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她有關?紅繡疑惑的坐回原位,商金氏上前爲老太太輕垂着肩頭卻不吭聲。
老太太閉目享受了一陣子商金氏的拿捏手法,這才緩緩開口,“璐蘭啊,你剛纔說的是什麼事兒?”
商金氏眉開眼笑,在老太太下垂手撿了個位置坐了,探着身子道:“母親,我那個外甥女藝嵐,您瞧着如何?”
紅繡聽商金氏如此一說,心中便是一跳,隱約有些不好的預感。
老太太笑了起來,慈祥的道:“藝嵐那孩子卻是不錯的,秀外慧中,端莊嫺雅,人才出衆,模樣也是一頂一的好。”
“正是,我也是這麼覺着的,”商金氏笑着拍了下手,眼角餘光不着痕跡看了眼紅繡,又道:“那母親,您覺着藝嵐與行兒,可登對嗎?”。
“你是說……”老太太眼睛一亮。
商金氏連連點頭,道:“母親,我是覺着行兒這孩子年過弱冠,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說出去不成個樣子,況且紅繡的身子弱,一個人服侍行兒難免會有不周到之處,藝嵐那丫頭溫婉體貼,最是識大體的,若是與紅繡成了姐妹,不也是有個照應麼。將來生得個一兒半女爲行兒延續香火,兄長與嫂嫂泉下有知,也會瞑目的。”
老太太的心被說活了,滿目歡喜的望着商金氏:“你真是與我想到一處去了,可藝嵐她……”
“母親莫要多慮,藝嵐她做了行兒的妾氏,還怕吃了虧不成?行兒待人寬厚,一表人才,若是成婚,定然不會委屈了藝嵐。”
“哎,只怕是委屈了藝嵐,不過這樣倒是最好,你瞧瞧他們兩個,皆是俊俏容貌,昨兒個我瞧見他們站在一起,就覺着甚是般配了。”
“誰說不是呢。”
……
商金氏與老太太自行商議,儼然已將一旁還有個“行兒”的“未來正妻”忘到了九霄雲外去。
紅繡端起白瓷的茶盞,面上淡淡的啜飲了一口。這就是古代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了,長輩做主,完全不必聽子女的意思,就那麼私下裡將別人的一輩子掌握在自己手中,隨意捏扁搓圓。
商金氏與老太太說話的功夫偷眼觀瞧紅繡,沒從她面上瞧見失落、憤怒和委屈的情緒不免覺得失望。
昨日沒抓到她裝病在老太太面前告她一狀,回去她好生憋悶,今兒又被不知情的商少行將金藝嵐的繡品貶了一番,想刺激紅繡又沒刺激到,好在她早有準備,原就是預備將金藝嵐許給商少行的。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藝嵐如此出衆的才貌,她就不信商少行不喜歡,貓兒哪有不吃腥的?若是藝嵐能成功拴住商少行的心,分散他的精力,他們行事不也方便許多麼。
無論如何,就算紅繡不在乎,這一步老太太支持也是好的。
思及此處,商金氏走到紅繡跟前,一手摟着她的肩頭道:“紅繡,藝嵐的才貌你也是瞧見的,你們興趣相投,往後做個姐妹,互相照應着不也挺好?你覺着呢?”
我覺着?我覺着你們將商少行的婚姻當做排解無聊的消遣很不是人
可這樣的話紅繡怎會說出口?只是笑着道:“二嬸考慮的周到,婚姻大事自來就是父母之命爲尊,若是三少爺沒意見,我又怎敢有異議?”
“好孩子,真是懂事。”老太太滿意的笑了起來,嘆道:“行兒能有紅繡這樣懂事體貼的正妻,又能有藝嵐那樣一朵兒解語花做妾氏,以後錦瑟和鳴,豈不是令人豔羨?哎,他們小日子過的好了,我也算對得起死去的崇飛。”
商金氏見風使舵,忙用帕子沾沾眼角,順着老太太的意思道:“可惜啊,兄長與嫂嫂沒這個福氣瞧見。不然咱們一家子豈不是和美。”
“是啊,老大去的早,三兒一家又遠在臺州,想見一面都難。”老太太說到此處,不免溼了眼眶。商金氏也跟着附和,隨即又是扮丑角兒又是哄的,直哄得老太太開了笑顏才罷。
……
離開老太太的院子,紅繡並未乘轎,打發了下人,自行走在前頭,一路往後花園的方向而去。天空飄落着零星小雪,周圍一切景物都顯得如夢似幻,微風吹來,輕撫她發間鳳鳴釵,耳畔傳來悠遠長鳴,嚶的一聲,宛若從天外而來。
梅妝與丹煙對視了一眼,緩步跟在紅繡的身後,看着自家小姐越發寂寞清冷的背影,心中一陣疑惑。
老太太剛纔都與小姐說什麼了?
一路遇上的下人,見了紅繡均行禮問好,紅繡也與往常那般點頭致意,繞過凋零的百花叢,踏着碎石鋪就的小路走向涼亭。待在涼亭上站定,目光所及的便是後花園中那一池結了薄冰的蓮花池。
梅妝與丹煙看見那蓮池,心下便已經酸澀難當,他們與凡巧一同服侍小姐,相處的早就如同一家人,如今觸景生情,眼淚也忍不住滑落下來。可他們不敢出聲兒,生怕惹得小姐也跟着掉淚,今日她已經夠反常的,不能再給她徒增傷感。
紅繡目光放在遠方,懷中揣着凡巧留下的遺書,可此時她疲倦的不願意思考,也不願意將信拿出來看看。她心裡亂的很,剛纔在老太太房裡的淡然好似全都隨風消失不見,離開了那裡,她也只不過是個平凡的小女子。
商少行要納妾?
這很正常啊,古代的男子誰不是三妻四妾,商少行這個年紀的男人沒做爹的都已經是稀奇的,更何況他連個通房丫頭都沒有。
可明知道是正常的,她心裡頭爲什麼憑空添了這些堵?是爲商少行無法爲自己的婚姻做主而憋悶?還是單純只是爲了他納妾一事?
又一陣風吹來,夾雜着雪花打在臉上,略微有些刺痛。深吸一口氣,好像冷空氣能將她的煩悶冷凍沉澱,讓她舒坦一些。
風雪越發的大了,連天色也跟着暗下來。梅妝擔憂的道:“小姐,咱回吧,您已經站了半個多時辰了,仔細身子啊。”
“是啊小姐,咱們回吧。”
紅繡回過神,問:“現在什麼時辰了?”
“回小姐,已過了午時了,您還得回去用藥呢。”
“嗯。走吧。”
紅繡轉回身,這才發現自己腿都已被冷風吹的發麻。
一路穿過後花園,過了儀門,又走了好一陣子,一行人才回到馨苑。
纔剛走下回廊,便聽見右邊的廂房裡傳來一陣嘰嘰喳喳的閒聊聲。
“青蓮,你猜我頭晌在小姐房外聽見什麼了?”
“聽見什麼?”
“夫人跟小姐說了,要將她許給三少爺做妾氏”
“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糊弄你作什麼,只是我覺着小姐那樣的人兒給人做了妾氏有些可惜了。你瞧瞧那屋那個,哪兒比得上咱們小姐,長了一副狐媚子相,特意做出弱不禁風的樣子,還不是爲了勾搭男人……”
“青玉,慎言仔細讓人聽了去”
“切,怕什麼憑着咱們小姐的樣貌和才華,將來三少爺定也是寵愛她的。”青玉壞笑着又打趣道:“咱們兩個自小伺候小姐,將來定要跟着小姐做陪房的,若是能……”
“呸呸呸,不知羞三少爺哪會瞧得上咱們,你安分些,莫想那些沒用的,仔細給小姐溫着燕窩纔是正經的。”
……
梅妝氣的臉色煞白,她總算是明白小姐的憂鬱從何而來,早知道那金藝嵐沒安什麼好心眼,想不到她竟然是打這個主意
梅妝挽袖子就要往廂房裡衝,卻被丹煙拉着胳膊捂着嘴拽開了。
一路跌跌撞撞的回了自己的屋子,梅妝憤憤的甩開丹煙的手:“你拉我做什麼,那小蹄子胡言亂語,詆譭咱們小姐,我要撕爛她的嘴”
“你就省點心,動動腦子少給小姐惹麻煩了”丹煙輕斥一聲,給梅妝使了個眼色。兩人又同時望向自行脫掉斗篷的紅繡。
她們小姐心地善良,足智多謀,只是中毒之後身子差了些,怎麼補都豐腴不起來,怎會是青玉說的那種故作柔弱勾引男人的狐媚子?梅妝氣的眼淚在眼圈裡打轉,可也知道丹煙說的是對的,真打起來,若是傳到老太太耳朵裡,怕是會惹的人說他們小姐是妒婦。
紅繡夜裡沒怎麼睡,都是坐在桌邊就着瓜皮等微弱的燈光,一遍一遍看着凡巧留下的遺書。她將納妾的事情暫時擱置了。這種東西又不是她說了算,她何苦強求?眼下凡巧死的不明不白,事情還沒查清楚,她怎麼還能爲了自己那一點兒女私情放着他不管?
梅妝早已經歪在圈椅上睡着了,丹煙在紅繡身旁納着鞋底,聽着外頭打了三更,放下針線簸箕,溫言道:“小姐,打過三更了,您歇下吧,明兒個除夕,還要到老太太那守歲,事忙着呢。”
紅繡“嗯”了一聲,盯着手裡的信沒動地方,半晌才道:“凡巧怎會爲情自殺呢,我怎麼想,怎麼覺着她不是那樣的人啊。”
丹煙一驚:“爲情自殺?”
“正是。”紅繡將手裡的信給丹煙看,又將今日老太太說的話說給她聽。
丹煙眉頭緊鎖,道:“小姐,我覺着此事蹊蹺,要不,咱們去求求三少,讓他給想個法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