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牢暗無天日, 只有房頂一角有些微光透入,勉強可以視物。蘇小慕臉色蒼白的被鎖在這裡,鎖骨上被刺穿的傷口並沒有經過任何處理, 血跡就那樣凝結在上面, 和鐵鏈粘在一起, 隨着她的喘氣上下起伏, 就像被凌遲一般。
手腕上已經被鐵索勒出血痕, 嬌嫩的肌膚早已不復存在,幾乎可以看到裡面的森森白骨。左肩和喉嚨的劍傷倒是被人匆匆包紮了一下,只是處理的太過潦草, 並沒有減輕她絲毫的痛楚。
被關在這裡已經兩天,還是三天?她記不得了, 被送進來不久她就痛暈了過去, 醒過來之後就發現這裡只有她一人, 渾身劇烈的疼痛無時無刻不在折磨着她,而她卻不知道這種疼痛要持續到何時。
她已經連自盡的力氣都沒有。
“三師叔, 你看到了嗎?她變成這樣都是你親自下的手。”江淮風和羅清揚站在石牢上方,從一個孔洞往裡窺探。
“不可能,我怎會如此對待慕兒?”羅清揚看清她的慘狀之後,連着後退了好幾步。
*
他是今天上午才醒來的,一睜眼便發現自己躺在一張陌生的牀上, 而江淮風正在旁邊照料着他。
“三師叔, 你醒了?”江淮風的聲音毫無感情。
“我爲何會在此處?”
“三師叔重罰了師妹, 許是被她氣得暈過去了吧。”江淮風答道。
“慕兒?她在何處?我何時有重罰她?”
“師妹被關在石牢思過, 三師叔竟不記得了嗎?”
他真的不記得了, 只記得幾日前的夜裡,他在黑水潭口的的懸崖邊見到蘇小慕和一箇中年男子在一起, 兩人卻當面錯過,之後他便日夜在那裡等候,希望她再度出現。然而第三天,段星辰突然到來,說道蘇小慕已經被江淮風抓住,關押在天音山,要被正派衆人處以極刑。
他立刻便想趕去,卻突然覺得一陣天旋地轉,隨即就暈了過去。等再次清醒,已是身在天音山,醒來見到的第一個人便是江淮風,而他卻告訴他,他重罰了蘇小慕,親手將她的琵琶骨刺穿,用鐵鏈鎖住,將她關在石牢受苦。
他不相信,他怎會做出這種事?他愛她、疼她還來不及,怎會如此傷她?但江淮風信誓旦旦的說道的確是他所爲,並帶他到石牢“觀看”蘇小慕的慘狀。
見他仍然不信,江淮風冷笑道:“如今各門各派的掌門都還在天音山,個個都在贊三師叔你深明大義,三師叔若是不信,儘可以去問問他們。”
他果真去問了,然而每個人都告訴他,不錯,的確是你當着天下人的面對她施以重刑,那鐵鏈是你親手穿入,也是你下令將她鎖在石牢,以贖她殘殺正派之人的罪孽。
就連空心大師和雲德道長也是這樣說的。
事實是如此的可怕,他竟再一次傷她至此。當日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以至於他根本無法主宰自己的行爲,而對她做出讓他一輩子都無法原諒自己的事來。
他拼命回想,但無論如何努力,他腦子裡只能迷迷糊糊閃過一些片段,始終無法連成一片。
他沒有去見蘇小慕,而是獨自回到了房中,心裡的痛逼得他幾乎無法呼吸。
如今她的功力如此厲害,連周沐陽都不是她的對手,唯一能傷她的人,便是她最敬最愛的師父。
他知道自己一定是被人利用了,甚至可能像她當初一樣,中了周沐陽的迷魂大法,一切的行動便都只能聽他的吩咐。
回想起當日的情形,段星辰怎會無緣無故跑來告訴他蘇小慕的下落?自然是受周沐陽的指使,而他竟絲毫也沒有懷疑,就這樣着了她的道。
他突然記起昏迷的時候有個聲音一直在跟他說話,他煩躁的想捂住耳朵,卻怎麼也擋不住它,它彷彿不是從耳朵裡進來的,而是從每一個毛孔鑽入他的心裡。
那個聲音翻來覆去的向他訴說蘇小慕殺了多少無辜的正派人士,是怎樣一個十惡不赦的魔女,甚至連死在她手上的那些人的慘狀也都有詳細的描述。它說她不僅殺人,還企圖勾引自己的師父,想與他亂.倫,完全不顧及師父的俠義聲名。
他迷迷糊糊間被這個聲音蠱惑着,聽從它的指令,來到了天音山,之後的事他就完全不記得了。
他根本沒有想過要傷害蘇小慕,他怎麼捨得再傷害她?可是雖非他所願,卻的確是他做出來的,還是當着所有正派人士的面做的。
她一定不會原諒他,他竟然將他們之間的愛意忘得乾乾淨淨,只記得她所犯下的過錯——而她並非有意犯錯,她一直都是被逼的。
他想去石牢將她救出來,不管世人說他背信棄義也好,出爾反爾也好,他只想將她帶走,可是他還有什麼資格去面對她?
他曾經對自己發過誓,要好好的照顧她,保護她,不讓她再受到絲毫的傷害,如今卻又親手將她推上了絕望的巔峰。
他從來沒有這樣恨過自己。
*
“江淮風,你果然夠毒辣,是做大事的人。”周沐陽和江淮風站在山間一片竹林中。
“如果她沒有變成這樣,怎會留在我的身邊?”
“你不怕她恨你嗎?”
江淮風哈哈一笑:“恨?她要恨的是羅清揚,是她最愛的人把她害到如今這步田地,她恨我做什麼?”
“事情總有水落石出的那一天。”
“可惜她永遠都沒有機會得知真相了,石牢便是她最終的歸宿。”
“葉世禮和楚紛飛的情況怎樣?”
“他們兩個受傷很重,不過並沒有生命危險。”
“很好,我要將他們帶回黑水潭。”
“他們如今對你還有什麼用?”
“我的事不用你操心。”周沐陽淡淡的說道,“我會讓陸豐來接他們,你去安排一下。”
“好。”
爲禍武林的魔女被擒,再不能興風作浪,正派衆人在天音山逗留了幾日,便陸續散去。有人去找羅清揚道別,才發現他不知何時已經離開,沒有任何人知道他的去向。
葉世禮和楚紛飛都被江淮風秘密送往山下,交給陸豐帶回了魔教,周沐陽卻一直留在天音山,也不說自己究竟意欲何爲,江淮風不禁有些忐忑不安。
但羅清揚終於不見了,他不用再提防他,心裡的大石總算落下。
蘇小慕以後都是屬於他的了,他來到石牢欣賞自己的戰.利品。
*
蘇小慕渾身一點生氣都沒有,昨日派人送來的飯菜還放在地上,完全沒有動過。江淮風很不爽,他明明有叫人喂她吃飯的,她這是想餓死自己嗎?
“師妹。”他走到她面前叫道。
蘇小慕一直閉着眼睛,聞言並沒有睜開,只有忍受劇痛的粗粗的喘息聲,成爲唯一能證明她還活着的證據。
“三師叔已經走了。”他又說道。
她仍是那副半死不活的樣子,似乎對他的話完全不爲所動。
“他這樣對你,你還想着他?你早就該對他死心了,醒醒吧。”他恨不得能將她搖醒,卻又因害怕增加她的痛苦而不敢輕舉妄動。
“只要你點一點頭,答應嫁給我,就可以立刻出這石牢,鐵鏈我也可以爲你取出,我決不會像他那樣待你,不管你殺了多少人,做了多少惡事,我都會一直愛你,保護你,師妹,你說好不好?”他的語氣變得很溫柔。
蘇小慕仍然毫無反應,江淮風不僅有種自說自話的感覺。
“你爲何總是執迷不悟?難道這世間便只有羅清揚一個男人?你如此愛他,他又回報了你什麼?若不是空心大師阻止,你已經死在他手上了!”
“你寧願一輩子在這石牢受苦,也不肯答應我嗎?難道跟着我,會比在這裡更加讓你難受?”江淮風忍不住抓住她的肩膀用力搖晃了兩下。
她琵琶骨中的鐵鏈跟着劇烈的晃動,將已經結痂的傷口銼出血來,讓她疼得滿頭大汗。
她終於睜開了眼睛,隨意望了他一眼,說道:“你連周…周沐陽…都不如…”
“你!”江淮風氣得說不出話來,周沐陽一直以來都只是利用她,而他纔是真正愛她,她卻竟然說,他連周沐陽都不如。
他沒有再說話,氣沖沖了走出了石牢。
片刻之後,另一個人影閃了進來。
“少主,你還好嗎?”來人是周沐陽。
“我早知…你會來…”蘇小慕艱難的說道,“你…走吧。”
“我帶少主一起離開。”
“我…不…去…”一字一句都說得那樣艱難,她已經沒有多少力氣說話了。
“羅清揚雖然不要你了,但你的十三師叔和葉叔叔都在魔教,你不想跟他們團聚嗎?”周沐陽的聲音蠱惑着她。
“迷魂…大法…對我沒…沒用…”蘇小慕一語道出他的企圖。
如今她已然了無牽掛,腦子裡什麼念頭都沒有,迷魂大法已經無法對她產生影響。
“我並沒有要用迷魂大法對付你,”周沐陽道,“難道我平時都對少主很兇,所以偶爾溫柔起來,少主便會懷疑我的用心?”
蘇小慕緩緩閉上了眼睛,周沐陽運起內力,將綁住她的四條鐵索全部震斷,又將她琵琶骨上的鎖扭下,隨即將鐵鏈從她身體中抽出。
蘇小慕痛得立時暈了過去,周沐陽將她抱在懷中,溫柔的說道:“少主別怕,我帶你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