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說大唐如今正處於盛世,但北部邊疆多年不安穩,又是諸族雜居之地,是以滋生了不少馬賊盜匪之流。有些馬賊盜匪算得上是“盜亦有道”,更多的卻是無惡不作,如同遊牧部落一般襲擊村莊城鎮,燒殺劫掠,兇名赫赫。很多馬賊盜匪都給自己取了名號,只消報出名字,商隊便會自行作出判斷——到底是乖乖束手就擒,還是談判一二,或是索性絕望反擊。
“大漠鷹”並非近來在靈州夏州附近的商道上襲擊殺人的馬賊名號,但惡名也依然在外。這羣馬賊約莫上百人,一向喜怒不定,常常在搶光貨物錢財後,還會興致一起便胡亂殺人示威。商隊管事聽得這個名號後,臉上遂流露出苦澀,竟完全失去了反抗的意志。其餘胡商有聽過“大漠鷹”名號的,亦是既震驚又恐懼;不曾聽過名號的,看旁人如此反應,也都頓時變得頹然之極。
若是一小羣馬賊,他們或可拼盡全力與之一戰。但如同“大漠鷹”這般成羣結隊又兇殘無比的馬賊,便是有上百護衛,恐怕也只能淪落得傷亡慘重的下場。粟特胡商雖爲逐利而生,卻並不會看重貨物甚於自己的性命,必要時也很懂得退讓。
李遐玉、謝琰與孫夏並未急着出頭,依然沉默着跟在胡商們後頭,看起來既不顯山亦不露水,就像是尋常的少年郎那般。商隊管事見狀,也暗暗放下心來。他別的都不擔心,唯恐這三個少年郎因一時意氣而出了什麼差錯。
“哈哈!果然!聽到俺們的名號,他們就嚇得要尿褲子了!!”
“與他們廢話作甚?趕緊牽走駱駝!這恐怕得有一百頭了!今天收穫不錯啊!!”
Wшw ☢ttКan ☢¢ 〇
馬賊們躍下馬,迅速分作兩隊:一隊人態度蠻橫地將胡商及護衛們像趕牲畜一樣趕在一處,命他們交出隨身的所有錢財與金玉寶貝;另一隊人嘻嘻哈哈地去牽駱駝,查看裡頭都有些什麼貨物。
李遐玉與謝琰不動聲色地觀察着他們的動靜,孫夏則一直低着頭,唯恐自己掩飾不住雙目中冒出的怒火,惹來那羣馬賊的注意。胡商們亦都十分沉默,將隨身的所有物品都拿了出來,一個大錢也不敢私藏。
然而,就算衆人都十分配合,馬賊們也十分不滿意。一個馬賊突然抽出刀,在身邊的胡商臉上狠狠劃了一道:“一個粟特商人,身上怎麼才這麼幾個大錢?!你糊弄老子是不是?!”那胡商疼得慘叫起來,張着嘴脣想要辯解,馬賊卻十分不耐,轉手便要殺了他。
“住手!”孫夏實在忍耐不住,大聲喝道。他雖是生得十分魁梧健壯,但眉眼極其青澀,一眼便能看出只是個不過十五六歲的少年郎。馬賊們時常遇見這種熱血上頭的半大小子,並不意外他會跳出來。每個商隊都有這樣的黃毛小兒,自以爲能夠替天行道或者說服他們這些亡命之徒,卻往往會斷送掉自己的性命,甚至禍害全商隊的人。
“我們已經將貨物錢財都拿了出來,你們憑什麼殺人?!”孫夏喝問道。他生得憨頭憨腦,詢問時雖也有幾分氣勢,但同樣帶着一股楞氣。商隊管事心中哀嘆不已,焦急得恨不得趕緊上前捂住他的嘴。
“‘憑什麼’?”馬賊們鬨然大笑,“就憑老子一時心情不好!!就憑老子看你們不爽!!”
“俺們殺人,也用得着理由?!”
шωш ☢tt kan ☢¢O
“是啊,老子最厭惡你這樣傻頭傻腦的玩意兒!!什麼本事都沒有,還敢充什麼英雄!!你不是看不得別人死麼?就用你自己的性命來換!!”
“哈哈,你說這傻子會不會換?”
“嘖,自己的性命當然比旁人金貴,他哪裡捨得?”
“那你說這傻子會不會撲過來?想着以一命換一命,殺一個人也值了?”
“那也得看看他有沒有這般的好身手。”
“咱們之中若有人被這麼個傻子殺了,也怨不得旁人,要怪就怪自己身手太差。”
一羣馬賊嘲弄着諷刺着,都並不將孫夏放在眼中。孫夏氣得滿臉赤紅,攥緊拳頭便想衝過去。不過,李遐玉和謝琰一直拉着他,不讓他貿然前去。馬賊們注意到了他們三人的動作,很是感興趣:“哎呦,這商隊可真是有趣,居然還有兩個更小的!”“這到底是走商還是帶娃娃?!哈哈!”
“傻子!這是你弟弟?”一個馬賊冷不丁冒了出來,揪住李遐玉的領子將她拎了過去。李遐玉、謝琰早便發覺他接近,但仍然暗示一衆部曲不必激動,依舊按照原定計劃行事,看準他們的暗號再反擊。
“喲!倒還算是個生得不錯的小子!也可惜是個小子,若是個姑娘,應當能賣得高價!”那馬賊細細打量李遐玉,遂調笑起來。李遐玉仍只作畏懼之態,似乎已經嚇得絲毫不敢反抗了。謝琰皺眉,彷彿又是擔憂又是恐懼。孫夏則梗着脖子望着他們,被徹底激怒了:“畜生!趕緊將我阿弟放了!!”
“居然敢罵老子?!嘿,不給你們一點顏色瞧瞧,你怕是不將老子放在眼裡!”馬賊大怒,陰沉地剜了一眼被他挾持的李遐玉,抽出腰間的刀:“劃破這張臉、斷手斷腳什麼的,未免太過可惜!就給你這小子留個全屍!到了地下,要怨就去怨你的兄長!!”說罷,他一刀便刺了過去。
李遐玉早便有所準備,手微微一抖,袖中藏的匕首便落了下來。說時遲那時快,她翻手扭住馬賊的手臂,順勢就用匕首擋住了馬賊刺來的刀。趁着他驚訝的時候,迅速側身移到他身後,匕首立即捅進了他的後背。
這些變故只發生在片刻之間,所有胡商與馬賊幾乎都呆住了,眼睜睜地看着那張俊俏卻沾染着鮮血的臉上露出絲絲笑意,拿着匕首的手輕輕地甩了甩,動作彷彿極爲輕柔,說話時也相當雲淡風輕:“大兄,無須再忍了。看,這羣畜生的身手也不過如此。”
幾乎是下一刻,謝琰瞬息之間便奪過一個馬賊手中的胡刀,大開大合地砍殺起來。他的刀法沉着之中帶着瀟灑靈動,身形變換,便已經殺傷了好幾個馬賊。孫夏則嗷嗷大叫着衝向另一邊的駱駝,遇上前來阻攔的馬賊便用拳頭揍過去,順道拿搶來的胡刀插幾下,早已經將李遐玉先前給他的匕首忘到了腦後。一羣方纔還萎靡不振的護衛也紛紛精神起來,奪刀殺人一氣呵成,行動間越見章法,招招狠厲不容情。
馬賊們立即反應過來:“點子太硬!!快跑!!”他們劫掠多年,自然知道這並非尋常商隊護衛能有的身手。他們這回是看走眼了!居然栽在這三個乳臭小子手裡!!若不趕緊逃走,恐怕這回熬不過去!
“一個也不能放走!”謝琰立即道,“砍馬腿!!”
終於拿到雙斧的孫夏意氣風發,聞言雖然心疼那些馬,卻也並不遲疑地飛奔過去,招招對準馬腿。本來撥馬欲逃的馬賊們驚喊大叫着,都摔作了一團。馬的嘶鳴哀叫聲與馬賊的哭罵求饒聲頓時交織在一起,嘈雜無比。
李遐玉也找到了弓箭,立在駱駝羣后,箭無虛發,直取馬賊的咽喉與胸前要害。她如今能使四石弓,勁道極大,在這樣的距離之下,可謂是箭箭奪命。有馬賊想衝過來殺掉她,卻被謝琰一刀劈死在地。兩人配合十分默契,不久便收割了數十條性命。
胡商們個個目瞪口呆,簡直無法相信,那三個小少年郎居然身手如此出衆,轉瞬便殺了好些個馬賊!此時在他們身上,只能見到濃濃的血腥與煞氣,哪裡看得出半點之前的青澀?他們原以爲這不過是三頭小馬駒,想不到卻是比狼崽子更兇狠幾分的虎崽子!!
商隊管事只呆怔片刻就回過神來,衝着衆胡商道:“咱們趕緊退到一處去,萬萬不能讓馬賊挾持了!反倒妨礙了小郎君們!”說罷,他便撿起一柄胡刀護身,且戰且退地去往胡楊林中。胡商們也忙不迭地跟了過去,幾人雖在中途被馬賊砍中了,卻於性命並沒有妨礙。
大多數失去了馬的馬賊見無路可退,越發悍不畏死地衝殺起來。然而,他們再如何兇悍,也並不是訓練有素的部曲的對手。何況經歷一番廝殺,此時雙方的人數已經大致相差無幾。部曲們結成簡單的陣型,將馬賊衝開,分作幾部分,而後配合得當地絞殺過去。
孫夏哇哇大叫着舞動雙斧,獨自與四五個馬賊周旋,也絲毫不落在下風。李遐玉繼續淡定地射箭,注意着全場的動靜,時不時便放箭相助。至於謝琰,他不知何時找出一匹雙腿完好的馬,獨自趕去追擊零星幾個慌不擇路逃走的馬賊們了。
當天色終於大亮的時候,綠洲上已經倒臥了一地屍首,血染紅了那一段小溪,散發着濃烈的腥味。胡商們不敢作聲,緊緊地盯着李遐玉等人。此時馬賊已經快要殺盡了,只有孫夏仍在與最後幾個人對戰。李遐玉放下箭,命部曲們檢查自己與敵人的傷亡。
幸而這回部曲中雖有傷者,卻都傷得不算重。於是,他們遵照命令各自領了任務:或給自己包裹傷口,或給每具馬賊屍首都補上一刀。李遐玉逐個查看了馬賊們的衣着打扮以及身上攜帶的財物:“他們的首領已經逃了,實在可惜。”她本想留一個活口,問一問附近馬賊的分佈情況。更重要的是,他們或許知道當年襲擊懷遠縣的馬賊如今身在何處。“不過,阿兄已經去追了,或許能抓住一兩個活口。”
“小郎君,這些屍首該如何處置?”這回跟來的一羣部曲的統領名喚李丁,便是之前那個曾向三人稟報的大漢。他是李和身邊最得用的部曲之一,素來十分忠心。
李遐玉略作思索:“聽說鄰近官府多有通緝這些馬賊的告示。將他們的頭割下來,再讓……商隊管事出面,改日去領些賞錢。尋常馬賊大概也換不來多少賞錢,便將那些小頭領的頭顱交上去就是,也不會太過引人注意。”她曾想過要築個京觀,也好震懾周圍的馬賊。但一則人頭有些太少,築京觀並不能起到威懾的效果;二則他們還是適合隱藏在商隊中行事,不能讓周圍的馬賊太過警覺;三則他們這一回的任務是私下進行,亦不宜驚動官府。
“是。”李丁遂領命而去。尋常馬賊與馬賊小頭領的衣着打扮不同,倒是不難辨認。不過,爲了以防萬一,他又去請了商隊管事過來,幫着一同確認。
商隊管事看着這一地的屍首,臉色無比蒼白,也頗有幾分頭暈目眩。然而李遐玉卻面色如常地朝他微微一笑:“還須煩勞管事一二了。若經過城鎮時,便將這些頭顱交上去領些賞錢。我們家的護衛這一趟實在辛苦,這些賞錢便權作撫慰他們了。”
“小郎君客氣了。”商隊管事忙道,“若不是有你們在,我們恐怕至少須得折損幾人,所有貨物也都保不住。別說是這點小事了,他日小郎君若有什麼事,就儘管吩咐某等便是了!救命之恩,某這一輩子絕不會忘記!”
“不錯不錯!”其他胡商又敬又畏地圍了過來,紛紛道謝,“想不到小郎君兄弟幾個竟有這般好身手!都是你們救了我們!!”尤其是方纔那個險些被馬賊殺掉的胡商,哭得不能自已:“差點就丟了命!多虧了幾位小郎君!往後便是讓某赴湯蹈火!也定不推辭!”
遇到狼羣襲擊之後,又逢馬賊劫掠,衆人在這幾個時辰內飽受驚嚇,驚魂未定,情緒比平日更加激動,均忍不住流下熱淚。李遐玉倒是依舊如初,笑道:“此處綠洲血腥太重,已經待不得了。不如各位助我家護衛一臂之力,將這些馬賊屍首都掩埋在胡楊林下,而後我們再另尋一個綠洲休整一番?此外,我阿兄去追擊馬賊未歸,也正好等他一等。”
“小郎君說得是!”
“趕緊將他們埋了罷!看着便難受!”
“別忘了將狼皮剝下來!”商隊管事忙又補充一句,朝李遐玉笑笑,“狼皮也甚爲難得,正好充作小郎君的戰利品。”
李遐玉沒料到他還能想到這些:“多謝管事了。”他們家養活一羣部曲女兵實在不容易,小利積少成多也輕忽不得。若不是出來得有些急,身份又不宜引起旁人注意,她還想多帶幾頭駱駝,正正經經地隨着商隊做一回生意呢。
原來是JJ在抽的關係嗎?我還以爲大家把我拋棄了
麼麼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