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山要塞，山體深處的大廳裡，左右站立着高大的石雕人像，個個頭頂皇冠，栩栩如生。
“那兩個血巫師還是擠上舞臺了啊……”
大廳裡，烏瑞納斯跪在地上，依舊是一臉惶恐之色。
尤里烏斯背對着他，語氣消沉：“失去了這麼多，還是沒確保計劃順利執行，真是太遺憾了，問題到底出在哪裡呢？”
窈窕身影緩緩走進大廳，每一步都盪開了異樣的衝擊，那尊尊石雕都像是水潭之中的倒影，微微搖曳。
她的聲音也像是由這麼漣漪中散發出來的，自大廳各處響起。
“我們控制了瑪拉，侵蝕了除開阿卡託什和塔洛絲之外所有的聖靈，還迷惑了阿祖拉和那個命運魔神，要挾住了波耶西亞。按道理說，足以主宰加拉迪亞世界凡人意志的所有力量，都在我們的手中了。”
這是聖靈之力的餘漾，證明她幾乎等同於聖靈降世了。
“是啊，問題出在哪裡呢？”
“就是那兩個不甘心只撿點殘渣的血巫師，就是塔洛絲和那兩個魔神嗎？”
尤琳步入大廳，低沉的自語。
尤里烏斯向她低頭敬禮，躊躇了下，只以“院長”稱呼。
“自稱可以清理門戶的血巫師洛寧也失敗了，異度天宇傳來了消息，說他的精神力外殼被剝掉，他的學院也完蛋了。”
“這兩個血巫師……主要是那個高照-晨星，似乎對我們的計劃一清二楚，也非常瞭解怎麼徹底粉碎加拉迪亞世界。”
“不管是力量還是知識，都不是下環巫師能夠具備的，更不用說是一個連正式巫師都不是的小小學徒。”
尤琳眼裡閃爍着思忖的精光：“帶着這樣的力量和知識而來，與原本計劃分配給他們的收穫的確無法匹配，也難怪他如此興風作浪，就爲了擠進點燃龍火的舞臺。”
“這個高照，背後必然有其他力量。”
尤里烏斯皺眉道：“會不會跟傳說中的血巫師傳承有關？”
尤琳嗤笑：“血巫師傳承？所有巫師其實都來自血巫師，但又背叛了血巫師道路的荒誕之語？環流議會都懶得理會這些胡話，你居然還當真了？”
“再說了，巫師之路由誰而啓，這有意義嗎？巫師都是自在的，莫非你們認爲還有個什麼原初傳承可以像控制傀儡那樣，影響現在的所有巫師？”
尤里烏斯搖頭，這的確太荒唐，巫師的力量建立在自身的精神之上，建立在對諸天萬界的掌控之上，從層次上來說已經是至高點，哪可能還存在着比這更高的什麼原初傳承。
所以這個高照晨星，的確是……上面有人？
尤琳再道：“我有兩個猜測，一個不能說，如果是那個來歷，呵呵……他的下場會有多慘，我都想象不出來。”
尤里烏斯裝作沒聽到，異度天宇裡存在着諸多玄奇，有些是環流議會都掌控不到的，比如某個無法將存在表述出來的……集合。
如果高照來自那裡，只要他暴露了身份，學院都不必出手，環流議會必然會好好招待他，把他弄成精神傀儡當做線人打進那個集合，只是想象得到的基礎操作。
“另一個猜測是……”
尤琳沉下了臉：“跟我們奈恩聖靈在上環的紛爭有關，現在還不清楚會是哪家學院，但我回去後會查清楚的。”
這是最說得通的可能，有其他與奈恩聖靈敵對的學院在暗中支持血巫師。而有這個可能性的學院，恐怕還是另一家白巫師學院。
“烏瑞納斯，起來吧。”
尤琳語氣緩和了些：“你的確犯下了過錯，但還不致命，現在還有補救的空間……”
“波耶西亞主持的大角鬥還有三天時間，血巫師和塔洛絲鼓搗出來的鬆加德帝國在三天之內不可能對雷莫託尼亞造成太大影響。”
“等魔神們錨定祂們瓜分好的部分，整個雷莫託尼亞快被拉出物質界的那一刻……”
尤里烏斯淡淡的笑道：“然後……您就會出場。”
尤琳糾正：“不是我，是瑪拉。然後斯丹達爾、迪貝拉、克娜萊絲、澤尼薩爾，總之那些正被侵蝕的聖靈們，祂們都得出場。”
“就算祂們知道這是個陷阱，等待祂們的肯定是將祂們徹底湮滅的陷阱，祂們也只能現身來拯救世界，這是祂們存在的意義，是凡人意志的禁錮。”
尤里烏斯點頭：“在那之後，奧杜因會上場……”
他深深吸氣，有些忐忑：“在艾德拉院長面前，我擔心自己把握不好分寸，說不定會演砸了。”
自北境世界而來的奧杜因，其實是由奈恩聖靈學院的院長艾德拉操縱，而尤琳這個下環分院的院長，正是艾德拉的親傳學徒。
尤琳擺手說：“你還是這麼想就錯了，導師轉化的龍魂就是奧杜因，不然它怎麼可能與阿卡託什一同湮滅？”
“奧杜因會優先對付那些聖靈，等幹掉那些聖靈之後，奧杜因的力量大減，你加上我也只能暫時逼退奧杜因。”
“到那個時候，白金塔就會鬆動了，正是點燃龍火的時候。”
“這沒有演不演的，不拼盡全力，虛假就會變成真實。”
“等到我們進白金塔點燃龍火，召喚出阿卡託什，那時候我們纔會換回真實身份。”
尤琳又微微嘆氣：“原本的計劃沒有這麼倉促，你和我沒必要同時出現，先由你解決魔神，再被奧杜因擊敗，我再出現，這樣能將物質界的信仰意志凝聚得更堅實，召喚下來的阿卡託什也能牽動更多的世界之力。”
“現在……阿卡託什必然不是最理想的狀態，到時候與奧杜因一同湮滅，加拉迪亞世界的粉碎狀態會不太理想。”
這就是血巫師、塔洛絲和鬆加德帝國這股外力造成的不良影響了，不過終究能搶在這股力量正式登臺之前完成計劃，到時候血巫師顆粒無收，塔洛絲和那兩位魔神帶着追隨祂們的凡人們投入虛空，也是必然的下場。
尤里烏斯和烏瑞納斯同時露出快意的笑容，白巫師不等於是好人，相反，看着高舉正義善良旗幟抵抗他們的好人落到最悲慘的下場，是白巫師最開心的事情。
“時機必須掌握好，我們跟波耶西亞締結的誓約還是要兌現的，要確保祂獲得一塊足以棲身的碎片。”
尤琳叮囑着要點：“等到祂在環流潮汐裡扛不住了，只能答應歸附我們的要求。有了祂的例子，那個頑冥不靈，以爲只靠自己就能重創世界的阿祖拉，也不可能繼續堅持了。”
這些收尾工作尤里烏斯不是太明白，但他負責的環節責任重大，自然仔細的聆聽，一遍遍審視。
這座大廳裡的若干座石雕，背後關聯着的強大英靈，正是他到時候登場的依憑。
現在這些英靈依舊沉睡着，完全沒有意識，等他們醒來，只知道雷莫託尼亞這顆鬆加德之心要完蛋了，他們必須聽從自己的號令，去幹擾那些魔神，一直拖到聖靈下場。
大廳的震盪猛然加劇，打斷了尤里烏斯的審視。
正要離開的尤琳身影也從虛化再度凝實，她驚怒交加的道：“波耶西亞，這違背了我們的誓約！”
大廳中的昏暗燈光搖曳着，彷彿成了有實質的水流，隱隱的波動化作語音響起。
“塔洛絲、瑪拉卡斯、諾克圖娜爾、梅瑞蒂亞和謝爾格拉會加入新的大角鬥，這完全消除了我們的後患，是更好的選擇，我們無法拒絕。”
“這也並沒有違背誓約，你也可以加入，控制瑪拉的異人，只要許下原靈之誓，就能進入大角鬥場。”
“明天黃昏開始，第三天拂曉結束，誰還立在大角鬥場裡，誰就有資格拿到鬆加德之心的……一部分，到了那個時候，不會有誰還留有拿走所有鬆加德之心的力量。”
尤琳失聲道：“塔洛絲……他們怎麼擠進來的？等等……”
她發現了最大的問題：“謝爾格拉？那個瘋神，祂是從哪裡冒出來的？”
波耶西亞幽幽的道：“看起來祂一直潛伏在那個血巫師的身上，血巫師的作爲令祂喜悅，所以祂認可血巫師代表祂。”
尤琳沉默，目光閃爍得更劇烈。
“我是來通知你的，最終的結果還是都看各自的力量，你當初不就是這麼說的嗎。”
說完這句話，波耶西亞的力量消失，遊動光影頓時定住，大廳恢復了之前的景象。
大廳裡只有尤琳的低沉喘息，持續了許久。
“謝爾格拉不是根本無法捉摸，我們判斷對世界影響不大，所以沒去理會嗎？”
“祂居然能把聖靈和魔神糾集到了一起，怎麼可能？”
尤里烏斯和烏瑞納斯都詫異莫名，謝爾格拉，據說前身是秩序魔神傑格拉格，因爲被其他魔神忌憚，設法坑害成了瘋狂魔神。
當初入侵加拉迪亞的時候，對所有聖靈和魔神做過評估，都認爲謝爾格拉樂於見到世界末日這種混亂，並不會對學院的計劃有太大影響。
就算有影響，謝爾格拉在加拉迪亞世界也沒幹過什麼事情，對世界的影響遠遠不如阿祖拉。沒有湮滅領域和信徒，也談不上去控制，就只把祂歸爲不可控因素。
沒想到……那個高照-晨星，居然是靠祂的力量在作亂！
“謝爾格拉……”
尤琳終於出聲了：“當初發現北境世界的時候，艾德拉導師就說過，這是個……連鎖的世界，還關聯着其他世界，應該算得上一個宇宙了。”
“既然是宇宙，就隱藏着太多的秘密，不斷輪迴的世界裡，有很多力量被層層遮掩起來，哪怕是巫師也未必能看清全貌。”
“導師由北境追溯到加拉迪亞世界，控制夏暮島，在加拉迪亞世界製造了白金戰爭的歷史，那時候他也說過，感覺到還有很多未知的力量在影響這個世界的歷史。”
“他倒沒直接說到謝爾格拉，不過很顯然，我應該注意到的。”
尤琳嘆氣：“這個變化，真是措手不及……”
烏瑞納斯急切的道：“院長，我們不如讓艾德拉院長……不，讓奧杜因提前入場，破壞這場大角鬥！”
不等尤琳回答，尤里烏斯就斥責道：“到時候魔神和聖靈都在，情況會複雜成什麼樣子？我們會穩穩的拿到控制權，繼續凝結凡人的希望嗎？”
尤琳點頭說：“沒錯，說不定連尤里烏斯都沒了點燃龍火的資格，而是有塔洛絲和謝爾格拉支持的那個血巫師被凡人意志視爲最後的希望。”
“換了別人去點燃龍火，那會是什麼後果？說不定加拉迪亞世界都無法粉碎，我們會成爲環流議會的活靶子。”
“爲什麼導師都親自上場，耗費力量操縱奧杜因從北境世界穿透到這裡來？”
“多少學院正等着開工，加拉迪亞世界要卡在環流裡，對底層的衝擊都無所謂，重點是堵塞了前往其他世界的道路，我們會成衆矢之的！”
尤里烏斯小聲說：“其實……如果讓艾德拉院長直接在這個世界出手，把聖靈和魔神們直接掃滅，不是更簡單嗎？”
尤琳看向他，眉頭緊皺：“你的意思是，讓我承認失敗？讓我去給導師說，連粉碎這麼個世界的能力都沒有？”
尤里烏斯低嘆：“姐姐……”
“閉嘴！”
尤琳怒道：“我是你的院長，我掌管着奈恩聖靈的下環分院，加拉迪亞世界是分院的世界，是我的世界，如何處置只能由我負責！”
她語氣驟然沉冷：“新的大角鬥，見誰殺誰，誰堅持到最後就是勝利，就這麼簡單是嗎？“
“很好，我們奉陪！”
她翹起了嘴角，冷笑道：“別忘了，我們能開的湮滅之門，可不只一個。”
清晨，高照、瑪哈和奧麗維拉走出帝都之外的那座梅瑞蒂亞神殿。
瑪哈依舊滿臉迷茫，覺得昨夜冷港的遭遇就是一場荒唐之夢。
奧麗維拉倒是在認真盤算：“我們打不過吧，那都是魔神啊，每個都有無窮無盡的族屬，魔人、狼人、吸血鬼、屍鬼、大蜘蛛，大角鬥場雖然叫大角鬥場，也不是斯凱拉德會戰那種戰場，可以讓我們排兵佈陣……”
高照還在嘗試跟謝爾格拉對話，然而跟梅瑞蒂亞完全不同，祂似乎就是自己的影子，感應得到卻無法溝通。
或許就是自己所想的那樣，不像諾克圖娜爾和梅瑞蒂亞，乃至塔洛絲那樣，謝爾格拉並沒有具體人格，祂就像一個……概念，當自己符合這個概念的時候，祂就會冒出來，借用自己的想法和聲音出聲。
說得更簡單點，祂就是“主角”這個概念。
因爲這是加拉迪亞，是上古卷軸四的世界，是四代主角還是凡人的時候，以及成爲瘋神之後，若干時間軸的混合。
聽到奧麗維拉的話，高照下意識的道：“我們能開的湮滅之門，可不只一個。”
至於要怎麼打，能不能堅持到最後。
高照看看瑪哈，嘆道：“我們爲之努力的，不就是人間的鬆加德嗎？”
瑪哈還沒明白，生命女神梅瑞蒂亞卻在高照心中發出長長嘆息。
“你果然是魔神謝爾格拉……”
“你是在說，讓凡人用自己的屍體鋪滿角鬥場，那就是人間的鬆加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