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_第108章 狼蛛影衛

果不其然,苟千歲將海棠帶回了他之前的山神廟。這裡遠離洛邑城,又四面環山,來往可見都是些沒見過世面的鄉野村民,是最好的藏身之所。

將海棠往山神廟裡一扔,苟千歲就帶着嘯天出去了,留下其他四條狗看守海棠。狗和人不一樣,狗的看守,就是實實在在的看着和守着。

被打暈的海棠緩緩甦醒,一睜眼就看到四條大狗蹲坐在自己面前,嘴巴和脖子下面被血染得鮮紅,不由得又想到了羣狗啃 屍那一幕,胃裡又是一陣翻涌。

反手被縛躺在地上極爲不適,海棠便想從地上坐起來。見海棠在動,那四條狗頓時警覺的站了起來,流着哈喇子的大嘴呼哧呼哧的喘着氣,就像隨時會咬她一口。海棠經此一嚇,不敢再輕舉妄動了。緩緩倒回地上往前挪了挪,能透過廟門上的破洞看到外面。幾番探尋,海棠已經可以確定那個光頭男人暫時不在。

如此看來,現在正是最好的逃命時機。只是面前這幾條狗,不太好對付呢。她可不想像茶肆裡那個人一樣,被填了狗肚子。

“咳咳,你叫阿五是不是?”清了清有些沙啞的嗓子,海棠強擠出一抹笑容對其中的一條狗說道。出茶肆時她留意了一下,正是這隻尾巴上有一撮黑毛的狗叼了一塊骨頭,那個光頭就是叫它阿五。

“汪。”阿五聞言衝她叫了一聲,海棠便當它是承認了,心想這狗還真是能聽懂人話呢。

“那你們是不是阿一阿二阿三阿四啊?”海棠繼續套着近乎,突然意識到面前只有四條狗,那條黃毛黑背的大狗不在,便又補充道:“哦,我知道了,是不是阿四跟主人出去啦?”

“不是。”苟千歲突然從山神廟側牆的大洞裡鑽了進來,身後跟着嘯天,嘯天嘴裡叼着一隻黑毛長尾的大野雞。“它是嘯天,阿四已經被你給打死了,你瞧——”苟千歲說着,往廟裡的神座上一指。海棠扭頭望去,只見斷了腦袋的山神像上赫然放着一個猙獰的狗頭。腦門上有明顯的凹陷,目眥俱裂,七竅流膿。

海棠突然就想到了非音前日救下她時,拿石子擊中了其中一條狗的腦門。此刻想來,應該就是這條狗了。

“養一羣惡狗胡亂咬人,有此下場也是活該。”海棠氣憤的說着,苟千歲卻不惱,席地坐下後就開始拔野雞毛。海棠見他不搭理自己,不禁漲了點底氣,便繼續問道:“喂,大光頭,你到底抓我來做什麼?”

“我不是問過你沐紫凝在哪兒嘛,肯定就是爲了抓沐紫凝啊。既然你不肯說,我只有讓他們來問啦。”苟千歲說完,伸手趕了趕圍在他旁邊的幾隻狗。“去去去,出去把這一身血洗了去,瞧你們一個個髒的。”

聽了他的話,那四隻狗還真就乖乖出去了,只留下身上沒有沾血的嘯天。

“說了不認識就是不認識,難道換個人來問我就能認識了?”海棠強作鎮定,目光卻轉向別處,似有些心虛。

這個光頭口中的“他們”到底是誰,又爲什麼要費盡心機的找沐紫凝?而這個光頭,又爲什麼咬定她跟沐紫凝有關係?難道……他知道了什麼?

“你跟我說沒有用,苟爺只是拿人錢財替人消災,至於其他的,還是你們自己掰扯去吧,我就不摻和了。”說罷,苟千歲讓嘯天把人看好,自己提着拔了毛的野雞就出去了。沒過多久再回來,手裡的野雞已經被解剖清洗乾淨,身後還跟着另外四隻剛洗過澡渾身 溼嗒嗒的狗。

“他們給了你多少錢,我可以給他們的兩倍,只要你放了我。”聽苟千歲這麼一說,海棠趕緊抓住機會。能用錢解決的事就不算事,在這性命攸關的時刻,也就顧不得那麼多了。

“你?”苟千歲一臉懷疑的盯着海棠,轉身從稻草堆裡扒出了她的包袱。“我早就翻過啦,你就這麼幾十兩銀子,還沒人家的零頭多。這幾顆珍珠倒是不錯,不過也值不了幾個錢。”苟千歲打開包袱將裡面的東西全部翻了出來,突然想到什麼似的扭頭問道:“哎,我說你這窮丫頭,哪兒來的成色這麼好的珍珠?看你身手那麼快,該不會是竊人財物的小賊吧?”

“啊?你怎麼知道?”眼珠子一轉,海棠故意擾亂視聽。“這珍珠就是我在一個女人身上偷來的,那姑娘長着小嘴巴大眼睛,倒有些好看呢!”海棠說着,突然驚愕的睜大了眼睛。“呀,你要找的沐紫凝會不會就是她呀?”

“你說的是真的?”扔下手裡準備搭架子烤來吃的雞肉,苟千歲猛的站了起來。心下暗自琢磨着這女人的話,倒像是有幾分道理。沐紫凝是當朝公主,哪會是她這一身窮酸樣?他也看過沐紫凝的畫像,確實比這女的好看太多了,肯定不會是她。可是,她是阿一它們認準的人,顯然她身上有沐紫凝的味道。難道真如她所說,是她偷東西的時候沾上的?

“當然是真的,都這個時候了,我哪裡還敢騙你啊。我就算不怕你,還能不怕這些狗嗎?”海棠望着那五條狗,懦懦的嚥了口唾沫,這份恐懼倒是真的。

“媽 的,白費半天勁了。”氣惱的將地上的雞踢出老遠,苟千歲頓時食 欲全無。幾條狗的目光循着那隻雞的滾動途徑來到廟門前,卻只敢遠遠望着。主人沒開口,誰也不敢動那隻雞。

“所以說啊,你抓了我也沒用。要不然你把這些銀子和珍珠拿去,也算是沒有白忙。至於我嘛,您就高擡貴手放我一馬,等我再偷了值錢的東西來孝敬你,你說怎麼樣?”海棠趁熱打鐵。雖然很不習慣說這樣的話,但是隻要能逃出去,現在把話說得天花亂墜都行。畢竟保命要緊嘛!

“嗯,這樣好像能減少一些損失,不過……”苟千歲突然噤聲望了一眼廟門,撿回雞肉後又重新回到架子前。點火,烤肉。海棠心裡一急,正準備問他不過什麼,就聽見廟門轟然倒下,一羣黑衣人魚貫而入。

“你們可是夠慢的。”苟千歲悠然的添着柴,同時轉動着叉雞肉的樹枝。

“就是她?”領頭的黑衣人指了指地上的海棠,露在面罩外的眼睛霎時閃過一絲駭人的寒意。

“嗯,她身上有沐紫凝的氣味,我的狗不會認錯。”苟千歲肯定的說着,眼睛卻始終盯着火上滋滋冒油的肉。反倒是嘯天警惕的盯着那個黑衣人,一副如臨大敵的樣子。

感受到驟變的氛圍,海棠不動聲色的往裡挪了挪身子。直覺告訴她,這夥人比這個光頭苟爺還要恐怖。看他們這身裝束以及作包圍之勢時的分佈,好像在哪裡見過,難道……

“我要的是沐紫凝,而不是有沐紫凝氣味的人。”黑衣人身形一晃,話音未落,一柄寒光閃閃的匕首當即架上了苟千歲的脖子。“不要跟我玩兒花樣,你知道狼蛛的手段。”

狼蛛?海棠心下一驚,趕緊將臉埋進長髮間以免被人看出端倪。

“我當然知道啦,所以纔不敢跟鷹熦大人玩兒花樣嘛!”苟千歲話雖如此,卻壓根兒沒拿正眼瞧過鷹熦。彼此心知肚明,如果狼蛛有本事找到人,也就不會去找他。所以在找到沐紫凝之前,鷹熦是肯定不敢動苟千歲的。

“哈哈哈,手下人不懂事,讓苟爺笑話了。”一陣爽朗的笑聲遠遠傳來,竟是內功傳音,震得海棠和苟千歲胸口一麻,連嘯天都軟軟的趴在了地上,全然沒了剛纔的兇狠。

鷹熦撤去匕首,苟千歲的神色卻是一僵,剛把手裡的樹枝搭在架子上站起身來,就看到門外進來一人。半面銀面具遮住真容,繡着大蜘蛛的披風裡灌滿了風,就像一隻膨脹的口袋,好一會兒才散去。

“你是……湮公子?”苟千歲不確定的問道,身子竟有明顯的顫抖,彷彿面前的男人來自地獄一般。

“苟爺還知道我?”被稱湮公子的男人拂袍坐下,凜凜生風威嚴自顯。

“湮公子名震江湖,苟某人雖然孤陋寡聞,卻也不能不知。”苟千歲諂媚的笑道,一舉一動一言一行都甚是小心,生怕觸怒了面前的男人。湮公子聞言,兩瓣薄脣勾起一抹輕蔑的笑。苟千歲看在眼裡,卻也不敢多說什麼。

這可是他惹不起的主,他自恃一身尋人的本事不把鷹熦放在眼裡,卻沒膽量小瞧面前的男人。他苟千歲愛狗,愛錢,更惜命。

一旁,海棠始終將頭埋在地上,卻悄悄透過散落的髮絲觀察着廟裡的形勢。此時,她已能確定自己是在哪裡見過這夥人了。湮公子……傷了他的那個人。

這狼蛛的勢力,還真是不容小覷,看來她是惹了大麻煩了。

“湮公子,你瞧,這個就是我抓到的那個女人,她身上有沐紫凝的氣味,她肯定知道沐紫凝的下落。”奉承話說的差不多了,苟千歲這才步入正題。湮公子望着地上那個將頭埋在長髮裡的女子,一臉高深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麼。薄脣輕啓,好半天才吐出幾個字。

“鷹熦,帶走!”

“是!”鷹熦領命,像拎小 雞一樣的把海棠拎了起來。

“喂,他騙你們的!”心知被狼蛛抓走後就更是逃跑無門了,海棠情急之下朝湮公子吼道,鐵了心要把苟千歲拉下水。

“哦?”湮公子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笑,靜等着她的下文。苟千歲一臉驚慌,瞪着海棠示意她不要亂說話,豈料被海棠給瞪了回去。

“我跟你們說啊,我就是一個小偷,靠些小偷小摸過日子,根本就不認識你們要找的沐什麼紫。我只不過是偷了她點東西,這才沾上了她的味道。”海棠昂着下巴朝着湮公子控訴,事關性命,她必須儘可能真實的演繹出市井小民的談吐。這一關要是過不去,恐怕就真的小命難保了。“這個光頭是知道的,他就是怕你們怪他找錯了人,這纔拿我來敷衍你們。他明明就知道我根本不認識那個沐什麼紫!”

面對言之鑿鑿的海棠,湮公子笑意微斂,扭頭望向已經滿頭大汗的苟千歲。“苟爺,這小丫頭說的可是事實?”

“這個……”苟千歲支支吾吾的說不出利落話來,至今都沒搞懂自己怎麼反倒成了這丫頭推脫咎責的證人。不過現在這個節骨眼兒上,穩住湮公子纔是首要任務,苟千歲抹了一把汗,拱手哈腰的來到湮公子面前。“呃……湮公子,是這麼一回事,阿一它們照着沐紫凝的氣味去找人,這女人身上又有沐紫凝的味道……”

“無需多言!”湮公子揮手打斷苟千歲的話,面色如霜寒。“今日之事,我就不過問了。不過還請苟爺抓緊時間,若是影衛先把人給找到了……”湮公子突然一頓,犀利寒眸轉向苟千歲身旁的嘯天。“這就是嘯天吧?”

“苟某知道,苟某知道!”苟千歲連連點頭,挪了挪步擋在了嘯天前面。

“走吧!”想要的效果已經達到了,湮公子施然起身往門外走去。

“公子,她怎麼辦?”鷹熦開口請示該如何處理海棠,只見湮公子步伐一頓,回頭打量了她一眼。

“這丫頭醜是醜了些,卻還算機靈,帶回去吧!”

湮公子說得雲淡風輕,卻像驚雷一樣炸響在海棠頭頂。這可不是她想要的結果,她纔不要跟這夥人回去。

“我不機靈的……”海棠條件反射的往後退,卻被鷹熦一把撈了起來扛在了肩頭。海棠使勁掙扎,渾身上下每一處都在反抗,卻絲毫未對鷹熦造成影響。

苟千歲看着狼蛛的人依次走出山神廟,正準備要鬆一口氣,卻見嘯天突然起身,領着阿一它們衝了出去。

“不好,有人來了。”苟千歲眉頭一緊,提着彎刀就衝了出去。而這時,剛剛出門的湮公子一行也察覺到了異常停了下來,不過片刻,便另有一羣黑衣人從旁邊的樹林裡衝了出來,將山神廟裡出來的人全部圍了起來。

又是一羣黑衣人?這次又是哪股勢力?被鷹熦扛在肩頭的海棠暗自尋思着,不動聲 色的觀察着現在的形勢,很快就分出了兩派黑衣人的區別。

雖然都穿着黑色勁裝,但狼蛛的人多持重刀,下盤穩固,臉上戴的是黑色面巾。另外一夥人則是戴的頭套,也就是黑布縫製的套子,將腦袋整個罩住,只露出眼睛看路鼻子喘氣,連嘴巴都給封了起來。至於武器,他們則多用長劍,武功路數應該是走的輕靈一派。

兩兩對峙,旗鼓相當,顯然這兩夥人是敵非友。

來者不善,鷹熦遂將海棠扔到了地上,手裡握着一把短匕首嚴陣以待。重獲自由的海棠悄悄往後挪動,不求逃跑,只希望不要遭受池魚之殃。看這兩夥人的架勢,一場惡戰一觸即發。刀劍無眼,她得躲遠些才行。

就在兩方勢力對峙之時,兩匹大馬自遠處狂奔而來,到了山神廟前方纔勒馬收繮。海棠悄悄打量着馭馬之人,同樣的黑色勁裝,不同的是襟前有金絲繡花,後拖披風,戴的是皮革面罩,只遮住了半張臉,卻也叫人看不出真實樣貌。

“湮公子,你終於肯露面了。”騎馬而來的其中一人朝湮公子大步走去,那低沉的聲音落到海棠耳朵裡卻如天籟一般。再看一眼他手中的長劍,海棠難掩激動。

是非影,絕對不會有錯。那他旁邊那個是……非央?

“你不也親自來了嗎?影衛首領。”湮公子揚脣輕笑,視線有意無意的瞟了眼海棠所在的方向。

既然影衛都出手了,那這女人就更得要帶走了。哪怕她對他來說,並沒有價值。

聽着兩人的對話,身爲爭奪對象的海棠反倒一頭霧水。影衛?那又是誰的勢力?怎麼從來都沒聽過……

“我要帶她走!”非影一指海棠開門見山的說道。

“好啊!”湮公子爽快的應下,微垂的眼瞼下卻閃過一絲殺意。“那就看影衛有沒有這個本事了。”

話音未落,身已暴起。湮公子突然出招,寬袖攜着摧枯拉朽般的巨力朝非影壓了過去。非影及時後退一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抽出長劍橫空一劈,瞬間化解了湮公子的攻勢。電光火石之間,二人你來我往,僅是眨眼便已過了十餘招。其他人見他們開打了,也紛紛鬥成一團。非央挑劍迎戰鷹熦,也是旗鼓相當不分伯仲。

戰場旁邊,除嘯天之外的四條狗衝着混戰的人羣一通狂吠,卻根本沒有人注意。苟千歲瞅準時機,捂住海棠的嘴帶着她揚長而去。一路奔出數裡,直到再也聽不見刀劍之聲後方才停下。

“嘯天,叫它們回來。”把海棠扔到地上,苟千歲累得滿頭大汗。一路沉默的嘯天聽他這麼說,當即衝着山神廟的方向發出了一聲昂長而低沉的嚎叫。沒過多久,苟千歲剛把氣喘勻,便見阿一阿二阿三阿五從不遠處的林子裡鑽了出來。

“你這狗還真是聽話啊!”海棠忍不住讚道。

“那是!”苟千歲難掩得意,接着補充道:“而且只聽我的話。”

“切。”海棠翻了翻白眼,還沒緩過勁兒來,就又被苟千歲扛了起來。

“兒子們,走了,不然那些雜 碎又該追上來了。”話未落,步已起,就這樣,海棠被迫開始了逃命之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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