嫡皇孫失蹤,事情非同小可。沒有人知道對方偷走孩子的目的,甚至由於作案人的動作太過迅速,現場沒有留下任何線索。據乳孃說,她不過是去趟茅房的工夫,回來孩子就不見了。
沐錦陽封鎖了消息,詔令手下所有人去尋找沐胤,營救閔清澤的行動則暫時被擱置在了一旁。安靈在姚妃娘娘那兒就有些心神不寧的,回來後見家裡籠罩着一種奇怪的氛圍,一問之下才知道是兒子被偷了。
辛苦十月生下來的兒子就這樣突然不見了,最痛苦的莫過於當孃的。安靈氣血攻心暈倒了,原本就混亂不堪的局面更加讓沐錦陽焦頭爛額,也就無暇去管其他人。沐紫凝離了東宮回到金枝殿,差人把穗兒叫到了她的房間。穗兒此時正在後廚熬蓮子甜湯,聽得沐紫凝傳她,趕緊扔了勺子就往外跑。
“公主?”側耳叩門,穗兒尚不知沐紫凝叫她做什麼。回宮這麼些日子了,公主似乎一直都在忙,還沒怎麼顧上她呢。
“進來!”聽出是穗兒的聲音,沐紫凝趕緊過去開門。將穗兒迎進來後,沐紫凝探着頭反覆確認了外面沒有可疑人這纔將門關上。穗兒見她這般小心謹慎的模樣,也不由得緊張起來。
“公主,怎麼了?”穗兒刻意壓低了聲音問道,心裡總有一種不好的預感。
“噓!”將手指放在脣邊做了個噤聲的手勢,沐紫凝走到後窗將花窗支了起來。沒過多久,一道青影從窗口鑽入,竟是莫揚,而他手裡……還抱着一個孩子。
“嚇死我了,生怕這小東西在路上哭,我這一路都沒敢停。”莫揚把孩子遞給沐紫凝,喘着粗氣去給自己倒了一大杯茶。穗兒目瞪口呆的望着面前的兩大一小,腦袋早已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公主,這小娃娃是……”穗兒許久纔回過神來,當即走過去細細打量着沐紫凝懷中的嬰孩。看那樣子僅有幾個月大,正瞪着骨碌碌的大眼睛望着沐紫凝笑着,濃眉大眼的小模樣煞是可愛。移動視線轉向包着嬰孩的襁褓,穗兒的心猛然一驚。
放眼宮中,哪個小孩敢用玄黃錦布作襁褓?如果她沒猜錯的話……
“這是小皇孫沐胤。”沐紫凝適時開口,恰好印證了穗兒的猜想。
“小皇孫……公主,你帶他過來做什麼呀?”穗兒極力壓低了聲音,言下難掩震驚。孩子被她這一嚇,咧着嘴就要哭。在場三人面面相覷,最後還是莫揚眼疾手快把自己的手指伸到了沐胤嘴裡。小傢伙津津有味的吮吸着,頓時眉開眼笑起來。沐紫凝和穗兒齊鬆了口氣,若是被人聽見公主屋裡傳出嬰孩的哭聲,那這事兒可就鬧大了。
“穗兒,你趕緊去把這院兒裡的人全部支走,就說……就說我身體不適,要好好休息,不能被人打擾。然後叫幾個聽話的守在院門口,除非我親自召見,其餘人一律不得入內。”沐紫凝拍着胸口吩咐道,還沒從剛纔的驚嚇中緩過來。穗兒雖然不知道公主爲什麼要把小皇孫帶過來,卻也明白此事非同小可,決不能被他人所知,趕緊依着沐紫凝的吩咐出去辦事了。
不過一盞茶的功夫,整個院子裡的宮人全被支了出去,連一個使喚的都沒留下。院門口由四個侍衛把守着,將閒雜人等全部攔在了外面。穗兒安排好了一切,這才重新回到屋中,手裡端着她剛熬好的甜湯。
“公主呀,恕穗兒多嘴,您如此折騰到底是爲的什麼呀?”一邊用小銀匙給沐胤喂甜湯,穗兒一邊問着,懷裡抱着孩子就像抱着一個燙手山芋一般。
“爲了呀……”沐紫凝拉長了聲調,蹲下身輕輕點了點沐胤的小臉蛋兒。“不讓他爹幹傻事兒。”
“嗯?”穗兒這下更迷糊了,沐紫凝卻沒再解釋,只是叮囑穗兒一定要好好照顧小皇孫,不會太久,天亮之後他們即會將孩子送回東宮。
還天亮之後,現在天還沒黑呢!
“咱們現在就走?”轉過頭,沐紫凝問仰躺在椅子上休息的莫揚。
“行!”估摸着時間差不多了,莫揚起身說着,又從窗口翻了出去。沐紫凝又叮囑了穗兒幾句,也翻窗跟了上去。穗兒抱着孩子跟至窗邊,哪還有那兩人的身影?而懷中的小皇孫喝了甜湯已經安然睡去,嘴邊還留着湯印。
將孩子妥帖放於牀上,再用繡花錦被蓋好,穗兒這纔出門去準備一些吃的用的。現在離天黑都還有大半個時辰,她還得堅持到天亮呢。
另一邊,沐紫凝假意在屋裡休息,實際卻偷偷和莫揚一起重新來到了東宮。此時,安靈已經醒了,雖然沒有發瘋似的到處找兒子,但是整個人都憔悴了。淚痕仍在,淚已乾涸,臉色蒼白如紙,整個人都沒了生氣。
沐紫凝滿心歉疚,根本不敢在安靈面前多呆,生怕露出什麼端倪讓人起疑,簡單安慰了幾句就找沐錦陽去了。
沐錦陽一直在書房裡等着派出去的人回來覆命,結果一直在等的人沒等到,反而等來了沐紫凝和莫揚。
“太子哥哥!”沐紫凝出聲喚着,卻不知道要說什麼纔好,便把目光投向莫揚。莫揚想了想,上前拍了拍沐錦陽的肩膀。“喂,我們是來幫你的。”
“多謝!”沐錦陽頭也不擡,擱在桌面上的雙手緊緊的攥在一起。
“我們是說真的!”見沐錦*本沒有在意莫揚的話,沐紫凝又跟上去附和道。沐錦陽聞言,這才緩緩擡起頭來望着她。僅是一眼對視,沐紫凝就能感受到沐錦陽是多麼憂心如焚。
有些心虛的避開沐錦陽的目光,沐紫凝故作自然的走到了他背後。“太子哥哥,你爲什麼不找影衛幫忙呢?這麼大的事,如果對方偷走胤兒真的是有所圖謀,那光憑東宮侍衛是很難找得到的。影衛人多勢衆,分佈又廣,若有他們相助,定能儘快尋回胤兒。”
沐錦陽聞言沉默了很久,一開口卻是嘆氣。“影衛是淄鴻國君的禁衛,又豈是我能使喚得動的?”
“這樣啊……”沐紫凝故意猶豫了一會兒才繼續說道:“我此次南遊,與影衛幾大首領相處過一段日子,還有些交情。要不然你跟我說說,如何能尋到影衛,我去請他們幫個忙,順便拜託他們不要跟父皇說,免得他老人家跟着憂心,如何?”
“呵呵,你也太小瞧影衛對主子的忠誠了。說是禁衛,實則與死士無異,他們又豈會不告訴父皇?”沐錦陽搖頭,算是否了沐紫凝的提議。他不是沒想過求助影衛,可就是因爲不想讓沐燿天跟着擔心,他這才放棄了這個想法。
“你不試一試又怎麼知道影衛會不會幫我們隱瞞呢?”沐紫凝義正言辭的反駁。“先盡人事,再安天命。你都不去嘗試,又如何知道結果?胤兒尚不足歲,那麼脆弱,你怎麼忍心讓他繼續呆在歹人手裡?就算你的人能找到他,但是越遲一分,他就多一分危險,多一個人幫忙不是更好嗎?”
沐紫凝越說越激動,就好像沐胤真的被歹人偷走了一樣。經她一番勸說,沐錦陽不禁有些動搖了。莫揚適時在一旁附和,站在一個男人以及‘準父親’的角度曉之以理動之以情,終於,沐錦陽被說服了。
“好吧,那就麻煩你們。不過,一定要儘可能的勸說他們,萬萬不可將此事告知父皇,我怕他……”
“我知道!”沐紫凝鄭重其事的朝沐錦陽點了點頭。“那影衛,要去哪裡找啊?”
“影衛無處不在!”沐錦陽一本正經的說道,“整個皇宮乃至整個淄鴻都遍佈着影衛,只是沒有父皇的傳召他們不會現身罷了。如果想主動找他們……估計只有事關父皇,他們纔會現身吧!”
響鼓不用重錘,沐錦陽相信他們能明白自己的意思。
“懂了!”聰明人一點即通,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沐紫凝也就不再多留。沐錦陽望着兩人的背影,腦子裡突然閃過一絲靈光,可惜沒有抓住。事情似乎並不如表面所見那樣,但是關鍵問題到底在哪裡,他卻怎麼也想不出來。
夜幕逐漸降臨,被九尺高牆圍住的皇宮深院內燈火通明,無數宮燈銅燭齊力抵抗着鋪天蓋地而來的黑暗,卻只能爲人們守住眼前那一點光明。
沐紫凝和莫揚趁着夜色悄悄回到金枝殿,穗兒正在用羊奶泡着米糕喂沐胤,小傢伙兒吃得不亦樂乎。到處忙活了一整天,沐紫凝也已是餓得前胸貼後背,遂攬下照顧孩子的任務,叫穗兒趕緊給她弄些吃的東西來。
小皇孫很聽話,似乎是知道眼前的人不會傷害他,不吵也不鬧。穗兒很快就端着飯菜進來了,沐紫凝把孩子交給她後就狼吞虎嚥的吃起來。民以食爲天,五臟廟裡裝的纔是一天供三次一次不能少的大菩薩。
吃飽喝足了,沐紫凝纔想起問穗兒吃飯沒有。穗兒點頭說自己趁孩子睡覺時吃過飯了,沐紫凝這才放心。
等沐紫凝和莫揚吃過了飯,天已經黑盡了。無星無月的夜,在燈火映照下的樹影隨風搖動,張牙舞爪似重重魅影。莫揚估算了下時間,提醒沐紫凝差不多該動身了。
“公主,你們還有事啊?”穗兒驚訝的問道,還以爲今晚他們會在這裡陪自己一起帶孩子呢!
“嗯,還有事情沒做完呢,今晚可就要辛苦你了!”沐紫凝的聲音從屏風後傳來,再出來時已經換上了幹練的黑色夜行衣。她出來後,莫揚又去了屏風後面,出來時與沐紫凝無異。
“你們……”穗兒抱着孩子站起身來,原本還想說點什麼,最後卻只說了四個字:“萬事小心!”
“嗯,等我們回來!”沐紫凝拍了拍穗兒的肩膀,跟着莫揚一起從窗口鑽了出去,瞬間融入濃濃夜色中。
趁着夜色穿梭在各宮各殿的房樑上,比白日裡要輕鬆多了。兩人輕車熟路的來到沐燿天的寢宮,刻意弄出了稍大些的動靜。不至於驚擾到巡邏的侍衛,但得把埋伏在暗處的影衛給引出來。
然而,沐紫凝和莫揚在嘉和殿的屋頂上折騰了老半天,一個鬼影子也沒見着。莫揚忍不住唸叨,說這麼冷的天,影衛該不會都回家睡覺去了吧?
當然,這是莫揚的玩笑話,可是遲遲不現身的影衛卻等得沐紫凝無比心焦。如果找不到影衛,接下來的行動就沒辦法繼續下去,那她‘偷人’不就白折騰了?
“來了!”皇天不負苦心人,正當沐紫凝以爲影衛是不是真如莫揚所說那般回去睡覺了,就聽得莫揚提醒。扭頭一看,只見一黑影踩着房樑朝這邊疾奔而來。莫揚率先迎上,欲將其擒住,結果兩人在空中對戰數招後一同落到了寢宮後面的小樹林裡。不知是誰的衣角掛落了檐邊的一片瓦,瓦片落地時激起的聲響在靜夜裡顯得無比突兀,在附近巡邏的侍衛聞聲當即朝這邊聚攏而來。
殿內,重重幔簾後,沐燿天半臥龍牀闔眼假寐,也聽見了瓦片落地的聲音,卻是連眼睛都沒睜。候在一旁的高長守上前半步欲探聖意,卻見沐燿天一動不動充耳不聞,便又重新站定不再過問。
“住手,是我!”察覺到有大隊侍衛正從四面八方往這邊靠近,非央趕緊將面紗往下一拉露出真容。緊隨而來的沐紫凝一見是他,不由得一愣。原來是首領親自來了,怪不得只有他一個人過來呢。
“跟我來!”嘉和殿的侍衛已經率先往後面包抄過來了,即使能逃也會暴露。情急之下,非央帶着莫揚二人躲進了嘉和殿角落裡影衛專用的暗格。
三人剛藏好,侍衛就趕到了瓦片摔碎的地方。到處搜查了一番,並未見到人影,侍衛長又躍上房頂居高臨下的環視了一圈,不見異常,這才帶人撤去。“傳令下去,加強戒備。明日天一亮,叫人來把這裡的邊檐修葺一下。”
“是!”衆人散去後,非央三人才從暗格裡出來。輕觸一下機關,暗格又恢復了原狀,再也看不出絲毫痕跡。
“跟我走!”繞開巡邏侍衛,非央尋近路將沐紫凝和莫揚帶到了影衛的駐地。在皇宮內院裡,有一個專門爲皇帝保管各邦進貢寶物的地方,名叫司珍庫。司珍庫的人從上到下全是影衛成員,而影衛的駐地,就在司珍庫的地底密室。
“哇塞,你們影衛還真是財不外露呀!”路過一排排璀璨奪目的奇珍異寶,莫揚的兩隻眼睛都在放光,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爲映着燭光的緣故。
“這又不是影衛的,是當今天子的!”非央雙手環胸望着都快流口水的莫揚,猛然伸手打掉那隻即將觸碰到架子上的鎏金裂紋玉瓶的手。莫揚吃痛的輕揉着手背,故作不屑的直起身走向沐紫凝,卻又立馬被她面前那尊純金財神雕像給吸引住了視線,連聲嘖嘆道:“怪不得那麼多人都想當皇帝!”
“你也想當麼?”沐紫凝隨口問道。莫揚很認真的想了想,然後搖頭。
“當皇帝確實好,翻手爲雲覆手爲雨,一令下無人敢違,還能獨自擁攬這麼些寶貝。”莫揚說着,故意當着非央的面摸了一下那尊金財神。“可是,那又怎麼樣呢?寶貝再多也不能走哪兒抱哪兒,還不是得放這兒藏着?估計還得擔心被人給偷了。依我看,還是當個平凡人好,不爲天下擾,不爲蒼生憂,說到底,還是權勢累人啊!”
“呵呵,你倒是看得開!”沐紫凝逗笑着,心裡完全同意莫揚的說法。若非如此,她也不會那麼努力的想要逃離這裡,更不會一心向往平常百姓的平靜生活。
“行了,你又沒嘗過權力給人帶來的甜頭,又有何發言權呢?若是世人都像你這樣想,估計你們倆今天也不會到這裡來了。”非央說着,按下機關打開地底密室的入口。“走吧,還是先說正事。”
聽着非央說起‘正事’,沐紫凝和莫揚不禁面面相覷。這人,似乎已經猜到了他們找影衛做什麼。
到了地底密室,視野竟比在上面還要開闊。偌大的空間約有一座大殿那麼寬,大致分爲四個區域。每個區域就像相互獨立的房間,桌椅羅牀等居家陳設一應俱全。其中右下的‘房間’陳設別具一格,溫馨雅緻,紗簾牀幔採用的色調也是柔和的桃緋色,想必定屬非音。
除了分隔的四個‘房間’外,還有一些餘出來的空間,分別放置着各種兵器、影衛首領的專屬黑衣和皮質面罩、齊列叢書、連坐棋臺,以及一汪被屏風遮擋起來的清池。
“那是非音洗澡的池子,姑娘家就是講究,每次回來都得洗澡。”非央笑着介紹,跟着把沐紫凝和莫揚領到一側的藤椅坐下。“說吧,你們夜‘襲’嘉和殿,到底要找影衛做什麼?”
“你不是影衛的智囊軍師嗎?以你的聰明才智,還需要我們說?”莫揚正要說話,沐紫凝卻攔住了他反問非央,非央一見有人竟敢挑戰他那聰明絕頂的大腦,忍不住朗笑出聲。
“好啊,那我就猜一猜。”清着嗓子負手起身,非央煞有介事的開始了他的推理。“事情是否與刑部大牢的閔清澤有關?”
“是!”沐紫凝坦然回答,做出洗耳恭聽的樣子。
“三皇子沐錦舟下令明天一早三司會審閔清澤,以他的一貫做風,不是屈打成招逼得閔清澤承認他爹私吞餉銀的罪行,再將其依法處置,那就是直接以酷刑相逼,活生生把閔清澤打死在堂上。反正不管怎麼樣,閔清澤一定活不過明天。太子殿下與閔相師徒情深,絕不會眼看着閔家唯一的血脈就此斷掉。所以,太子殿下一定會有所行動。”
未央說着,睿智的眸光輕輕掃過莫揚和沐紫凝,一見他們的表情,他就知道自己全部說對了。
“下午,我的人過來稟告,說小皇孫沐胤被人偷走了。爲了防止局勢失控,太子封鎖了這個消息。在閔清澤和自己兒子之間,太子殿下自然會選擇後者,定會不遺餘力的去尋找兒子,營救閔清澤的事便會暫時被擱下。所以,你們此番來找影衛,只會爲了兩件事。”重新落座,非央比出了兩個手指。
“一,叫影衛幫太子找兒子。二,暗中幫太子救出閔清澤。因爲……”非央拖長了聲調。“沐胤就是被你們抱走的!”