清楚。老子就把官司打到省委去,我倒要去省委問問,到底是誰給你姓肖的權力,可以罔顧事實,胡編亂造一通,破壞了蕭山招商引資的大局,老子跟你拼命……”
周明方乍做獅子吼。滿室衆人簡直驚呆了,便是施用也嚇綠了臉,在他記憶裡,自家這位領導最是溫文爾雅。粗話都很少說,更別提髒話,可這會兒,自家領導罵起人來,真不比鄉下被偷了雞的老太太差。
要說周明方這番喝罵。一半是真爲撒氣,一半是爲表演,前者很好理解,畢竟就算是個剛入行的小科員被自家領導這麼折騰四五回,只怕也得冷臉。更別說周明方這等大員,而之所以說是表演,則是因爲周明方認爲眼下是絕好時機,正好將肖日明的陰私公之於衆,他不怕事兒大,就怕事兒不大,反正這會兒最後的窟窿也堵住了,某些窩在後邊的人還想看好戲,那他周某人就唱一出大戲就是。
肖日明簡直被周明方嚇懵了,他是真不知道先前這位還被自己耍得團團轉的周專員,何以轉瞬間老貓化虎,竟敢衝自己齜牙了。
“明方同志,有話好好說,有什麼問題,到我辦公室再反應,在這裡大吵大叫做甚,是不是有失體統?”
有些人就是如此,凌弱畏強,肖日明顯然就在此列,這傢伙這會兒並不認爲周明方捏住了自己什麼把柄,但面對狂躁的周明方,他依然選擇不正面對抗。
周明方眼睛掃中會議桌上的排版的明天報紙的樣板,大手一揮,“沒啥好說的,你肖日明願意折騰,就可着勁兒的折騰吧,不過,我把話撂這兒,明天你不登文道歉,我周明方改姓!”
譁!
這話說得實在勁爆,不像是地區大員,反倒似江湖混混鬥狠,可就是這番決然狠話出口,也挑起了肖日明的火氣。
在肖日明看來,周明方方纔那話純屬虛張聲勢,蕭山縣的情況他可是太清楚了,那位半年前在京城親切接待過他貴胄公子親自打電話交辦的事兒,焉能有假,除非那位公子瘋了,逗自己玩兒,再說,事情若非如那位公子所言,周明方今番伏低做小,一而再,再而三,來尋自己做甚,顯然這會兒是見軟得不行,就想玩兒硬的,虛張聲勢,真當他肖某人好糊弄!
一念至此,砰的一聲,肖日明便將茶杯摜在了地上,“遼東日報,省委喉舌,輿論導向,如何報道,還輪不到你地方政府指手畫腳,滾,馬上滾,看我叫不叫……”
誰成想肖日明一句話未完,他秘書急速撞進門來,不待身子停穩,便喊開了:“社長,孔部長來電話,讓您馬上去接!”
“什麼事兒,沒見我在開會!”肖日明不耐煩地道。
秘書口中的孔部長,正是省委宣傳部部長孔英傑,乃是肖日明的頂頭上司,按理來說,頂頭上司召喚,肖日明不管在幹什麼,都得十萬火急地奔過去,畢竟領導無小事。
其實,要是平時,肖日明這會兒也一準兒不管不顧地奔了過去,可這會兒,他正跟周明方叫號,再加上報社的一衆要員皆在場中,他若着緊接電話,弄不好,別人準得以爲他肖某人慫了,除此以外,肖日明最大的底氣,還是因爲接上了吳公子的頭兒,在他想來,靠上了吳家人,便算有了組織,有了組織的人就有了底氣,就該有自己的體統、尊嚴,幹嘛要阿諛這麼個眼見就能取而代之的上官。
細說來,吳公子也是害人,這貨自打遙控丁龍跟薛向鬥爭失敗後,非但沒有後縮,反而變本加厲了。省委一級的大佬,他吳公子出身雖好,卻終究有些夠不上,畢竟那一級的人物,哪個不是心明眼亮,手眼通天之輩,何須向他一介黃口小兒假以顏色。
是以,吳公子就把主要精力放在省廳一級的官員上,可以說,爲了結識上這幫大員,吳公子真是頭拱地的做了回劉備劉皇叔,禮賢下士至極,胸脯險些沒給拍爛了,成績到底不俗。畢竟吳公子再不濟,可吳家是明眼人都見得着的大樹,有些根基淺薄者,要找組織,吳家人陡然出現,絕對是大旱望見雲霓,肖日明便是如此上船的。
可肖日明哪裡知道吳公子掛了吳家人的名頭,卻遊離於吳家人組織之外,眼下,這貨只顧着奔逃,壓根兒就忘了被他掉在半空中的肖日明等人。
這會兒,肖日明渾然不知,反倒將這會兒恐怕已經飛到大西洋那頭的吳公子,作了最後的靠山,氣勢雄張已極。
那秘書何曾見過肖日明這樣,唬了一愣,直到肖日明再次咳嗽,他纔回過神來,急道:“聽孔部長說,好像是白省長下得什麼指示,我也只聽了大概!”
白省長,正是遼東省府一號白建明,肖日明就是再張狂,也不敢在這位面前炸刺!
白建明徽號剛一亮出,肖日明哪裡還敢玩兒矜持,拔腳方欲起步,誰成想辦公室那臺裝飾多過實用的電話響了。
肖日明猶豫片刻,一把將電話接了起來:“喂,我是肖日明!”
肖日明剛自報完家門,電話那邊便有一道夾着濃濃威嚴的男中音傳來:“肖日明同志,我是白建明,我想請問你一下,今天的遼東日報頭版頭條,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不是報道說蕭山的那個韓商投資是騙子麼,怎麼我剛剛接到蕭山縣人民政府打來電話,邀請我去參加一週後的,韓成子廬落成儀式!”
白建明的聲音極大,這會兒電話的隔音效果本就極差,兼之此刻屋內靜得針落可聞,是以,白建明的話,衆人皆一字不落地聽在耳裡,齊齊變色。
肖日明一掃周明方,後者毅然不懼,直直盯着他。這會兒,周明方自然知道那位薛書記隔空又發招了!
“省長,我得到的消息,絕對是真,我敢對我們日報做出的報道打保票,我想蕭山縣的某些人大概是畏懼懲罰,弄虛作假,誆騙領導吧?”
說完,肖日明得意一瞟周明方,他越來越相信這是周明方和蕭山縣唱得雙簧,欲圖拖延時間,尋求補救。
誰成想,肖日明的話音方落,那邊的白省長就炸了:“保票,保票,不知道你肖日明拿什麼做保票,我看你純是拍腦袋做決定,拍胸脯幹工作,人家蕭山縣招商引資來的那筆外匯,已經通過花原建行匯兌進了省外匯局,我看你肖日明是唯恐天下不亂,省裡剛有起色的招商引資工作,讓你這麼一拍胸脯,立時被攪成了一鍋粥,外商反響強烈,你等着吧!”
話至此處,但聽啪的一聲,那邊的電話掛了。
一句出自威嚴白省長的“你等着吧”,簡直如九天降下的雷霆,劈中了肖日明,後者呆立半晌,會議室衆人走得只剩了周明方和施用後,這位才猛然驚醒,發瘋也是地撥着號碼。
很快電話又通了,不待那邊出聲,肖日明一疊聲喊出:“吳,吳公子,到底是怎麼回事兒,不是說好的,你這邊已經得手了麼……”
肖日明完全懵了,渾然不顧周明方、施用在側,什麼陰私都敢朝外蹦。
未幾,那邊傳來一道蒼老聲音:“這裡沒有吳公子,你打錯了,再見!”
啪的一聲,那邊又掛了電話!
不錯,接電話的正是剛安排完掩蓋薛向入侵工作的紫寒將軍,老頭子一聽慌里慌張喊“吳公子”,就知道是遼東那邊的爛攤子,這會兒,吳公子自己都沒影兒了,“死無對證”的麻煩事兒,他自然是有多遠踢多遠。
一陣急促的嘟嘟忙音傳來,攸的一下,肖日明鬆了電話,面朝周明方軟軟倒地:“周……周專員,救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