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少行原本將紅繡的一句“我不在乎”分析出兩層意思,若是紅繡心中沒有他,他們之間的關係又建立在協議的基礎上,那麼她當然不會在乎他納妾與否,當時他們立下的約定也是這麼說的。若是紅繡心中有他呢?她當時說出這四個字的時候,心中是否酸澀難當,是否強忍痛苦?
聽到姬尋洛隨即的解釋,商少行心中有一種無法言語的澎湃與喜悅在激盪,紅繡當真待他如此?雖然現下女子皆以夫爲天,男子三妻四妾本也是常事。可紅繡在面對姬尋洛尚且做不到的大度在他身上卻不得不去做到,可見她對自己付出了多深的感情。
但她就是那樣一個特別的女子,她並沒將心裡的想法強加給他,也不將感情表達出來,與他相處起來還是那麼自然,兩人就如同摯友一般,這便是她付出的方式啊。
商少行面上不動聲色,可袖中緊握的拳頭出賣了他的心情。對姬尋洛的坦言,他有說不盡的感激,當下抱拳道:“姬兄,我明白你的意思,多謝了。”
姬尋洛回過神,一挑脣角嘲諷的笑道:“別謝我,我不是爲了你。”
商少行深深望了他一眼,真誠的道:“正因爲這點,才更要謝。”他能爲了讓紅繡獲得快樂,可以不考慮自己的感情,沒有誤導他,也沒有卑鄙的趁虛而入,而是將話攤開來與他說,足可見姬尋洛爲人磊落,對紅繡的感情也真摯到他沒有想象過的程度。
姬尋洛轉過身去,負手看向迴廊外。他對紅繡的心意不曾變過。剛纔聽到商少行納妾的消息,他甚至還有一瞬間的欣喜。可是他也瞭解紅繡的性子,若是她認準了什麼,不撞南牆怕是不會死心的。他之所以將那日他們說的話告訴商少行,就是想爲紅繡將“南牆”搬開,免得她如他一般,撞的遍體鱗傷。
二人回到馨苑的時候,正與管事的周媽媽和隨行的幾個丫鬟婆子走了個對面。在他們身後的是滿臉哀怨泫然欲泣的金藝嵐。
看到商少行,金藝嵐面色悽楚,晶亮的眸子中含着的眼淚也適時的涌出,順着下睫毛滴落,一道晶瑩一閃即逝。伴隨着她低頭的動作,她臉上的表情也隱藏了起來。
“三少爺。”
一衆僕婢均恭敬的施禮。
“嗯,你們好生伺候着藝嵐小姐,周媽媽,你辛苦一些,將藝嵐小姐送回崇宗園,交到二嬸的手上。”
周媽媽身上穿着厚實的藏青色棉襖,圓滾的身子福了一禮,滿臉堆笑道:“三少爺放心,奴婢一定伺候好藝嵐小姐。”毫不知情的周媽媽還在心裡頭想,畢竟是三少爺未過門的妾氏,三少爺也格外疼愛她,連去崇宗園這麼幾步遠的路都不忘了千叮嚀萬囑咐的。
回過神,周媽媽攙着金藝嵐的一隻胳膊,扶着她上了轎子。
金藝嵐戀戀不捨的望着商少行,直到轎簾遮住了她的視線。這次一回崇宗園,還不知下次見着三少爺是什麼時候。
商少行毫無留戀的轉身,引着姬尋洛進了院子,只能聽見身後雜亂的腳步聲音越來越遠。
暖各中,紅繡正抱着暖爐斜歪在羅漢牀上,看着手中商少行以前給她的歷年月夕比評的花樣子。
見商少行與姬尋洛進門,梅妝與丹煙行了一禮,各自去備茶水。
紅繡坐直了身子,順了順長髮道:“這都快晚飯了,要不晚上你們都在這兒用飯,我叫丹煙去準備。”
商少行此刻是決計不會離開馨苑,因爲他擔心商金氏會鬧過來,當下點頭道:“也好。”
姬尋洛將外袍隨意扔在屏風上搭着,端起茶水喝了一口,雖然不言語,可意思也很明白。
紅繡看的一笑,心裡的唯一感覺便是如今能再聚在一起真好,當初姬尋洛去爲諸葛言然尋藥的是會,她還以爲她必死無疑,今生再難相見了呢,想不到人生際遇奇妙,商少行竟然會武功,他二哥又突然出現護着他們。如今回憶起來,她都覺得自己當真是幸運的很。
不多時,丹煙和梅妝便同廚下的婆子一同張羅了一桌酒菜,左右沒有外人,紅繡就讓他們將飯菜擺在暖閣,屋子裡又加了兩個炭盆。
“梅妝,你去後院瞧瞧,咱們那罈子葡萄飲還在不在。”
“是,小姐。”
梅妝笑吟吟的下去了。商少行奇道:“你上次釀的葡萄飲?”
“是啊,”紅繡笑着看了眼姬尋洛,道:“本來是給洛尋留的,今兒個高興,便拿出來一同用了。”
姬尋洛驚喜的笑起來,隨即佯作生氣,道:“說是給我的,卻拿來做了人情。”
紅繡撲哧一笑:“瞧你急的,不過是用那麼一小壺罷了,回頭剩下的你全拿走。”
姬尋洛哈哈大笑:“好,果然是紅繡知道我的心思。說實話,這幾日帶着君小魚到處走,爲了防止她趁我不注意亂給人下毒,我都好些日子沒暢飲過了。”
想起那個珠圓玉潤的小姑娘,雖然她對她好像總是充滿敵意,不過紅繡還是蠻喜歡她的。
“你將君姑娘留在聚緣樓,應該沒問題吧?不少字”
“應該沒事,我捎信讓蘇青去陪着她了,待她吃飽喝足,就領回府裡。”
“那諸葛小姐那裡……”
“我還沒見。”想起諸葛綠綺,姬尋洛有些煩躁:“咱們不說他們家,好生用飯不行嗎?反正我尋到了治她兄長的藥,也算兌現了當初的諾言,也不算欠她了。”
“找到藥了?”
“是。”姬尋洛察言觀色,見紅繡沒有生氣,才放下心來。
紅繡這時候也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心態,只是當初在諸葛府中,諸葛大少爺雖然待她只有主僕之誼,卻也從未虐待過她,他們之間並無恩怨,她的仇人是杜氏可杜氏現在是姬尋洛的丈母孃,就算姬尋洛與妻子之間關係並不融洽,可她能不看他的面子嗎?
“小姐,葡萄飲來了。”梅妝端着青玉的酒壺回來,爲三人各斟了一小杯,笑道:“外頭天涼,這酒還冰着呢。”
“冰着甚好。”紅繡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冰涼鎮住了苦味,入口的只有甜味和香醇。
商少行蹙眉,非常不贊同紅繡喝酒的方式,剛要開口,姬尋洛已經先他一步:
“自己身子什麼樣了自己還沒個數?如此冰涼的東西還一口氣飲盡,剩下的留給我和商兄,你不用喝了。”說罷嚴厲的搶過紅繡的酒杯,啪的一聲放在身後的矮几上。
紅繡苦笑:“人生有時候就是這樣,每次要尋一些爽快的時候,偏偏有這樣或那樣的理由牽絆着,讓你什麼都做不了。”
紅繡的話讓姬尋洛與商少行皆沉默下來,他們二人自然將她的惆悵歸結到商少行納妾一事上。
姬尋洛狠狠瞪了商少行一眼,從懷中拿出一個細長的小盒子遞給紅繡,岔開話題道:“吶,看看是什麼。”
紅繡一怔,接過盒子打開一瞧,裡面竟然是一個做工粗糙的荷包,雖然荷包粗枝大葉了一些,可料子卻是上好的,而且最重要的是,自打開盒蓋開始,空氣中便瀰漫着一股淡淡的花香,不刺鼻,也不是特別濃烈,幾乎是不可察覺的,也說不出是什麼花香,但卻讓人聞着心神一震。這裡頭裝的是什麼香?怎麼這麼好聞?紅繡將荷包拿出來湊到鼻端聞聞,有仔細打量起荷包。
姬尋洛見她目不轉睛的盯着荷包看,尷尬的咳嗽了一聲,道:“這裡頭裝着的是一種奇花,名喚‘卓犖’,花朵生長在北冀國東北部深山的懸崖之上,據說六十年纔開一次花。這次是我運氣好,竟然碰上了。”說到此處,姬尋洛又笑了起來,“其實這次出去,只要是幫你尋的東西,我都能好運氣的遇上,可見老天爺對你還是眷顧的。”
紅繡點頭,將荷包湊到鼻端深深吸了一口氣,這種香味比冰山雪蓮的還要淡,清雅宜人,她非常喜歡。
見她如此,姬尋洛笑着說:“這種香味能維持六十年不散,你當個薰香來用吧,額,這個荷包若是不喜歡,你就自己繡一個。”
紅繡笑道:“這個荷包是你做的?”
“額……”姬尋洛臉紅了。
商少行忍俊咳嗽了一聲,紅繡則是直接將臭臭的荷包拴在了腰間。
“既然是你親手做的,那就比什麼都珍貴,只不過往後你可不要再冒險,又是進狐狸窩,又是上懸崖的爲我尋東西了。”欠了他的情越來越多,紅繡都不知該如何去還。
商少行早知道姬尋洛對紅繡用情至深,心裡雖然吃味,可對他的坦蕩也甚感佩服,端起酒杯,道:“姬兄,你我共飲一杯。”
“好”
二人痛快碰杯,浮一大白。
紅繡小口吃着菜,笑望着他們。她想不到自己來到古代,從一開始的無依無靠竟然能發展到現在這樣,身邊有這樣的至交好友。
“諸葛紅繡你給我出來”
正當屋內氣氛融洽之時,外頭突然傳來商金氏憤怒的叫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