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出得後廚大院,外院兒來的三男兩女走在最後,隨着徐婆子出了月洞門,沿着院牆邊的青石小路直直穿過一個小花園,繞過假山,進了東邊的側院,還未入得飯堂,便聞到一陣撲鼻的飯菜香。
紅繡肚裡咕嚕一聲,來到古代,只有前半月修養之時吃了些稠粥佐鹹菜,她身子漸漸好了,也把不多的糧食吃了個乾淨,再加上後來給了道長兩個棒子麪饅頭,到如今她已快記不得飯菜的味道了。
紅繡肚裡一響,周遭幾個後廚的婆子媳婦子皆是目露鄙夷,快走了幾步,仿若跟紅繡距離遠些纔不那麼掉分子。
紅繡在現代哪曾挨餓受凍過,此時也是大窘,低下頭紅了俏臉。
一旁的伏武見狀,揉着肚皮大聲嚷嚷:“幹了一早上活,累得膀子都酸了還沒吃上頓飯,肚子都叫喚了!”
和伏武要好的長工魯秋寶附和,“可不是,我也餓的前胸貼後背了!”
婆子們腳步放慢了些,似乎不再急着與紅繡拉開距離,紅繡感激的看着伏武,伏武也低下頭對她露齒一笑,頰邊兩個酒窩,顯得高大的少年朝氣英偉,甚爲可親。
生在這藏污納垢吃人不吐骨頭的諸葛府,又是這樣尷尬艱難的身份,紅繡早已看慣了世態炎涼,受慣了惡奴欺侮,唯有從孃親和伏武兩人身上,才能感受到一些溫暖。
其實對於方纔算計劉婆子的事,紅繡也多少有些不忍,在現代生長的順風順水,哪曾用到過此等心機。可如今的境況,若是她不謀,又怎能自保,怎能改善現狀?她不求富貴,只求平安,現實卻連這一點希望也不肯滿足她。
思慮間,紅繡已隨着衆人進了飯堂。放眼瞧去,飯堂大屋起碼有上百平米,白牆紙窗,長桌條凳,收拾的乾淨整潔,與紅繡和連翹所居的茅草屋相比簡直天差地別。
踏入門檻,迎面吹來的熱風讓紅繡渾身一個哆嗦。早已凍得像貓咬的腳趾疼癢難忍,腿上身上也有針刺之感。
皺着秀眉隨徐婆子來到最裡面的一張方桌旁。桌上的菜餚雖豐盛,可早被人動過。紅繡此時沒有挑剔的餘地,心中想的是隻要捧上一碗熱湯,暖暖凍僵的手,若是吃些糧食就更美了。
入席,外院來的五人坐在一處,伏武坐於紅繡右側。剛剛端上新蒸的高粱米飯,他便先推倒紅繡面前,又手快的幫她夾了兩大片醬肘子,一大匙紅燒肉。
同是外院的長工,二十出頭滿臉橫肉的趙魁面色不愉的端了飯碗,諷刺道:“還沒過門,就先向着了?”
“說的什麼話!”魯秋寶聞言立即拍了筷子,屬於變聲期特有的公鴨嗓充滿怒氣。
伏武長得壯,力氣足,同是長工,他一個人一天做的活可以頂的上正常男人兩天的分量,管事的對伏武頗爲看中,伏武孔武有力也是出了名的。可他顯了風頭,可也顯得其餘長工做的活少了。趙魁平日偷懶好閒,是對他最不滿的一個。
同桌之人目光皆聚集在這處,伏武濃眉一緊,剛要開口,紅繡卻先夾了菜放在伏武的碗裡,笑道:“伏武哥,吃飯吧。”
原本憤怒的情緒,被紅繡溫言軟語的一句“吃飯吧”擾了個煙消雲散。
點頭,端起碗大口吃起來,間或還不忘了照顧着紅繡和魯秋寶。他人高馬大,胳膊也長,遠處紅繡夾不到的菜餚他也不問紅繡愛不愛,一股腦的先放進她碗裡,不多時,紅繡的飯碗便堆起一座“小山”。
魯秋寶吃的嘴角油光光的,笑望着伏武和紅繡,道:“傻……紅繡,你多吃些,看你瘦得風吹就跑,還要扶着牆才飄不起來。”
紅繡一愣,撲哧兒一聲笑了出來。想不到魯秋寶說話倒是有趣。
伏武端着碗筷的手一頓,瞧着紅繡的眼神複雜,晦澀不明,半晌開朗一笑,臉頰上酒窩深深,又爲紅繡盛了碗肉湯。
“你與連大娘都受苦了,多吃些,吃不下了就喝點湯順順。”長工的飯食是廚房安排的,伏武每日來飯堂吃飯,卻只能看着紅繡和連翹兩人啃番薯,他常省下一個半個乾糧偷偷帶回去,可紅繡從來不吃,都是讓給連翹,說自己剛吃過了。
紅繡不好意思的笑笑,感激的點頭,心中很是蒼涼。她不說出身豪門,前世也是小康之家,被爺爺和爸媽捧在手心長大的,何曾遇到這種“吃不下了喝點湯順順”也要繼續多吃的情況?再一想到自己吃着熱乎乎的高粱米飯,佐新鮮時蔬和美味肉食,孃親卻來不了,只能啃番薯吃醬黑豆。剛剛冒出來的食慾瞬間消減了大半,筷子動的也不勤了。
伏武看了眼紅繡,嘆了一聲。可憐紅繡娘倆的境地,自己卻也無能爲力。
一直默不作聲的春桃也是外院洗衣裳的粗使下人,同紅繡毫無交情,半月來也沒說過一句話,這時倒加了些青菜在紅袖碗中,不着痕跡的望了伏武一眼,柔聲對紅袖道:“紅繡,不能只吃肉食,也要吃些素菜的。”
紅繡微笑,爲春桃添菜,道:“春桃姐姐也多吃些。”
一餐飯實質上並沒用得了多久時間,紅繡那一碗小山一樣的飯菜她也只用了小半,剩餘的皆入了伏武的腹中。伏武吃紅繡的剩飯,又惹得衆人一陣調笑。他到毫不介懷,大大方方的道:“我吃自己妹子的剩飯,有什麼好笑的。”紅繡聽了倒覺得很是窩心。
用罷了飯,衆人就得趕忙離席,飯堂位置有限,他們走了旁的人才進的來,不至端着碗站着吃。
外院兒的五人做完了後廚的活,自是要回去外院的,稟了徐婆子,伏武跟紅繡一馬當先走在前頭,身旁跟着的是魯秋寶,春桃和滿臉不快的趙魁走在最後。
穿園過廊,半晌過了儀門便來到正院,路過鏡湖之時,紅繡多看了兩眼,似乎有些期待滿塘芙蕖盛開的景色。
“繡兒。”
“嗯?”紅繡仰頭望向伏武。
就見他神秘一笑,露出深深的酒窩,敞開粗布衣襟給紅袖看他的懷兜,兩個雞腿骨正露出來。
紅繡一喜,“伏武哥……”
“噓。”伏武低聲道:“這下連大娘也能開開葷了。”
“嗯,多謝你了。”紅繡真誠道謝,她“君子”慣了,只想着孃親吃不到,卻沒想到可以偷拿一些回去。倒是伏武想的周到。
兩人相視一笑,才走了兩步,身後突的傳來一聲怒斥:“伏武你好大的膽子,竟敢偷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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