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家到底財大氣粗,迎請一名貴客都比平常小戶人家娶媳婦都有排場,圍觀的平頭百姓不知有多少人羨慕的眼紅,還有懼內男子被潑辣媳婦捏紅了耳朵,埋怨當初成親怎的連一身新衫都沒穿到。
街景的喧鬧繁華此刻都入不得紅繡的眼,她安靜的坐於轎中,連掀起轎簾往外瞧瞧的心思都沒有。
此番回府,生存條件雖然較之從前天壤之別,但處境似乎更爲艱難了。她離開錦鬆居出府,大少爺來請的時候吃了閉門羹,得罪了諸葛言然相當於得罪了杜氏,這是一方敵人。秋姨娘旁日隱忍不發,可早在諸葛府中設計給大少爺下藥的那一次,他們的樑子就已經結下,二少爺又是個聽娘話的,這一方敵人也是必然結下。至於柳姨娘更不比說。
她如今,唯一可以依靠的一股力量只有諸葛老爺,仰仗着她自個兒的繡活能在諸葛府中謀個地位。可世上自來人外有人山外有山,萬一某日出來個比她厲害的繡娘,她還有什麼可以依仗?
所以現下,只靠着繡活,是無法穩固她的地位的,也無法必然保護的了孃親,她此次提出的三個要求,後兩個皆是爲了連翹在爭,將來諸葛老爺百年之後,若孃親不願離開,在諸葛府裡她也會逐步給她開拓出一片天空,同時爲自己留下妥善後路。但是所有一切,還需進一步謀劃,步步爲營精心設計才行。孃親荏弱性子,不用旁人,隨便一房出來個厲害婆子便能欺負了她,別提夫人姨娘親自出馬了。
紅繡真真感覺無奈,孃親怎就不能找個平凡的人一生一世一雙人去,偏偏瞧上諸葛老爺了呢,她根本適應不了大宅中的爾虞我詐,若是一個不小心,定然會鬥個粉身碎骨啊然她還有旁的辦法嗎?爲了讓娘不抑鬱而亡,她只能由着她性子了。
沉思之時,轎子已停在了諸葛家門前。轎伕壓着轎子,有下人上前來掀開轎簾。
當諸葛老爺以及他身後的杜氏和秋姨娘還有今日到訪的賓客,看見第一臺轎子裡下來的竟然是連翹的時候,兩房夫人以及兩位少爺都皺起了眉頭。想到府中東跨院纔剛掛上的匾額“蓮居”,杜氏已經忍不住黑下了臉。
諸葛老爺心中再如何不悅,面兒上也要做足了樣子,畢竟今日是迎請“繡妍姑娘”回府的日子,繡妍的加入,讓諸葛府今年的月夕評比呈現一邊倒的趨勢,已讓他在同行中增光不少。即便後宅中妻妾再不滿意,在他心中排在第一位的仍舊是諸葛家的產業。
“繡妍姑娘。”諸葛老爺率衆賓客走下臺階,拱手爲禮,客氣的道:“老夫今日帶衆位家人以及親朋特來迎接。”多餘話不用說,已經在聖京城衆人面前給足了紅繡面子。
紅繡扶着連翹上前,還禮道:“多謝諸葛老爺,繡妍甚感惶恐。”手上明顯感覺到連翹的顫抖,紅繡眼角餘光瞧了眼低着頭,耳朵都紅透了的孃親,引薦道:“諸葛老爺,這位是我孃親連氏。”
諸葛老爺在外人面前仍要顧全面子,對於紅繡裝作完全與他不相識的舉動甚爲滿意,笑着對連翹打招呼,“連夫人。”
連翹的心都快抖不成個數,忙還禮:“諸葛老爺。”
諸葛老爺回身,伸手一指身着錦袍的諸葛言然和諸葛言威,道:“這是犬子言然和言威。”
紅繡做出與二人不相熟的樣子,福了一禮:“繡妍見過二位公子。”
諸葛言然鐵青着臉不回答,儒雅風格失去一半。
諸葛言威倒是大方,笑着上前沒心沒肺的道:“繡妍姑娘好,”拉着秋姨娘道:“這是我孃親二房秋氏。”
紅繡心下忍不住贊他戲演的像,問候道:“繡妍見過秋姨娘。”
“繡妍姑娘多禮了。”秋姨娘還是往常柔柔弱弱的樣子。
“盼星星盼月亮,總算將繡妍姑娘給請來了,瞧姑娘水靈的,嘖嘖,回頭小女綠綺見了你怕也要羞紅了臉,”杜氏儘管氣的快要炸了肺子,到底還是比兒子多吃了許多年的鹽,老練的多了。從腕上褪下一個翡翠鐲子直接套在紅繡手腕上:“小小見面禮,不成敬意。”
秋姨娘見狀也從懷中拿出一串蜜蠟的珠串,笑吟吟的遞上來,道:“繡妍姑娘爲諸葛家出力,妾身要多謝你纔是。”
紅繡也是個會來事兒的,忙將手腕上諸葛言然曾經送的檀香木珠串換下來,戴上秋姨娘送的蜜蠟的,回頭示意梅妝,道:“秋姨娘擡舉了,多謝二位夫人。繡妍知二位皆非俗人,黃白之物恐入不得眼,我自個兒繡了兩條帕子,牡丹雍容最配大夫人,空谷幽蘭則是贈予秋姨娘的,望二位不要嫌棄。”
“呦可是我二人偏得了,現下城中姑娘的一方帕子可是難求的很呢。”
“姐姐說的是。”
杜氏和秋姨娘一唱一和,高帽子盡情的給紅繡戴上,琥珀和紅梅分別上前,從梅妝手中接過了帕子,眼角餘光挑了紅繡一眼,含有不服之意,紅繡僅是一笑置之。
諸葛老爺看着排場做的差不多了,笑道:“老夫已在府中擺下家宴,宴請今日到場的諸位賓朋,爲繡妍姑娘接風洗塵。還請各位移步至飯廳。”
“諸葛老爺請。”
“諸位請。”
……
衆人紛紛附和,浩浩蕩蕩的入了諸葛府。
進正門,穿倒座,入垂花門……
一路走來景色宜人,芙蕖盛放,所有景物皆是熟悉,曾經在這個院子裡,她爲了兩個雞腿險些被打,她爲了孃親也曾經動手打過二小姐,更曾經以下人身份闖到柳院去要人,做了破釜沉舟的打算。曾經她是下人,路旁垂首行禮的那些人中就有她一個。而今,她帶着孃親回來了,她再也不是下人,不用受人欺辱
紅繡心中的成就感讓她俏臉上多了些明媚笑容,連連翹的心中也有揚眉吐氣的感受。杜氏和秋姨娘跟在後頭,看着母女二人的背影,險些咬碎了銀牙。
依禮,杜氏和秋姨娘宴賓之時都回了自個兒的院子,老爺也命張管家親自送梅妝及連翹去了東跨院的“蓮居”,僅留紅繡一人在前面與衆位賓客寒暄。
諸葛老爺紅光滿面,敬酒敬到商少行這一桌:“商三少,老夫敬你一杯。”
商少行悠然起身,微笑還禮:“諸葛老爺今日喜得繡妍姑娘相助,該是在下敬你纔對。”
二人碰杯,面上笑的和善,諸葛老爺沒從商少行面上看到任何嫉妒和失望,不免大失所望。紅繡看到僅是微笑,笑容意味深長。
賓客直到未時初才散去,諸葛老爺遣張管家親自送紅繡去往蓮居,到得門前,張管家行禮道:“繡妍姑娘請先去歇息,我已命了趙貴家的將剛採買的下人帶來,約莫稍後就到了。”
“勞張管家費心了。”
“繡妍姑娘多禮,如果沒事在下先行退下了。”
“張管家慢走。”
不冷不熱的說了兩句,二人分別轉身去往各自的去處,若是不與張管家撕破臉,紅繡興許還會爲了往後在府中的安穩與他拉拉關係,如今已是不用的了。
蓮居院落不大,初進黑漆木質大門正對敞亮院落,園中花草盎然,四季皆有不同的宜人景色。正堂如今被諸葛老爺改成繡房,環境佈置優雅,牆上掛千鶴圖,几上擺紫蘭草,案上放七絃古琴,窗邊是上好的紅木花繃子,針線簸箕置於木架上,放了三層,各種繡線以及大小型號繡針一應俱全。東廂爲三間房,一明兩暗,正中爲起居室,兩邊分別是連翹與紅繡的臥房。與廂房所連的耳房則爲下人的住所。
紅繡邁進正堂之時,連翹笑吟吟的坐在梨花木雕芭蕉葉圈椅上喝茶,見紅繡回來,放下茶盞笑道:“繡兒,用飯了不曾?”
紅繡在連翹對面坐下,道:“剛在前面用過了,孃親用過了?”
梅妝笑着爲紅繡捧上一個青花矮足蓋鍾,欣喜道:“夫人今兒飯進的可香呢,諸葛老爺着人特意送來松子桂花魚,夫人添了兩次飯。”
紅繡終於鬆了口氣,笑着說:“娘,往後您好好將養着,女兒帶您回來纔不算錯啊。”
連翹知這些日子爲難了紅繡,紅了臉點頭應下:“娘聽你的就是。”
“繡妍姑娘在嗎?。”
正當此時,院門前突然傳來一個粗朗的聲音,梅妝放下茶壺迎了出去。不多時帶回一位身着墨綠色比甲青色襦裙,身材臃腫的婦人進來。
連翹見了生人,緊張的低下頭,不知如何是好。
紅繡則是笑着放下茶盞,懶洋洋坐在圈椅上,望向來人。
“趙貴家的?”
趙貴家的見了紅繡,心裡打了個突,從前在外院兒二小姐和三小姐欺負連翹的時候,她險些把紅繡拉出去賣了。現在人家翻身做了主子,還不給她小鞋穿?
緊張的擠出滿臉諂媚笑容,趙貴家的福了一禮,道:“見過繡妍姑娘,管事的吩咐了,說是姑娘這兒缺人手,我緊着挑了幾個伶俐丫頭來,姑娘瞧着可心的留就成。”手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