類似巨大火山口的谷地裡，一條條比參天大樹還要粗的鎖鏈伸向天空，每條鎖鏈上游走着不同的黯淡光色。
天頂翻滾着迷離而破碎的光影，看不清鎖鏈的去處，不過鎖鏈的來處倒是一目瞭然。
並不是巨大的鐵錨或者其他材質做的船錨，而是一座座神像。
谷地上空盤旋着無數吸血蝠人，谷地裡每座神像周圍都有對應的魔神族屬守衛。
三人摸到山崖邊緣，一一審視那些神像。
達貢、波耶西亞、海爾辛、桑基恩、梅法拉、娜米拉、瓦爾迷娜、珀伊特……
“少了三個……”
奧麗維拉說：“沒有瑪拉卡斯，也沒有傑格拉格和謝爾格拉。”
語氣沉凝而篤定，是諾克圖娜爾在說話。
高照說：“瑪拉卡斯肯定不會加入這個……暗錨聯盟，傑格拉格跟謝爾格拉應該是同一個魔神，現在估計是以謝爾格拉的身份出現，也不會跟其他魔神結盟。”
奧麗維拉換回自己的聲調：“原來是這樣呀，這些暗錨都是臨時栓在這裡的，隨時都能鬆動。等魔神在大角鬥場有了結果，祂們就會取走暗錨，去拉住各自分到的份額。”
儘管有諾克圖娜爾的隱匿之力遮蔽，瑪哈還是壓低了聲音：“加上莫拉格巴爾就是九個魔神，塔洛絲告訴我，那些神像關聯到其他魔神的湮滅領域，跟湮滅之門一樣可以傳送族屬和力量。一旦遭遇襲擊，很快就能派來大批族屬甚至投送來化身，根本不是我們可以對付的。”
“塔洛絲建議還是直接去找冷港核心的皇宮找莫拉格巴爾，再次打敗祂。”
“只要將祂和祂的湮滅領域驅逐出物質界，這些暗錨也就失效了。”
“有她和諾克圖娜爾、梅瑞蒂亞，只是對付莫拉格巴爾，還有一些勝算。”
聽起來是個好主意，不過高照多留了個心眼，打敗莫拉格巴爾之後呢？
塔洛絲嘆氣：“打敗了莫拉格巴爾，祂的湮滅領域也就離開了物質界，我們沒機會跑掉，只會跟着祂一起墜入外層位面。”
她又昂揚的道：“如果這就是代價的話，我覺得還能接受。”
高照和奧麗維拉同時聳肩，很抱歉，巫師不接受這樣的代價。
雖然吧，已經是跟其他巫師不同的血巫師了，但優先自保的天性還是丟不掉的。
“可以直接把我們從這裡拉到你們的湮滅領域，再讓我們回到物質界嗎？”
高照也不是完全否決這個方案，他分別問諾克圖娜爾和梅瑞蒂亞。
破曉者嗡嗡振鳴，梅瑞蒂亞的意念很暴躁：“你讓我打開自己的領域，跟我最痛恨的魔神的領域連通？絕對不可能！”
好吧，這的確有點強……神爲難了，那麼諾克圖娜爾也是一樣？
“我倒是可以忍受莫拉格巴爾的氣息，但這需要我投入非常多的力量，而你們沒有足夠的祭品，那必須是隻來自物質界的祭品。”
諾克圖娜爾像是在開玩笑：“當然，如果莫拉格巴爾允許的話，倒不必花那麼大力氣。”
高照苦笑，祂怎麼可能允許。
諾克圖娜爾再道：“我倒是有另一個方案，不過我覺得你們不會接受，所以還是先想想其他辦法吧。”
其他辦法？
高照看看谷地裡那八尊如高樓巨塔般的神像，每尊神像周圍都有成百上千的魔神族屬守衛。這些傢伙至少都是資深起步，小頭目恐怕都有大師，宗師也稱得上是滿地走，來硬的顯然不行。
其實之前做的準備就是硬來，不管是幹莫拉格巴爾還是幹大羣魔神族屬，總之不戰不行。
爲此高照的空間袋裡塞滿了各類爆炸物，都確認過可以在湮滅領域裡生效。
不過那時候想的只是面對莫拉格巴爾，哪想得到莫拉格巴爾居然願意讓其他魔神通過祂的暗錨，直接將湮滅領域連通起來。
足足九個魔神，這就不是硬來能解決的問題了。
高照估算了一下，三個人拼盡全力，加上塔洛絲和兩個魔神，最多摧毀三座神像，不能再多了。
那麼還是按塔洛絲的建議，直接去幹莫拉格巴爾呢？
很遺憾，諾克圖娜爾和梅瑞蒂亞都不會出手拉走他們，而巫師的傳送繪卷在湮滅領域也沒效果，至少是他們手頭上的繪卷無效。
靠營火傳送更是妄想，冷港跟克林弗恩之間的隔閡比加拉迪亞物質界跟克林弗恩的隔閡還大，就算能傳送也只是靈魂定位換了，這具身體就沒救了。
他和奧麗維拉沒事，瑪哈是肯定要完蛋的。
把莫拉格巴爾驅逐出物質界並不意味着勝利，何況他在瑪哈身上投入了這麼多，現在還沒到收割的時候。
“諾克圖娜爾，說說你的方案。”
高照暗自盤算，如果不行的話就撤退，就在物質界解決問題。
奧麗維拉的語調又變了：“真的要聽嗎？”
“這個方案可不可行，取決於你們對我的信任度。”
“我事先提醒，一旦執行這個方案，你們就得好好的配合。哪怕只是露出一絲馬腳，我都會毫不留情的捨棄你們。”
高照心頭一震，他隱隱猜到是什麼了。
對諾克圖娜爾的信任……
哪裡談得上呢，這位夜之魔神，暗影之主還叫未知女神、暮色女兒、謎之女神、猜疑女神，信任什麼的在祂那裡是不存在的。既然祂不會信任誰，又讓人怎麼信任祂呢？
高照沒急着問方案，而是說：“如果你願意接納奧麗維拉的一絲力量，我們就可以信任你。你應該感應得到她跟之前有什麼變化，就是那種多出來的力量。”
諾克圖娜爾低笑：“跟梅瑞蒂亞和你的關聯一樣嗎？我當然感應到了這個小姑娘身上的……奇怪的火，可我是暗影之主啊，怎麼會接納火焰的力量呢？”
勸解她也容易，高照說：“跟你掌控的暗影相比，這點火連燭光都算不上。”
“光與暗從來都是相對的，沒有一縷火焰，又怎麼看得到那無盡的黑暗呢？”
“沒有光的黑暗不叫黑暗，叫……什麼都沒有吧。”
諾克圖娜爾沉默了會，然後說：“很好，這很公平。”
不得不說加拉迪亞世界的魔神們求生慾望也很強，自從上次在聖靈教會地底見識到了奈恩聖靈的作爲，以及那個尤琳的力量後，諾克圖娜爾的態度就明顯轉變了，最直接的例子就是不再用那種高高在上的非人語氣跟高照他們溝通。
然後諾克圖娜爾說：“對我來說，就算你們失敗了，我也只是接受一個不好的結果，所以……你們就得全力而爲了。”
換回奧麗維拉的語調，她驚恐的叫道：“不不……等等……我們還得商量……”
說到後面噢的低呼了聲，身體一晃，血光與金焰交織着自七竅噴出。
高照和瑪哈扶住她，她卻不管不顧的叫道：“等等……”
浮在三人頭上，讓他們處於隱匿狀態的斗篷驟然粉碎，化作一股黝黑旋風，呼嘯昇天。
三個人驟然暴露，空中的吸血蝠與谷地裡的魔神族屬們同時看過來，無數道視線匯聚成無形的利刃，剮得他們肌膚髮痛。
“莫拉格巴爾……”
旋風之上凝結出一張巨大面孔，正是諾克圖娜爾。
她發出的呼喊震盪着天幕，讓極遠處的皇宮倒影也泛起微微漣漪。
“我，諾克圖娜爾，也要加入這場盛會！”
“打開你的冷港，給我分一條暗錨！”
“我也要爭奪莫雷託尼亞，波耶西亞已經同意了！”
三個人震驚得難以言語，梅瑞蒂亞在心中對高照說：“我就說過，那個傢伙根本不可信！“
“她一直跟波耶西亞保持着聯繫，這裡的情況她早就知道！”
“現在好了，你們都被她賣了！”
“再見了，高照-晨星，我可不想被祂們順着你的靈魂找到我的地方！”
高照暗呼：“等等！”
“諾克圖娜爾接受了奧麗維拉的力量，就是你到現在還不敢完全融合的那種火。”
“這說明她並不是出賣我們，而是覺得這麼做可行，當然我們得全力以赴。”
這時候奧麗維拉也哆嗦着說：“她、她要我們去參加角鬥，分到一部分雷莫託尼亞。”
瑪哈冷哼：“要我們遵從魔神的規則？簡直是荒唐！祂們怎麼可能把規則當真？”
高照反而勸道：“只要你別衝動把塔洛絲叫出來，讓莫拉格巴爾發現是老相識，還真是一條不錯的路。”
梅瑞蒂亞這時候也想清楚了，意念變得緩和：“確實是這樣，魔神們現在都明白必須達成共識，拿到一塊鬆加德之心，才能度過物質界崩滅的危機。”
“至少祂們是這麼認爲的，波耶西亞提出的角鬥方案必然是魔神們起誓遵從的唯一選擇，違誓會有巨大的代價。”
“我能想得到的就是迪德拉之誓，如果違誓的話，就會失去迪德拉的根源，沒有毫無根基的原靈。”
果然，諾克圖娜爾在上空繼續呼喊：“我會和你們一樣發下迪德拉之誓，遵從大角鬥的規則，同時對付瑪拉卡斯。”
天幕變得混沌，景象扭曲破碎，化作團團霧氣，也匯聚成一張猙獰面目，正是莫拉格巴爾。
“我聞到了噁心的味道！”
莫拉格巴爾咆哮：“你帶來了活人！一個是塔洛絲的化身，一個是梅瑞蒂亞的化身，在之前的那場戰鬥裡，他們破壞了我的偉大計劃！”
高照三人頓時一身冷汗，又瞬間凍結，還是沒瞞過莫拉格巴爾！
“那是我的計劃……”
諾克圖娜爾毫不羞慚的大包大攬：“雷莫託尼亞南面的動靜，都是我的計劃！”
“不管是塔洛絲，還是梅瑞蒂亞，祂們都在我的掌控之下！”
“我的五十萬凡人大軍正從各地向雷莫託尼亞進發，如果你們不讓我加入，我就直接把你們趕走。”
“我的確來不及把你們全部趕走，但我保證在十天之內，至少能摧毀一半的湮滅之門，到時候不管你們的大角鬥最終是什麼結果，你們能得到的最多也只有原本的一半。某位運氣差點的話，或許就是一無所獲。”
高照暗暗鬆了口氣，這個方案的確要完全信任諾克圖娜爾才行，目前看來還沒什麼問題。
不過就算不是巫師，他也不會把所有希望都寄託在一個以猜疑爲神職的魔神身上。
他對梅瑞蒂亞說：“如果這個方案能進行下去的話，我希望你能幫我們準備另一個方案。”
梅瑞蒂亞很警惕：“讓我也加入爭奪？不可能，我做不到諾克圖娜爾這麼……無恥，在波耶西亞面前我遮掩不了自己的想法。在莫拉格巴爾和這些傢伙眼裡，我是跟瑪拉卡斯一樣的存在，完全不可信任。”
高照說：“不是讓你加入，我只是想讓你去找另外一個人……不，魔神。”
聽了高照的想法，梅瑞蒂亞很猶豫：“那傢伙……找到是能找到，問題是信任這玩意，在祂那根本就沒這個概念啊。”
高照很無所謂：“給祂遞個話就行。”
反正是B計劃，能有點可能性就行了。
這時候瑪哈的語氣也變了：“塔洛絲說，別無選擇的話，也只能聽諾克圖娜爾的了。當初她還是凡人的時候，跟諾克圖娜爾也打過交道。雖然都是些很不愉快的回憶，但塔洛絲相信，諾克圖娜爾不是那種甘願接受別人劇本的魔神，祂必然會爭取最有利於祂的結果，所以……”
奧麗維拉理解得很透徹：“只要我們自己給力，她是會支持我們到底的。”
高照撓撓鼻子：“所以，我們也得去參加那什麼角鬥了？”
谷地裡神像轟然震動，升起股股光柱，投射到天幕上撕扯着雲霧，很快凝結出若干張模糊面目。
魔神聚會，算上躲起來不吭聲的梅瑞蒂亞，這就是十一個魔神，外加一個塔洛絲。
“你之前可沒說會帶着這些人來，尤其是這個女人。她身上的塔洛絲氣息太濃，幾乎就是塔洛絲的化身，你讓我相信你連塔洛絲的意志都能控制嗎？”
某個女性魔神淡然的質疑：“這太荒謬了！”
聽起來這就是波耶西亞，把魔神組織在一起瓜分雷莫託尼亞的協調者。
高照三人又刷刷流汗，的確荒謬！
莫拉格巴爾說：“你必須證明你的誠意，諾克圖娜爾，把她交給我。”
汗水又一次急速凍結，高照有些後悔帶瑪哈來了，誰知道會是這個情況？
諾克圖娜爾早知道是這樣的情況，看來這本就是她的預謀。
諾克圖娜爾的反擊很無力：“整個世界都要毀滅了，還有比這更荒謬的事情嗎？”
就在這時，瑪哈忽然身軀顫抖，白光自身上噴薄而出，一直伸展到半空。
“塔洛絲……”
高照和奧麗維拉低呼，同時下意識握住了武器。
塔洛絲是聖靈，闖入魔神的湮滅領域，只會發生一件事，那就是……戰。
“不要擔心，塔洛絲會做她的努力。”
瑪哈艱辛的道：“她說，是你……啓發了她，說服了她。”
什麼意思？
白光凝結成塔洛絲的身影，第一次變得異常清晰，可惜面目被牛角頭盔遮住，看不到細節。
她也第一次開口，話語也異常清晰。
“我願意遵從你們的規則，用這個化身爲諾克圖娜爾戰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