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時,在老人臨終前,子女都是要守在身邊的,直到老人嚥下最後一口氣,這就是傳說中的“送終”。
替她的本尊給老太婆送終,這是她對本尊的最大心意,再之後,她就完完全全的是她自己了。
“不用了,我不放心。”
夏冬兒這邊話剛落,突然聽到外面有人敲門,這時候,會是誰?
夏冬兒應了一聲,問是誰,門外的人也應了一聲,“冬兒吧?我是七叔。”
夏冬兒一聽連忙開了門,進來的是七叔兩口子。
“七叔,七嬸?咋這麼晚來?是落下東西了嗎?”
七叔淡淡一笑,“沒有,不放心,來看看你們。”
“這麼晚了還勞煩七叔七嬸又跑來,真是過意不去。”她聲音冷冷的,對夏家老七不是太瞭解,雖然知道老太婆不討厭他們兩口子,卻也不知道他們突然回來這麼示好是何用意?
“瞧你說的,七叔這麼多年沒在家,一回來就遇上了這樣的事,若是七叔不來才覺得心裡過意不去呢!”七叔倒是沒在意她的語氣,說話依然是那麼的柔和。
“唉。”夏冬兒嘆息一聲,感覺七叔這人還是挺不錯的,心裡的芥蒂稍稍改善,跟着說話也就客氣了許多,“七叔,七嬸,其實也沒啥事的。”
七叔先是怔了一下,知道她這是多心了,原本他回夏家村一個多月了,聽到最多的傳言就是關於她的,這孩子,能變成今天這樣,其實都是被逼出來的。
小時沒人疼愛,長大了也沒輕快過,就連嫁了人也沒能享福,說起來也是可憐。
夏家的事他心裡都明白,當年自己賭氣,一走就是十年,不也是因爲受不了家裡那些人的欺壓嗎?如今他回來了,看到自己的侄女這麼苦,心裡也難免不好受。
他說的苦並不是缺衣少穿的苦,而是心裡的苦,都說她是村裡最富的,他看卻是最可憐的。
村裡關於她的傳言多了去了,她卻堅強的不去在意,有時候他就想了,這侄女是真的不在意嗎?或是在意了也沒用吧?於是乾脆就逼着自己什麼都不去在乎,這樣的性子,真是倔的讓人心疼!
想到這裡,心裡免不了一陣心痛,“今天下午江大夫跟你說的話七叔都聽到了,你這丫頭也真是能存的住氣,若真是趕到夜裡沒了,你一個姑娘家咋應付?”
他知道了?難怪他會趁着晚上沒人了再返回來。是想趁着其他叔伯不在來撈些什麼好處嗎?夏冬兒眯着眼睛,可是又覺得不像,七叔這話說的滿是關心,語調裡滿是心疼,她擡眸,眼睛裡一瞬間就冒出了感動。
平日裡,她故作堅強,她天不怕地不怕,可是她畢竟是個女人,她哪能真的什麼都不怕?七叔這一番話,真是說到了她心尖上,突然就有了一種被呵護,被關愛的感覺,她睜大了眼睛,這一刻,咋會突然對七叔產生一種說不清
的情愫呢?
“冬兒不要多想,我和你七叔就是不放心,我們來陪着你守一晚,若是沒事最好,你們叔侄那麼多年沒見,夜裡說說話也能好熬一些。”一旁的婦人見她不語,連忙解釋了一句。
這婦人聲音很是好聽,柔柔的,比七叔還要柔,長相也很美麗,穿着一身粗布的紫色衣褲,夏冬兒下午時也關注過她,她話很少,別人不問她她幾乎就不怎麼說話的。
“七嬸,七叔的好意我懂的,既然來了,我也就不見外了,說實話,有你們在我心裡也能踏實些,來,快進屋吧。”夏冬兒這纔將兩人讓進了屋。
進了屋,跟屋裡的人都打了招呼,又見老太婆還沒睡,正費勁的喘着氣看他,他連忙笑了笑,問道:“三嫂,可是有話想要對我說?”
老太婆吸了吸氣,慢慢的點頭,因爲現在的脖子已經腫的和臉一樣粗了,呼吸費勁,說話也是費勁的,“老七,我快該走了,我今天看到咱爹孃了,他們正大擺筵席準備迎接我呢,宴席上有酒有肉,還有你三哥,他說他一直等着我呢。”
老太婆沒說兩句就咳了起來,然後又說道:“你三哥還是當年那個樣子,咱爹孃說給我留了位置,就等着我去呢。”
“三嫂……”七叔有些哽咽,“夢是反的,三哥是希望你長壽呢。”
七叔這麼說,心裡卻是明白,他這三嫂怕是真的過不去今晚了。
老太婆一直費勁的喘氣,一直嚷嚷着難受,“不是夢,哎呦,難受死我了,那是真的,呼,呼!”她邊說邊用力的吸氣,“是真的,我真的看到了的,咱爹孃還給我發了湯匙,等天亮了我就去吃。”
“娘,你不要去!嗚嗚……”夏彤一聽就哭了起來,她聽人說過,人在將要死之前,會夢到或是見到很多已故的親人,
“娘!你不要胡說了,這只是夢,我爺爺奶奶都不喜歡咱家的,咋會給你發湯匙?他們那麼不待見咱家,咋會早早的讓你去呢?他們也怕你去了煩他們呢!”春生說着也哭了起來。
春生過了年也就十七了,在農村,這個年齡就是能扛事的年齡了,可終歸也就是束髮之年,若在現代,不過就是個還在念書的孩子,這個年齡,想扛事也是扛不起來的。
心裡的苦心裡的怕,作爲這個家唯一的男人,他什麼都不能說,甚至連哭他都不敢大聲哭。
老太婆將目光放在了春生臉上,用力的吸了兩口氣後才說道:“春生,別難過,能見你改過自新,娘就沒有任何遺憾了,以後凡事要聽你姐的,照顧好明遠,將來一定要讓明遠有出息!”
春生含淚點頭,“恩,你放心,娘,我一定聽我姐的話,也一定讓明遠有出息。”
老太婆跟春生說完了又跟棗兒說,跟棗兒說完了又跟夏彤說,大致也都是讓其不要太難過,以後好好活着的意思。
之後老太婆又跟
夏冬兒說,“等娘走了,你就去找他吧!把他找回來,沒他,你一個人過,娘不放心,咳咳……其實,娘很是後悔,娘早就看出他不是一般人,總覺得從外面來的人,自然會見識過一番世面,娘以爲你跟着他能不受苦,可是,娘沒想到,他會拋棄了你!這兩年,苦了你,你一定很怨恨娘吧?”
“沒有,娘你不要說了,我從來沒有怨過,其實他對我很好,我也從來沒有受過罪,你放心,我一定會把他找回來的,他是咱夏家的女婿,我不會允許他在外面花天酒地樂不思蜀的!”
她會去找他的,一定會,只是,他已經沒了資格在做夏家女婿,找到了,也只不過是一紙休書的結局。
這話,她心裡明白,卻是不會對老太婆說的,老太婆今晚的話似乎特別多,家裡家外的都被她交代了一遍,想來,也是明白自己將要離世,心裡放心不下才會說這麼多的吧。
“好,這樣娘就安心了,知道你們都好,娘也就能開開心心的走了。”
“說什麼呢?娘,我們都還盼着你好起來!”夏冬兒俯在老太婆身邊,“娘,家裡不能沒有你,春生是長進了,可是他還沒將咱夏家發揚光大,明遠還小,棗兒一個人家裡家外的照顧不過來,你要趕緊好了幫着照顧他,還有彤彤,彤彤將來的婆家是要你把關的,咱彤彤這麼漂亮,將來一定要找個好人家才行的,沒有你,誰來給她找好人家?娘,還有我,我還沒把他找回來,你要看着我把他找回來才行,等他回來,你要好好的端起丈母孃的架子,好好的教訓他纔是啊!”
老太婆一直用力的吸氣,也只是出氣多進氣少,聽了夏冬兒的話,老太婆使勁的搖頭,皺着眉頭眼淚就掉了下來,她哭喪着臉,使勁想哭卻又呼吸不上來的樣子,真真的是難受極了。
“我難受……我難受……喘不上氣……”
在另一邊坐着的老七倆口子見這樣子也忍不住掉淚,“冬兒,我去找江大夫來吧?讓他來用些藥,只求她不再這麼難受就好。”
夏冬兒扯住了七叔,默默搖頭,若是江帆能治,就不會讓老太婆熬到現在還沒着落了,癌症,又是擴散了的,能撐到現在他已經是盡了力的,畢竟這裡沒有醫療器械,提煉不出化療藥物,到了現在,除非找神仙來,否則無望。
看着老太婆喘不上氣的樣子,看着她痛苦的喊難受的樣子,她心裡怎麼能不難受?就算她的靈魂不是古代的,可她的心也是肉長的,有時候,看她難受的樣子,她恨不得想親手捂死她,好讓她不再這麼痛苦的煎熬,只是,她下不去手。
這若是在現代,若是換成了她,她一定會讓醫生給她來一針安樂,她寧願安樂死,也不願受這樣的罪,更不願自己的家人看着痛苦而無能爲力。
若是能代替,她也願意代替老太婆痛苦,可是生病的是老太婆,她難受,旁人誰也替代不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