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一個時辰,羅清揚的十根手指全部被蘇小慕咬得又紅又腫,連胳膊也佈滿了她的牙印,總算熬過了第一次的痛苦。
兩個人的衣衫都已經溼透,蘇小慕虛弱的倒在牀上,身體因爲長時間的疼痛還有些抽搐,連睜眼都沒有力氣。
“慕兒,沒事了。”羅清揚緊緊握着她的手,“別怕,師父會一直陪着你。”
“師父…”蘇小慕積蓄了好久的力量,才喊出這兩個字。
“師父在這裡。”羅清揚立刻說道。
“慕兒…要死了嗎?”淚水從她緊閉的眼角溢出。
“別胡思亂想,你決不會死。”羅清揚的語氣十分肯定。
然而蘇小慕知道那不過是師父安慰她的話罷了,那種撕心裂肺的痛,只一次就足以將她全身的力氣都抽光。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麼了,這種痛法也並不像是走火入魔,或許…她是得了什麼怪病?
“師父明天就帶你迴天音山,讓你十三師叔爲你診治。”
“師父…我們回…回雲歸山…好不好?”她強撐着說道。
“好,你想去哪裡,師父就帶你去哪裡。”羅清揚道,“你先睡一會兒,天亮我們就出發。”
“師父…慕兒想你抱着…”她彷彿變回了那個五歲的小小孩童。
羅清揚猶豫了片刻,起身將她抱在懷中,輕聲道:“睡吧。”
蘇小慕迷迷糊糊的睡去,卻在辰時又被痛醒。第一次的經歷並沒有讓她對疼痛生出抵抗力,反而因爲身體仍處於虛弱狀態而加倍覺得痛楚。
讓我死了吧,她心裡只有這一個念頭。
“慕兒,慕兒。”已經陷入混亂的神智根本分不清這是誰的聲音,只覺得那麼熟悉,那麼溫柔,她不由自主便想靠近那聲音的主人。
“師父…”她本能的叫道,“不要離開慕兒…”
“師父不走,師父一直陪着你。”
“那我就…放心了…師父,慕兒好…好喜歡你…”
本來攬着她的大手明顯的一顫,她卻猶自不覺,仍在低聲輕喃,夢囈般的話語因爲劇痛而斷斷續續,卻清晰的傳入羅清揚的耳中。
“慕兒從小就…就喜歡師父,慕兒…想要嫁給…師父…做…做師父的…妻子…”
如果是在清醒的時候,她無論如何都不敢說出如此大逆不道的話來,但此時神志不清,反而將內心最深處的想法明明白白的說出了口。
“慕兒,這樣是不對的…”羅清揚輕撫着她的面頰,“你我是師徒,不可以做夫妻,永遠不能。”他的聲音低了下去,最後一句幾不可聞。“雖然…師父也很想。”
解元來到的時候,蘇小慕還疼得渾身抽搐,一張臉毫無血色,簡直比白雪還要白。
“清揚,你已經…”解元被她這個樣子嚇了一跳,雖然他一早便知道這種散功之法會非常痛苦,但沒想到竟會痛成這樣,他不禁有些懷疑自己是否做對了。
“前輩,我準備帶慕兒回雲歸山。”羅清揚打斷他的話,他不想讓蘇小慕知道這是在散功,雖然她現在神志迷糊,他仍然不敢冒險。
“雲歸山離這裡路途遙遠,女娃兒若是在路上發作起來…”
“我怕她會熬不過去,回雲歸山是她的心願,至少能讓她有個盼頭。”
“清揚…”解元欲言又止,“你和女娃兒…”
“前輩請放心,晚輩斷不會做出亂.倫的事來。”羅清揚彷彿知道他要說什麼。
“其實你與她隱居雲歸山,倒也不用在意世人的目光。”
“前輩不用勸再勸晚輩,慕兒一生都是晚輩的徒兒。”
“這女娃兒忒命苦,還不如像她娘一樣死了罷了。”解元十分不忍。
他與飛天和陸茵茵之間的恩怨已經過去了二十年,他其實並沒有像他嘴上所說的那樣憎恨他們,反而很喜歡陸茵茵這個古靈精怪的女子,曾千方百計想收她爲徒,卻未能如願,如今見到她的親生女兒,忍不住便起了維護之心。
他本是超凡之人,自然對世俗禮法不太在意,羅清揚與蘇小慕都對對方有意,他嘴上沒說,心中卻如明鏡一般,只覺他們若能終成眷屬,倒是美事一樁。
奈何羅清揚對禮法看得太重,無法接受師徒之間的不倫之戀,這段感情註定會是一場悲劇。
疼痛終於過去,蘇小慕奄奄一息的縮在羅清揚懷中,解元派人送了些清粥過來,羅清揚一勺一勺的喂她吃下,溫柔的哄她睡着,便立刻去收拾行李,準備帶她回雲歸山。
因爲每隔幾個時辰蘇小慕就要發作一次,他不敢帶她騎馬,只得僱了一輛馬車,緩緩往雲歸山而去。
剛開始那幾天,蘇小慕每次清醒的時候都會問起自己爲什麼會這樣,是否得了不治之症,羅清揚始終顧左右而言他,淡淡的敷衍過去,蘇小慕知道師父不肯說,也就沒有再問。
她總覺得就要死了,不想再將時間浪費在那些自己無法得知真相的事情上,只想每時每刻都跟師父在一起,走完人生的最後一程。
劇痛加上吃不下東西,她很快形銷骨立,臉頰都陷了下去,只剩一雙大眼睛還算有些神采。
羅清揚買了很多珍貴藥材給她補身,但根本無法抵消她忍受劇痛時的消耗,她仍舊一天天的虛弱下去。
十餘天之後,她已經習慣了每天三次痛不欲生的時刻,也不再說什麼“師父,求你殺了我”之類的傻話,現在每天都能和師父獨處,她很珍惜這樣的日子。
羅清揚也突然變得很寵她,每晚都陪在她牀邊,和她一起度過子時的艱難時刻,然後哄她慢慢入睡。她睡着了他也不會離開,就靠在牀頭打盹,以便在她呼喚師父的時候,能夠第一時間進行安撫。
這是蘇小慕十歲以後做夢都不敢想的生活,如今伴隨着徹骨的疼痛一起實現了。看着師父憔悴的容顏,她既歡喜更內疚,她的“病”絲毫都沒有好轉的跡象,難道就要這樣一直拖累師父嗎?
不,她不可以這麼自私。她活不久了,但師父還有整整一生。師父今年已經三十六,卻仍未娶妻,這麼多年的精力都用來教養她,她怎能讓他繼續將時間浪費在她身上?
她在心裡做了一個痛苦的決定。
這一天,兩人路過天音山,她突然說道:“師父,很久沒見十三師叔了,慕兒有些想她。”
“好,我帶你去見她,順便可以讓她幫你治一治病。”
羅清揚將她安置在一間客棧,獨自上山去找楚紛飛。本來他不放心丟下她一個人,但她說道,自己是魔教的妖女,如若跟師父一起出現在天音山,不僅給師父蒙羞,更讓大師伯和諸位師叔爲難。羅清揚不忍拂她的意,只好一個人去了。
自從兩年前蘇小慕從天懸峰上離開,他就一直沒有再跟楚紛飛有過交往,之後他離開了天音派,兩人更是很少見面。此時他突然上門造訪,楚紛飛十分訝異。
“三師兄,慕兒她還好嗎…”她小心翼翼的問道,一個月前他曾當着他們的面說道,會和解元一起回丐幫總舵處罰蘇小慕,如今蘇小慕並沒有在他身邊,她不由有些擔憂。
“慕兒在山下的客棧,她說很想你,想與你見上一面,不知道十三師妹是否有空?”羅清揚彷彿並沒有聽到她的問話。
“三師兄,慕兒她…發生了何事?”
“師妹,你這裡是否有止痛藥?”羅清揚良久不答,卻突然問道。
“止痛藥?三師兄想要什麼樣的?”楚紛飛很是奇怪。
“我想要能止萬蟻嗜心疼痛的那種。”
楚紛飛嚇了一跳:“是慕兒需要?”
羅清揚也不再瞞她,點頭道:“不錯。”
“慕兒怎會…經歷這種痛苦?”
“這是對她殘害武林同道的懲罰。”羅清揚不想講出實情。
楚紛飛卻根本不信,如果真是罰她,爲何又要爲她尋找止痛藥?但她知道這位三師兄向來固執,他既不肯說,她再問也是無用。
“我先去看看慕兒吧。”她說道,“否則我也不知道我的藥是否對她有用。”
“好,我們這就下山去。”
“三師兄不去看望其他師兄嗎?”
“不用了,反正我也已經不是天音派的人了。”羅清揚率先往山下走去。
“慕兒見過十三師叔。”蘇小慕臉上戴着一層薄薄的黑色面紗,將她的傾世容顏遮了起來,但瘦弱的身形卻是衣衫無法遮擋的。
楚紛飛心中沒來由的一陣心疼,這丫頭兩年來到底經歷了多少傷痛?
“慕兒,你可是也學會了挑食?不然怎會瘦得如此厲害?”她故作輕鬆的問道。
“回十三師叔,是師父太寵慕兒,縱得慕兒挑三揀四。”
“你這丫頭,你師父還在這兒呢,你就敢編排師父的不是。”
蘇小慕偷偷望了一眼羅清揚,後者臉上毫無表情,她立刻說道:“師父,慕兒知錯了,慕兒不該將師父縱容慕兒的事告訴十三師叔。”
楚紛飛和羅清揚都哭笑不得,這簡直就是當面撒嬌麼。
“慕兒,讓師叔給你把把脈。”
“慕兒不要,除非師父先出去。”
“這是什麼道理?把脈又不是療傷,爲何師父不能在場?”羅清揚抗議。
“三師兄,你這就不懂了,慕兒是想跟我說些體己話,你一個大男人在場多有不便,快出去吧。”楚紛飛笑着將羅清揚推出房門,又叮囑了一句,“不許偷聽。”
羅清揚無奈的搖了搖頭,往客棧外走去。楚紛飛這纔回過頭來:“慕兒,你師父走遠了。”
本以爲蘇小慕一定會親熱的拉着她的手,向她訴說自己的心事,沒想到她卻撲通一聲跪在了她面前。
“十三師叔,慕兒求你一件事,行嗎?”
她的面紗已經拿了下來,面色十分鄭重。楚紛飛心中有種不安的感覺,果然,她繼續說道:“慕兒請求師叔嫁給我師父。”
“你在胡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